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隻爪爪

  第八隻爪爪


  獵魔公會,交易區19號,蜘蛛符文店


  薩爾伽作息一向混亂,所以當他看到群聊裏最新的信息時,已經是第二天的中午。


  出於某種心理,他不由得挑了挑眉,並慢吞吞前往櫃台,找到了自己擱在玻璃櫃上的煙槍。


  感覺會是個下飯的新趣聞啊。


  空無一人的符文店裏,店老板敲敲自己的煙槍,在櫃台邊緣上震掉了一些燒盡的灰末,又用精致的長指甲卷了一些五顏六色的新葉子塞進去。


  “崽,幫我把火續上。”


  煙槍微微往上挑了挑,而天花板上出現了一根細細的絲線,一隻透明的小蜘蛛順著這根線爬了下來。


  小蜘蛛的一對螯肢正堪堪夾著一枚Zippo打火機,打火機上還貼著凱蒂貓的彩色貼紙,倒是讓蜘蛛爬動的恐怖感無端添上了一點滑稽。


  薩爾伽把煙槍遞過去,而小蜘蛛相當靈活地用一邊螯肢挑開打火機蓋子,翹起後麵的須肢滑動齒輪,幫他把火點上了。


  “謝啦,崽。”


  薩爾伽撓了撓自家靈魂投影的腹部,得到對方蛛腿微微抽動的滿意回答後,便把注意力重新拉回到了手機上。


  他切換到了私聊頻道,發現備注名為“小透明個鬼”的好友果然在線。


  你:崽啊,頂住了沒?突然蹦出來的無敵美少女連環可愛攻擊讓你傾倒了嗎?分享出來讓媽媽笑笑~

  小透明個鬼:頂住了。


  小透明個鬼:有事直說,你打擾我雲吸薩摩耶了。


  薩爾伽:美少女不如狗,不愧是你。


  你:又在看薩摩耶視頻?

  小透明個鬼:最近壓力太大。


  你:掉頭發了嗎?掉了一定要收集好低價賣給我店裏啊?

  小透明個鬼:哦,那作為昆蟲,你喜歡我把投影放過來拜訪你吧?

  你:……崽啊,媽媽說了一千萬遍,蜘蛛不是昆蟲!


  小透明個鬼:可是它上次把你啄得到處爬。以及,不要男媽媽,打字的時候你就給我忍住你的口癖。


  你:重點不是這個!重點是:蜘蛛不是昆蟲!作為獵魔人你去把生物書多翻幾遍!


  小透明個鬼:獵魔人與生物學知識沒有關係,而你還是被雞啄得到處爬。


  你:你!的!投!影!不!是!雞!

  小透明個鬼:哦。你還是爬。爬。


  爬這個字不要強調兩遍啊!

  薩爾伽吸了口煙,平複了一下吐絲噴他的衝動。


  你:崽啊,你要做個普通人,普通人不能對自己唯一的好朋友說爬。


  小透明個鬼:普通人既不會隻有一個好朋友,普通人的好朋友也不會是昆蟲。


  小透明個鬼:所以你不在我的守則對應範圍內。爬。


  不就是想要點你的毛做符文材料嗎,至於嗎!反正你自己也天天用薅毛來折騰你自己的投影!


  你:……說真的,崽,那個美少女對象,後來你怎麽處理?


  小透明個鬼:還能怎麽處理?你覺得我要是直接轉身就走,還會壓力大到午休時間不看大象踩木凳、液壓機毀橡皮鴨、美工刀剖魚視頻,改吸薩摩耶?

  你本來午休固定看的那些視頻也沒正常到哪裏去好嗎!聽描述就奇異可怕了啊!

  小透明個鬼:她果然是從其他地方流浪過來的,聽描述似乎是A國,方式應該是偷渡吧。所以幫她先辦了入住酒店需要的基本身份證明……等到明天公會身份處開張,我還要去那裏一趟把其他證件都落實。


  小透明個鬼:反正那張卡已經開封了,注定莫名流失的老婆本不花白不花(:

  小透明個鬼:我今天下午就打算去看婚紗和戒指,趁錢莫名流光前把東西買到手,正好旁邊有個可以提供參考的異性審美(:


  小透明個鬼:我懷疑這卡的錢流失到最後連打證用的九塊九都不會留給我,不知道民政局可不可以單人提前領證(:

