第十六隻爪爪
第十六隻爪爪
數天後, C國C市,某家高級酒店,總統套房
“我覺得大人沒必要太著急嘛。”
半趴在床上的少女有著雕塑般精致的容貌, 以及修長優美的長腿。
她正捧著手機忙於在屏幕上點擊, 似乎是沉迷於什麽遊戲——而與她容貌完全相同的另一位少女則正親親密密地趴在她的身邊,撐著手臂看她的手機屏幕。
這對雙胞胎的美麗有種非人的完美感,仿佛閃著光的寶石——倘若薛謹在場, 會肯定地將這對少女判為“奢侈品”。
當然, 他並不在場, 即便在場也不會去評判對方外貌的好壞——因為,比起外貌的美麗更突出的是,這對雙胞胎的臉……
嘴唇, 鼻子, 眉毛, 顴骨……各方麵, 都與沈淩一模一樣。
唯一不同的, 大概就是她們的眼睛與頭發。
更加高貴冷豔的藍灰色眼睛,直直的、乖巧垂下的銀色長發——這讓她們與精致的雕塑更加相似了,而不是那個有些嬰兒肥的暖萌手賬係少女。
“沈淩一定會自己灰溜溜跑回來的。”
精致的雕塑之一說話的語氣就不精致了,她點著自己的手機屏幕, 仿佛在談論什麽不忍直視的垃圾,“真不知道她怎麽想的,從沒接觸過外界就貿然跑出去……哼,以沈淩的智商, 大概也隻能睡在紙箱裏, 和低等生物互相撕咬吧。”
背對她們站在落地窗前的中年女人頓了頓, 並沒有說話。
見此, 玩手機的銀發少女進一步提高了聲音:“大人,根據當時的現場調查,沈淩的出逃明顯是不經過大腦思考的衝動行為,而既然她這麽魯莽地做出決定,我們就要用事實教訓她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她今年多少歲了?哈,一百多歲的低能蠢蛋,早該教育教育了。”
中年女人依然沒有說話,趴在她身邊的雙胞胎姐妹眨眨眼睛。
“所以,大人根本不需要火急火燎地找到她,動用我們教團在公會有限的資源尋找沈淩更是沒必要,完全是資源浪費……話說,公會那幫粗魯的獵人我連打交道都嫌煩……大人,就該讓那個隻會打架的蠢貨在外麵吃夠了苦頭,我們再出現……”
“卡斯。”
親密湊在她旁邊另一個少女搖搖頭,又重複了一遍:“卡斯。”
“……卡特,你總是不讓我說完。”卡斯翻翻眼睛,“她是祭司,和她是白癡有什麽衝突嗎?要我說,沈淩——”
“有衝突。”落地窗前的中年女人終於開口:“沈淩是教團的祭司,質疑沈淩就是挑釁教團。即便是本屆的祭司執事之一,我依舊可以把你送上火刑架。”
卡斯縮縮脖子。
“大人真會說笑話。”
“我沒有說笑話,也沒有和你說笑話的心情,卡斯執事。”
身著亞麻長袍的女人轉過頭來,右耳的痣分外醒目:“作為祭司監管者,與教團監事會主席——我有權限,也有義務施加對你的懲罰——如果你依舊在發表對祭司的不實言論。而且,我要提醒你,卡斯執事,我現在很煩躁!”
黎敬雪的目光劃過了悻悻閉嘴的卡斯,以及卡斯身邊安靜垂眼的卡特。
——這個世紀以來,教團的董事會也不知道在想什麽東西。
董事會針對這屆祭司的奇怪態度和奇怪培養方式暫且不提,這對幾十年前被甄選為祭司執事的姐妹花簡直就是沒眼看!
祭司的執事應當是祭司最好的助手、屬下,並幫助祭司完成一切對教團有利的工作。
而這對姐妹……她們根本就沒把自己看做屬下。
黎敬雪隻看到過卡特和祭司像個低幼兒童一樣玩鬧,卡斯則是到處散布對祭司不利的謠言壞話——
這就是時代的變化嗎?
如今,這種東西也能成為侍奉在祭司身邊的執事了?
簡直,簡直……
你好。
初次見麵……
一閃而過的回憶,讓黎敬雪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她的抬頭紋近幾年越來越深。
“你們還有什麽想說的嗎?”
“沒有,大人。”
“沒有,大人。”
……哈,不論這對姐妹心裏的想法如何,她們總算暫時消停了。
暴脾氣的監事會主席皺皺眉,覺得還是眼不見心不煩更好些:“現在我要出去和獵魔公會會長見麵。你們對‘單獨待在酒店房間裏玩遊戲,絕不允許外出進行任何私自行動’的命令有意見嗎?”
“沒有,大人。”
“沒有,大人。”
“很好。”
黎敬雪的高跟鞋在走出總統套房裏奢侈的羊毛地毯範圍之外才傳出了鏗鏘的響聲,但她摔門時的力道其實比走路的力道響得多——
卡斯不禁抖了抖肩膀。
卡特輕輕推了她一下。
卡斯輕輕咕噥了一聲,沒再說話。
半晌後,卡特又輕輕推了推自己的雙胞胎姐妹,這次她出口提醒道:“卡斯。”
“幹嘛?”
卡斯依舊沒什麽好氣:“你不是吧?又要說我?我們不是早就說好了嗎,沈淩逃出去之後我來負責詆毀她,最好讓董事會那邊直接推出下任祭司,無視沈淩——你看那個永遠都在更年期的監管主席,我覺得她為了找到沈淩什麽都能幹出來!”
卡特搖搖頭:“卡斯。”
“……哎呀好啦!就算我是罵過分了一點!但沈淩是笨蛋難道不是事實嗎——”
卡斯激動地坐了起來,銀色的長直發一甩一甩:“誰!會!在逃走後還特意折回來,在我的桌子上留下一張蓋著爪印的小字條,說明自己‘本喵去巡視世界啦’?!那個蠢蛋不知道教團會第一時間檢查祭司和執事的房間嗎?她也不知道稍微一點氣息就能讓她被教團追蹤!我簡直對她如何瞞著我們製定那個完美逃跑計劃感到疑惑了,那個地方的機關也根本看不出來是沈淩做的——要不是我機智把紙團吃了下去,卡特,沈淩那個蠢蛋就——”
“卡斯。”
她的妹妹第三次無奈開口,指指她的手機屏幕,破天荒說出了除了姐姐名字以外的新詞:“遊戲。”
“遊戲?什麽遊戲?這和沈淩那個蠢蛋有什——”卡斯低頭看向手機屏幕,話鋒急轉直下:“艸!我已經輸了一局!我竟然輸了一局!”
她開始瘋狂地點擊屏幕,一邊不忘發牢騷:“卡特,你怎麽都不提醒我!”
卡特:“……”
她用歎息的口吻第四次重複:“卡斯。”
“別別別吵!第二局開始了!”
卡斯正在玩的遊戲是多人切水果,切水果原版不知山寨了多少遍後開發出的“可互動、可聯機、多人休閑競技”版切水果。
而她之前加入的是“擂台賽”——鬼知道切水果是怎麽開發出“擂台賽”模式的——這個模式會讓加入者不斷去挑戰守擂者,三局定勝負,就看誰能在三局的切水果裏積累的分數最多,多者獲勝。
卡斯之前已經累積了很高的分數,守擂連勝八十多戰,所以才能分心故意惹毛黎敬雪。
但剛才,她定睛一看,自己竟然被一個id是亂碼的無名小卒暴打了第一局,積分落後對方好幾千!
這是很少見的,畢竟卡斯身為祭司執事,擁有高於絕大多數低等生物的優秀反應神經,就算不看屏幕一頓瞎點,也能完勝對手——
畢竟這是切水果嘛。
“可惡,可惡,可惡,看我點點點……沈淩逃出去之後,我就再也沒在電子競技遊戲上輸過了!”卡斯看著對手那邊“蹭蹭蹭”碎裂的西瓜香蕉橙子,急得臉都紅了,“不不不,區區網線上的低等生物,可惡,可惡——”
“Game over。”
隨著遊戲電子音的提示,時間耗盡,第二局在卡斯落後3200分的情況下再次慘烈敗北。
“這不可能!切水果是純看反應速度的,而低等人類絕沒有我的反應神經!”