  薩爾伽:從這些笑臉上莫名就感到絕望無比的氣息。


  你:……崽啊,你這段時間的金錢律運氣是不是又下降了?原本那張卡存在我這兒從沒動過,好好逃脫了你那可怕的金錢律詛咒……卻又被你主動開卡刷走一千多塊毀掉了……


  小透明個鬼:嗬嗬。下限是沒有極限的,大概吧。


  怨氣簡直要衝出屏幕了。


  薩爾伽又吸了口煙,向後一倒,倒進了櫃台後的寬大木製搖椅裏。


  他緩緩向上吐出煙霧,天花板上的透明小蜘蛛正安靜地縮在角落的網裏。


  你:要不,你直接和那個人類美少女斷了聯係吧。普通人請她吃頓飯也是仁至義盡了。


  你:崽啊,替人家直接搞定身份食宿工作一條龍太過了,根本沒必要。就像上次你傾家蕩產給被遺棄的貓崽治貓瘟一樣,結果大多不會太好。


  薩爾伽認識薛謹很多年了,他圍觀薛謹遵守並執行自己的普通人守則也已經很多年了。


  與其說這是守則,不如說這是薛謹的處事原則。


  而能夠遵守自己訂立的一係列條條框框、始終不越雷池一步、即便被金錢律和貓科動物反複玩弄依舊勤勤懇懇當著“普通的普通人”——這樣的男人,即使薩爾伽不知道他的來曆,也從來看不穿他的內在,也會深深的認識到一點:

  他具有深淵般的自製力。


  ——這點與絕大多數獵魔人截然不同。


  畢竟,“獵殺”與“自製”可是完全相反的。


  起碼,當薩爾伽去寵物醫院幫薛謹墊付醫療費,卻看見了那個重新跑過來哭哭啼啼的前主人時,他隻想把對方頭打掉。


  眼神裏的鄙夷,心裏的嘲諷,遇到了“軟蛋”的欣喜——就算不使用符文道具,他也看得清清楚楚。


  但薛謹隻是用普通人的態度,衡量了對方的經濟條件,再附以一個普通人的微笑目送對方抱著治好病的貓離去,假裝什麽都看不到。


  有的時候,薩爾伽會因為這樣的薛謹而後怕不已——這個來曆不明的獵魔人追求“普通”簡直到了病態的程度。


  ……當然啦,熟識後發現,對方唯一的“非普通人”愛好是每天中午十二點準時觀看“大象踩木凳、液壓機毀橡皮鴨、美工刀剖魚”等視頻,而不是如同某jo畫片裏吉良O影同學的殺人戀手行為……


  薩爾伽還是和這個獵魔人維持了長久的友誼。


  站在友人的角度,他覺得沒必要,真的沒必要,反正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美少女就會和那隻突然冒出來的貓瘟小幼崽一樣,盡心盡力被薛謹照顧好後,再被某個家夥跳出來截胡。


  畢竟可愛美少女一般都是和家財萬貫身價過億的總裁在一起的嘛。就算現實中沒有這樣的人物,好友的奇妙運氣也會讓這個少女突然遭遇一個。


  你:崽啊,既然你頂住了沒往家裏帶,就說明人家不是你老婆。


  你:崽啊,不是你老婆的異性沒有進一步花錢的必要啊。


  小透明個鬼:……


  小透明個鬼:我並不是出於普通人守則幫助她的。


  你:那還能是什麽原因?崽,我警告你,強製自我遵守的“普通人守則”和直接成為聖父是有區別的啊?

  小透明個鬼:薩爾伽,她來自A國,偷渡,沒接觸過社會,沒有任何身份證明。


  小透明個鬼:當年我一個人都不認識,現在她隻認識我一個人。


  薩爾伽打字的手頓了頓。


  他停下來,重重吸了一口煙,想起第一次遇見薛謹的場景。


  一個人,一隻紙箱,一對不加掩飾的藤紫色異瞳,明晃晃的異常。


  啊,原來是這樣。


  不是惻隱之心……是同病相憐?


  ——當然不是。


  另一邊,中午準時坐在沙發上觀看“薩摩耶蕩秋千”視頻解壓的薛謹,切出私聊窗口,點進了獵魔公會APP首頁的資訊板塊。


  他在裏麵稍微翻了翻,沒找到自己想看到的新聞,但也沒有放鬆警惕。


  獵人從來不會對外表可愛的人形生物產生惻隱之心,唯有準備萬全,方可找到平凡之道。


  名為沈淩的少女從各方麵來看都是個普通人類,氣息沒有任何異常,但她出場的方式與來到這個城市的方式有太多巧合……


  這個女孩身上有1%的美貌,1%的神秘,1%的微妙——


  “叮鈴鈴鈴~”


  薛謹的手機震了震,他不得不把流動的獵魔公會新聞頁劃掉,接通電話。


  “阿謹阿謹阿謹阿謹阿謹阿謹!”