卡斯氣急敗壞地錘了幾下床單,嚷道:“卡特!去把窗簾拉上,第三局我要動真格的!一定是因為之前保持的狀態不對才會輸給外界的低等生物,看我拿出認真的姿態,第三局狂砍這個低等家夥一萬分逆襲——”
卡特聽她氣急敗壞的語氣,就知道她要幹什麽了。
畢竟,幾年前沈淩還沒逃脫的時候,卡斯和沈淩在一起玩遊戲都會嚷嚷著拿出“最好狀態”,再打一局……
想到這裏,卡特輕盈地跳下床,迅速把落地窗前的窗簾緊緊拉起,確保外界的低等生物無法窺視窗內的場景。
接著,她轉身,手臂向上一揚,微微弓腰向前——
“喵。”
白色的銀漸層大貓雙爪向前探了探,在羊毛地毯上慵懶伸了一個懶腰。
接著,她打了個哈欠,便靈活地勾上了床單,一個起跳重新上了床。
並慢慢踱回了蹲在手機前的另一隻銀漸層旁。
卡特:“喵……”
卡斯:“喵喵喵喵喵喵!”
無視了雙胞胎姐妹重新把腦袋蹭過來舔她毛的行為,已然拿出“終極狀態”的卡斯炸起尾巴,炸起背毛,揮動雙爪,在手機屏幕上瘋狂撲擊電子水果:“喵喵喵喵喵喵!”
旁觀的卡特便繼續低頭去瞅她的手機屏幕,微微歪著腦袋,緊緊靠著肩膀——與之前她用人形和卡斯趴在一起的姿態一模一樣。
屏幕上戰況分外激烈,爪到瓜切,從分屏上能鮮明看出,兩個玩家的速度與切割精準度不相上下。
嗯,想起姐姐幾年前和沈淩一貓一平板瘋狂競技撈金魚小遊戲了。
卡特藍灰色的眼睛眯了眯,安靜地靠在卡斯的身邊,擺了擺尾巴。
遊戲電子音再次響起:“倒計時,10,9,8……”
瘋狂揮爪的卡斯:“喵喵喵喵!”
平局!她就要和對方平局了!哼,這隻是我認真起來剛剛拿出的實力,低等生物,等著,最後十秒我要逆襲——
電子音:“叮!恭喜玩家asf908切到隱藏幸運水果!加分888!”
“Game over!恭喜玩家asf908擊敗擂主!”
卡斯:“……”
霎那間,高級酒店的總統套房內響起尖利憤怒的貓叫聲。
“喵!喵喵喵!喵喵喵!”
卡特被這粗俗的貓語吵得腦袋偏了過去,戳戳姐姐的前爪,示意她變回來用正常的人類音量罵。
於是卡斯變了回來,稍微喘口氣緩緩嗓子,又用女高音繼續罵罵咧咧:
“這!不!可!能!他一定開外掛了!開外掛了!在PK賽中刷到隱藏幸運水果的概率是0.003%!”
“卡斯……”
“我的手機配置是最好的!最好的!酒店老總親自上供的!怎麽可能玩不過低等人類?!”
“卡斯……”
“啊,對,對方一定是開掛了!或者用了什麽電腦模擬器!就是這樣!我要舉報他作弊!”
“卡斯……”
被女高音吵得頭疼的卡特早就重新變回人形——因為人類的姿態比較方便她捂住自己的耳朵——她慢吞吞勸解道:“你又不是沒輸過……”
“那是輸給沈淩!沈淩和低等生物能一樣嗎?沈淩她自己就是個外掛,三年前玩捕魚小遊戲她的賬號連價值1萬金幣的遠古巨鯊都刷出來了!氣死我了,氣死我了,可惡,可惡……我要舉報asf908!他一定在開掛!”
與此同時
看著屏幕上“恭喜玩家asf908成為擂主”的大紅字通告,沈淩擺擺尾巴,伸了個懶腰,把剛才高速揮舞的爪爪縮了縮。
嗯,不愧是本喵,即便三年多沒玩這種電子遊戲,依舊能夠製霸全場!
沈淩正在玩的是薛謹的平板,這個“切水果大亂鬥”是薛謹平板上唯一一個她能看懂的電子遊戲——其他花花綠綠的軟件,點進去後跳出來的都是沈淩根本不認識的外文。
而這個平板的主人如今去工作單位辦事了(“隸屬的樂團出了點問題,沈小姐,我需要去演奏廳排練一遍新改好的小提琴譜,你單獨在家時不要給陌生人開門”),沒辦法向她講解如何玩耍外文遊戲,沈淩就隻能在她唯一看得懂的遊戲上打發時間。
切水果的遊戲,沈淩以前和卡斯卡特都玩過。
她們當年用的是教團內部上供的最新款超大屏觸摸平板電腦,配置與材質都是獨立訂製的——而薛謹的平板就要小很多,沈淩前兩局用手指切時總覺得束手束腳,所以第三局她還是變成了低等貓類的形態。
畢竟整隻撲在上麵,用爪爪在平板上撓來撓去玩得最爽嘛。
索性家裏也沒人……
“嘰?”
沈淩:“……”
她默默扭過頭去,和停在窗台上的紫毛雞仔對視。
後者無辜地歪歪頭。
“嘰嘰嘰!”
主人剛進入公會就把我趕走了,所以我就來找你玩啦!
沈淩聽不懂鳥語,否則她應該會疑惑地詢問薛謹“公會”和“小提琴樂團”是不是指的是同一個工作單位。
此時,看到這隻會跟她一起玩咬咬咬的爪下敗雞,沈淩還是很高興的。
“喵喵喵!”
好久不見!進來玩呀?
紫色的雞仔似乎能聽懂她的貓語——又似乎是和它的主人一樣掌握了有針對性的奇妙讀心術。
隻見它雀躍地拍拍翅膀,腦袋向前輕輕一探,用喙啄開窗戶上的防禦符文——
“嘭!”
沈淩眼睜睜看著這隻雞仔被窗戶上亮起的奇怪花紋震出三米之外。
正在公會辦事的薛謹:唯有準備萬全,方可找到平凡之道——為了防止那隻雞飛到沈淩麵前嚇新婚妻子,家裏窗戶的防禦等級調到最高好了。
投影:nmd,主人,你沒有心。
沈淩瞪著眼睛看它在半死不活地撲騰了半天(期間奇異地保持了飛在半空的姿態,沒有掉到樓下的垃圾桶),“嘰嘰嘰”了好幾下,又頂著一頭亂毛重新飛了回來,落在窗沿時還小心翼翼地縮了縮鳥爪,盡可能地遠離玻璃——
“嘰嘰QAQ”
過來幫我開下窗戶好不好……
沈淩依舊沒聽懂,但她從對方委屈的豆豆眼裏讀出了什麽。
“喵嗚~”
稍等,本喵這就來幫你開窗戶!
仆人難得的求助當然要慷慨答應,沈淩衝它鄭重地點了點圓腦袋,便離開了爪下的平板,通過沙發把手和織花靠墊靈巧地跳上了窗台。
她輕輕避過了薛謹放在窗台上的仙人掌和金色風信子,像塊流動的液體般輕盈滑到了窗前。
探出腦袋,直起後腿,拉長身體,抻出前爪,找到插銷,用牙齒微微咬住,再將其整個向下扳動——
“喀嚓。”
窗戶被從裏打開,守在窗前的小貓順利和從窗縫裏擠進來的小雞會晤。
一金一紫兩團毛球很是興奮,“嘰嘰嘰”與“喵喵喵”如縷不絕,跨種族且誰也聽不懂對方的鳥語/貓語的交流持續了好長一段時間——至於為何能夠貓通鳥講地持續好長時間,大概是因為兩隻一邊交流一邊維持著咬咬玩玩的肢體語言吧。
直到沈淩扒住這隻紫色毛球咬爽了,從久別重逢(18個小時不見)的快樂中回過味來,才想起自己之前在幹什麽。
哦,本喵在征服電子遊戲界呢。
於是她興奮地衝自己的仆人揮揮爪,示意它跟上。
紫毛雞:“嘰?”