  “……你好,沈小姐。”


  “這個!真的!能遠距離和你說話!哈哈哈哈哈好神奇!”


  “……”


  “本——咳,我根據你留給我的字條,在這個叫‘座機’的盤子上啪啪啪攻擊了相應符號的玩意兒!然後它就嘟嘟嘟響啦!然後你就說話啦!”


  “……”


  “怎麽樣?怎麽樣怎麽樣?我是不是超級厲害?”


  “……”


  在那端聒噪的連環疊詞下,薛謹不得不把手機拿遠了一點。


  “沈小姐,既然您連酒店座機都不會用,”他彬彬有禮地回複,“是怎麽用手機聯係上我用的那個相親APP的呢?”


  機智的沈淩:“我就是撿來了一個方殼子,然後‘啪’地隨手點進去!對話是自動彈出來的!我隨手點的!”


  ……哦,所以和我對話的還是機器人AI是吧。


  那個相親APP的確有著機器AI出麵聊天的功能,隻是通常用在女性用戶太受歡迎於是用機器吊著34567號備胎、有人太寂寞不得不一個小號用機器一個小號碼字互相聊天等情況。


  可以說,沈淩瞎蒙的運氣非常好。


  ——但沈淩的運氣,就和薛謹的金錢律一樣是個奇妙獨特的東西,這點暫且不談。


  “好的,沈小姐,我知道你會用座機了。現在把電話掛斷吧。”


  “不要!”通話那邊理直氣壯,“我睡醒了,我要吃炸小黃魚!”


  “……沈小姐,酒店樓下有一家便利店,我昨天走之前也給了你一些零錢……”


  “我要吃你炸的小黃魚!我要見你!我要找你玩!你炸的小黃魚最好吃!阿謹阿謹阿謹阿謹阿謹——這個房間的床不軟,我要去你家的床打滾!我要和你玩!陪我玩!”


  薛謹:“……”


  這個女孩身上有1%的美貌,1%的神秘,1%的微妙——


  還有97%的可愛,等同於97%的危險。


  簡直難頂。


  比工作時遇到的最難殺的魔物還難頂。


  “……沈小姐,這樣,你冷靜一下,我下午正好要去辦事,有拜托你的地方……”


  “哈哈哈哈求我幫忙嗎?當然,沒問題,我這麽帥氣一定會把事情都搞定的,就當獎賞你的小黃魚啦!”


  哦。


  “是這樣的。我打算去選婚紗和戒指,因為你是女性,就想請你幫忙做個參考。”


  “……?婚紗和戒指?能吃嗎?”


  “不能吃,沈小姐。”


  “能喝嗎?”


  “不能喝,沈小姐。”


  “那你要買這個幹什麽?”


  “用來討我未來的未婚妻開心,把她騙去……咳,說服她和我結婚。”


  這樣啊。


  雖然不太懂結婚是什麽,但它在低等鳥類的嘴裏出現頻率非常高呢。


  沈淩歪歪頭:“如果是要用來吸引人的東西,你炸一盒小黃魚不就好了嗎?我隻要一盒小黃魚就可以寬恕……咳,被吸引啦!”


  請不要用你單蠢的標準來衡量所有正常的女性。


  薛謹想這麽說,但到嘴邊又變成了:“請不要因為一盒炸小黃魚就被陌生男性騙去登記結婚,沈小姐。”


  “嘿嘿嘿嘿沒關係!炸小黃魚沒好吃到你的水準我是不會跟他們走噠!但是登記結婚很好玩嗎,阿謹?”


  好玩,很好玩,我給你一盒炸小黃魚,你跟我去民政局吧。


  ——作為一個有良心的好青年,薛謹運用自己深淵般的自製力製止了這句話。


  他深深、深深地歎了口氣。


  “沈小姐,我先掛了,下午三點鍾去你樓下接你看婚紗選戒指,好嗎?”


  “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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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先生:雖然我給她辦好了證件,入好了戶口,又要帶她去看婚紗,選戒指,但我是個有良心的普通好青年,我不會拐騙她去結婚。


  我(看看標題,看看文案,又看看這隻鳥):哦,你開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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