從窗沿重新邁開爪爪,滑過金色風信子與仙人掌,跳到織花靠墊的同時把自己整隻勾住,然後順著沙發把手重新躍下……
這套與剛才的出發路線如出一轍的返回路線沈淩刻意放慢了點動作,顧慮到自己的爪下敗雞笨笨的需要教導——再次回到平板旁後,沈淩轉過身,蹲好,得意而不失優雅地翹起尾巴。
“喵嗚~”
就順著這條路過來吧!
停在窗沿上的紫毛雞瞅瞅她,又瞅瞅不到三米的直線距離,歪頭用喙理了理剛才被沈淩咬亂的羽毛。
接著,它張開雙翅,起跳,“咻”地一下滑翔過來。
在沈淩旁精準降落。
驕傲挺起胸脯的雞仔:“嘰!”
大費周折才跑回來的沈淩:“……”
和對方大眼瞪小眼僵持了片刻,她揮起肉墊就糊上了這隻雞的臉,有點不高興地警告:“喵!”
本喵之前隻是為了給你示範才放慢了動作添加了細節,你不要誤會了!
“嘰……”
“喵喵!”
這次就不計較了!跟本喵過來,本喵向你展示一下如何稱霸電子遊戲界!
“嘰……”
兩隻毛茸茸再次湊到了平板電腦前,沈淩正想再打一局切水果向仆人展示自己颯爽的英姿,就看到遊戲界麵跳出了一個切水果三局挑戰申請。
是之前她挑戰的擂主,id……開掛者biss?
沈淩有些爪癢,想著反正也要打幾局給旁邊的仆人看,便直接接下了挑戰,準備重新戰鬥。
“喵喵!”看仔細啦!
“嘰!”好!
五分鍾後
眾所周知,一個人獨自打遊戲,和一個人被圍觀打遊戲,那感覺是不一樣的。
再詳細點:一隻貓獨自打遊戲,和一隻貓被收服的小弟圍觀打遊戲,那感覺也是不一樣的。
本就躍躍欲試的炫耀之情滿溢而出,恨不得一路莽過去證明自己牛逼哄哄,原本獨自打遊戲時瞪著淺蔥色大眼睛全神貫注判斷哪幾顆水果可以連切得到雙倍分數的冷靜自持(?)蕩然無存,隻剩下了一隻仰著腦袋表示自己用一隻肉墊都能打贏遊戲根本不用看屏幕的憨憨。
當然,在此局突然刷出兩個隱藏幸運水果,一顆發光石榴,一根冰凍香蕉後……即便沈淩用一隻肉墊拍拍拍眼睛根本不看屏幕,打遊戲也不會輸。
掌控運勢的祭司,怎麽會讓自己在目前最寵愛的仆人麵前丟臉呢。
然而,裝逼太過用力,就算不丟臉,也還有另一個隱患。
“哢。”
指甲滑過玻璃麵的響聲,驚醒了這隻仰著腦袋衝紫毛雞仔炫耀的憨憨。
她低頭望去。
“Game over”與“You win”的賀彩同時在屏幕上彈出,更醒目的,卻是一道貫穿全屏的白白爪痕。
沈淩:……哦豁。
裝逼過猛,最後一擊時太過興奮,自己戰無不勝的指甲從肉墊裏彈出來了。
紫毛雞仔剛才一直配合著沈淩的點點點在“嘰嘰嘰”給她加油,此時見沈淩停住了肉墊,不禁疑惑地拍拍翅膀。
“嘰?”
“……喵!”
沒事噠!放心!
對,仔細想想,自從阿謹回家後她的指甲就撓不穿任何東西了,每天晚上連那道小小的浴室門都撓不開,所以不知為何她的指甲已經效力大減,這個意外也隻會留下一道淺淺的抓痕,待會兒我畫個符文稍微修複一下玻璃就——
“喀嚓。”
這是淺淺抓痕顫動的聲音。
“哢啦。”
這是淺淺抓痕裂開的聲音。
“哢啦哢啦哢啦。”
這是淺淺抓痕蔓延的聲音。
“哐!當!”
這是……蔓延開的一道裂口,把平板電腦徹底撕成兩半後,其中一半從沙發上掉落,重重砸到地麵的聲音。
徒留另一半的平板,帶著自己暴露在外的電路和芯片,淒淒慘慘躺在原地。
金毛貓貓:……
紫毛雞仔:……
前者伸爪,在半空中顫巍巍扒拉了一下,似乎打算挽回什麽;後者默默縮縮腦袋,把無辜的豆豆眼藏在了翅膀裏。
“嘰。”
主人,這次真不是我幹的。
十分鍾後
沈淩是個帥氣、強大、有擔當的偉大祭司。
偉大祭司是不會甩鍋給自己仆人的,偉大祭司很有擔當地直起腰,站起身,揣上阿謹給的小零錢包與平板碎片,就直奔最近的商場。
心一點都不慌,腿一點都不抖,理直氣壯,一點點都不擔心阿謹回來會不會扣光她一星期的炸小黃魚。
——因為,在阿謹回家之前,我就會為其獻上一個一模一樣的嶄新平板!哈哈哈!
↑闖禍後已經虛到笑聲浮誇的憨憨
依靠著圖像式的高超記憶力,偉大的祭司循著上次阿謹采購時的路線一路到頭,順利抵達了商場。
當然,沈淩不明白買平板必須要去超市的電子數碼區,她偉大貓生所享用過的所有高科技電子設備都是專人訂製、專人上供。
之所以能夠順利鎖定目標,還要多虧了她一路上機智地把平板碎片給路人看,向其詢問“哪裏有這個東西的完整同款”。
沒能就這半塊淒慘碎片回答出問題的路人得到了美少女的拍肩安撫,回答出著問題並具體到幾幾寸哪個牌子第幾款的一般路過技術宅……
他回家後刷著鹹魚突然遇見了一塊錢大甩賣的任天堂古董遊戲機,差點喝著肥宅快樂水興奮到心肌梗塞,就是後話了。
此時,機智有擔當的沈淩終於抵達了電子數碼區。
她望著琳琅滿目的白色小寶藏(白色機身的一切電子產品),艱難咽了咽口水。
……不!此行是來買阿謹的平板的!不要在這裏浪費時間!忍住,沈淩,你是個有擔當的高等生物!
“您好?有什麽我能幫助您的嗎?”
“你好!”沈淩正愁接下來該去哪裏找,見到櫃台後出現了一個服務員打扮的人類,便湊了過去,把那半塊平板碎片拿給她看,“我想買一台和這個一模一樣的平板電腦!”
服務員:“……”
“非常抱歉哦。”她維持著服務性微笑說,“我們這裏沒有切割平板用的專業電鋸,也不能提供給您實驗電鋸切割平板的服務呢。”
沈淩:是指甲!指甲!我無敵帥氣的指甲!怎麽能和電鋸相提並論!
她鼓起臉,又把剛才從那個路人技術宅嘴裏聽到的信息報出來:“那我想買一台xx寸,xx牌的第xx款平板電腦。”
“啊,您是說這款。好眼光哦,這是xx牌的經典款,流線型的機身與極高的性價比……”
性價比?這個詞她聽阿謹說過,阿謹好像很喜歡性價比高的東西。
於是沈淩用力點頭:“對對對,就是這個,就是這個性價比!我要買一台這個!”
“性價比”不是平板電腦的名字,而且您真的不是從家長那裏偷了錢跑出來買遊戲機的不良少女嗎?
服務員望望她淺蔥色(明顯戴著美瞳)的眼睛,又望望她金色(明顯用化學藥劑漂染過)的卷毛。
美瞳,染發,卷燙,差個紋身就能打一桌“不良少女”麻將了。
……害,但這奇異的搭配在她身上竟然特別好看,這就是顏值高的加成嗎。
算了算了,賺誰的錢不是賺。
服務員花了幾十秒腦補完“瞞著家長偷出資金買電腦打遊戲的不良少女”,又花了幾秒鍾把“推銷電腦給她可能會導致青少年沉迷網癮”的顧慮拋之腦後。
資本主義服務員,毅然決定從好騙的不良少女身上賺錢。
“好的,您要買這個牌子的平板,我明白了。那麽,我需要告知您一個內部促銷活動,是這樣的……”
“內部促銷活動?”
不良少女一臉茫然,OK,加成獎金手到擒來:“對,內部促銷活動。您想要購買的這款平板正好加入了我們的一個‘幸運大轉盤’活動,隻要您花費二十元轉動一次轉盤……”
服務員說著說著就從櫃台後掏出了一個巨大的紙質轉盤,“就有7%的概率免費獲得一台價值5888元的平板電腦哦!”
沈淩嚇了一跳。這是她第一次在外界獨自直麵“金錢交易”。
“這台電腦原價5888?”她難以置信地說,“5888元?人民幣?”
服務員熱情點頭:“對的對的,所以您用二十元就有機會換得這台平板,實在物美價廉,性價比高……”
“好便宜。”
沈淩驚歎地說,“這麽便宜?”
——這大概是教團的祭司,貓生第一次有意識地接觸到,六位數以下的東西。
服務員的笑容僵了僵:“您說什麽?”
“這個好便宜!”沈淩又重複了一遍,並直接倒出了小零錢包,“我直接買啦,就要一台平板電腦,原價……”
她抖抖零錢包,看著裏麵掉出來的鋼鏰與紙幣,再次茫然地愣了一下。
貨幣……付錢……以前她好像從來沒用外界的貨幣付過錢?這個是怎麽算的?這些紙片片意味著多少錢?花錢難道不是電腦上的阿拉伯數字,隨便用爪子一劃就消失幾個零嗎?或者是以前的仆人手裏統一的黑色小卡片……奇怪的機器“滴”地亮起綠燈,就是花錢?
服務員順著她的目光看到了從零錢包裏滾出來的錢幣。
她花了好一番功夫才忍住了自己的嘲笑。
本以為是什麽深藏不露的深閨大小姐……結果隻是個傻子來裝逼?
“客人,您這裏隻有208元。”服務員強調,“208元人民幣,無法用原價購買您要的這款平板電腦——也買不起這裏的任何電子設備。”
208元。
208元?
208元人民幣,能買什麽東西?
沈淩苦苦思索,發現竟然無法在自己一百多年的貓生裏找到任何答案。
阿謹所謂的“拿點零錢以備不時之需”……就隻有208元嗎?
瞬間,她後知後覺、甚至驚悚地意識到一件事——
薛謹是個窮人。
薛謹是個她此生從未遇見、也從不可能產生交集的、底層中的底層窮人。
他甚至連能刷小黑卡的低等生物都算不上。
那麽,本喵……我之前……吃他的小黃魚,住在他的窩裏,讓他伺候我……
是花費了他多少錢,又給他背上了多重的債務啊?
阿謹他……會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啃冷饅頭嗎?會用涼水填肚子嗎?會去刨樹皮啃嗎?會走著走著就突然暈倒在地,像個僵屍一樣喘半天的氣,再咳嗽著重新站起來嗎?
↑以上來自教團內部向沈淩強調“金錢”概念時播放的有關“貧窮”的影視作品。
沈淩越想越難受,越想越揪心,看著麵前一臉莫名的女服務員,她抽抽鼻子,用破釜沉舟的氣勢把所有零錢都推過去。
“我要抽獎!208元,能抽十次對吧!”
兩小時後
薛謹背著小提琴盒打開家門,同時對之前投影乖乖夾著尾羽消失的行為感到略微奇怪。
今天那隻全憑本能行動的幼稚園雞既沒有給他叼來母貓,也沒有去招惹沈淩(畢竟以沈淩的個性見到一隻紫色的小雞一定會興奮給他發上八十條短信)……這裏麵一定有什麽古怪。
他把手裏的東西放在玄關,關門換鞋,走進客廳。
妻子特別乖、特別乖地待在他走之前看到的沙發的那小塊位置上,圓圓的眼睛滴溜溜轉過來。
薛謹:“……”
他看看這姑娘一向不安分的手,發現手手安分地分別搭在膝蓋上。
他又看看這姑娘一向不安分的腳,發現她乖巧待好的姿勢是鴨子坐,而腳背蜷成了彎彎的小月亮。
他再仔細看看這兩個不安分的部位,發現她的手手在無意識地揪著寬鬆家居褲上膝蓋的那塊布料瞎扯,腳趾頭縮得太用力以至於夾住了沙發的棉質坐墊。
他……
他毫不留情地把想摸人家姑娘手和腳的念頭打回自製力的深淵,扶扶眼鏡,平靜走過去。
“沈小姐。你一直坐在這等我回來嗎?我走之前你好像就趴在這兒。”
“對呀。”沈淩的圓眼睛不停眨動,“我一直坐在這,我很乖,阿謹,我在等你回來——哦,對了,歡迎回來!”
薛謹“嗯”了一聲,紳士而冷靜地用左手打回想摸人家金色小卷毛的右手,坐到她的身邊:“為什麽不玩玩遊戲等我?之前走的時候我特意幫你打開了平板電腦,鎖屏密碼也告訴你了吧?”
平板電腦。
沈淩的眼睛飛快眨了起來,頻率快到薛謹讀出了心虛。
“為什麽——不!我不玩遊戲!等阿謹回來——我很乖,我就一直坐在這兒等阿謹回來!”
啊,這。
薛謹有雙擅於發現細節的眼睛,此時的他敏銳嗅到了一點不對勁。
沈淩開心的時候又揮手手又翹腳腳,宛如多動症兒童——而此刻她正襟危坐,要多乖有多乖,雖然這個樣子也挺可愛,但還是……
闖禍了吧。
闖了什麽禍?
“發生了什麽事,沈小姐?”
你看上去很緊張,有點心虛,麵對我還暗含濃濃的愧疚?
這是什麽討好的舉動嗎?你想通過討好我來挽回什麽?
——這些有點尖銳、敏感的詢問被薛謹咽了下去。
麵上,他溫和地表示:“我在聽。”
沈淩看看他。
自己目前最寵愛的仆人,用幾個月時間就碾壓了以前的所有仆人,又會炸小黃魚又會擼毛毛,簡直堪比低等生物中的佼佼者。
……在今天之前,她一直是這麽認為的,也認為自己願意讓他照顧伺候就是莫大的獎賞。
但是……
“阿謹。”
沈淩放開自己揪住家具褲的手,將手放到了腰後,“唰”地一下抽出一張券。
“你要不要去馬爾代夫旅遊呀?”
薛謹:“……”
他接過來一看,被獎券上鮮紅的“馬爾代夫一周豪華免費遊”亮瞎了雙眼。
沈淩見他盯著獎券不說話,又忐忑不安地“唰”抽出第二張券。
“那你喜歡最新款的保時捷限量版跑車嗎?”
薛謹:“……”
沈淩惴惴不安地抽出第三張券:“或者,唔,一套免費的海爾牌家電組合?”
薛謹:“……”
沈淩一咬牙,抽出第四張券:“還有一整套的免費雙立人廚刀,包括剝皮器!”
薛謹:“……”
“勞力士手表……”
“海濱別墅體驗券……”
“九陽多功能料理機全套……”
“蘋果手機一折券……”
“三箱特侖蘇牛奶……”
“蠶絲床上四件套……”
薛先生,一直保持著驚人的沉默。
而沈小姐,實在忍不住,從沙發上跳了起來。
“對不起!”她抽著鼻子說,“200塊錢隻夠抽10次幸運輪|盤,第十一次那個服務員怎麽也不同意我繼續了!不然我是能夠給你補上平板電腦的——對不起我弄壞了你的平板電腦!”
沈淩一直坐住的那小塊沙發麵上,正放著那兩塊淒淒慘慘戚戚的平板。
她似乎原本是打算將其遮蓋到底的,但太過濃鬱的愧疚讓沈淩不得不和對方坦言相告。
“對不起!那,那個,原本獎品裏就沒有更值錢的東西了,如果你對南非的黃金礦感興趣,我可……”
薛謹:“……”
他木然地看著沈淩屁|股下的兩塊淒慘平板,又看看手上花花綠綠的獎券。
斟酌三十秒後,作為一個丈夫,薛先生終於從瞳孔地震的震驚感中抓住了重點。
“沈小姐。”他慢慢地,平和地,試圖不那麽刺傷對方自尊地小心詢問,“您,用屁|股,把我的平板電腦坐成了這個樣子嗎?”
難道,沈淩的體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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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屑謹]:特指麵對十連大獎卻關注妻子體重問題的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