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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1章 你不準死

  第381章你不準死


  聽了這一聲“阿姐”,江佩離明顯愣住,看著那半張臉隱於黑暗中的青年,隻覺得自己似在夢裏一般。


  她不敢做聲,隻是死死盯著那人,熱淚盈眶。


  江渙摘下盔甲,喉嚨也有些發哽,確認對方的身份後,姐弟倆都迅速叫停了自己人。


  江佩離這時才有了反應,問江渙:“是秦珩讓你來這裏的?”


  定然如此,江渙帶的是蠻族的兵馬,應當是秦珩事先安排好,打算兩麵包抄一舉殲滅蕭年的!


  有強勁的後盾在,江佩離本應安心些,畢竟江渙帶的人是她帶的好幾倍,且都是訓練有素的精兵,他們的勝算會大許多。


  然而她心裏卻愈加不安,隨著江渙一行趕赴正麵戰場時,這種感覺更加強烈,秦珩被人刺破腹部倒在她麵前的那個夢境反複在她腦子裏回放。


  “阿姐,前麵快到思吾嶺了,你在這裏等我。”


  江渙的聲音把江佩離的思緒拉了回來,她聽到昔日少年郎在她麵前鄭重承諾:“你放心,我一定會把姐夫平安帶回來!”


  說著,江渙便帶著他的人往前麵衝了過去。


  旁邊馬蹄聲呼嘯而過,江佩離在一旁沒動,身後的將士猶豫上前,小心問道:“將軍,令弟帶來的……似乎是蠻族人?”


  江佩離心裏一個“咯噔”,總算是明白自己的那份不安感從何而來。


  就像她從來所堅持的,哪怕明知是以卵擊石,江佩離也從來不會想著要借外族人的力量去對抗蕭年的勢力,這是她身為一個漢人的原則,也是底線。


  同樣,如今戰場上浴血奮戰的將士們,大抵也同她的想法一樣……


  意識到這一點後,江佩離也顧不得向身後將士解釋,夾著馬肚子飛快趕往思吾嶺。


  此時天已接近拂曉,戰場上雙方都已經筋疲力盡,腳下的屍體越堆越多,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血腥氣。


  那一天的不歸山,仿若人間煉獄。


  秦珩踏在屍山上,腦中不由浮現上一世他抱著阿離下山時的情形,那時他大腦已是一片空白,唯一的念想便是他心愛的姑娘不能倒在這樣的土地上。


  他帶她下山,他知道她一生俠義肝膽,性喜自由,本就不屬於戰場,哪怕她最後倒在戰場。


  他的姑娘就應該一輩子過著她神往的日子,抱著一壇酒半掛在樹上看天邊的落日餘暉,偶爾抓兩隻蛐蛐兒鬥著玩,夏天就撐船去荷塘摘她最愛的蓮蓬。


  沒有所謂的責任和使命束縛她,她本可以過得很瀟灑,就像,他剛認識她那樣。


  “蕭雲琛,你束手就擒吧。”


  秦珩半跪在屍山上喘息,他激怒蕭年之後,依照雙方懸殊的兵力,本來堅持不了多久,然而幾個時辰前,被夏雲姬策反的張先之加入了這場混戰,幫助秦珩維持了戰局。


  如今算著時間,江渙帶的兵馬應當已經趕到,蕭年那邊明顯已經沒了人手,在腹背受敵的情況下,他敗局已定。


  然而蕭年卻是笑出了聲,他跑到高處,手裏握著那塊血玉,譏諷:“秦珩,你知道這血玲瓏的來曆嗎?那是從大宇王朝第一位開國元勳的墳墓中取出來的信物!這位元勳一生忠貞,替你秦王室打下了江山之後還一直鎮守在西北邊境,世世代代都守護著大宇的子民。”


  “這玉是那位元勳下葬時帝王禦賜的,被塞進羊嘴裏隨同安葬。這一塊玉,不僅代表著我朝將士對國對民的態度,更意味著我朝子民麵對異族人的氣節!”


  蕭年諷刺出聲:“我今天也許會死在這裏,秦珩,但你,一個懦弱失節的小人,一個數典忘祖的偽君子,你也別想活著離開這裏!”


  話音落,萬箭齊發,秦珩吃力地閃躲著,他看著身邊中箭倒下的將士們,有他的人,也有蕭年自己的人。


  秦珩想蕭年真的是瘋了,竟然到了敵我不分的地步,這幾萬將士,怕是沒幾個能活著出去。


  便是這時,江渙帶來的蠻族大軍從後方強攻而來,迅速打破了蕭年的防線。


  在箭雨停歇的那一瞬,秦珩手持長劍一躍而上,在空中一陣飛舞之中,穩穩落在了土地上,手中握著的血玉。


  反觀蕭年,卻還在怔愣之中,左手已被秦珩斬下,血汩汩流出,他張了張嘴,鮮血從喉間溢出,然而身體便不受控製地直往下墜去。


  結束了吧。


  秦珩這樣想,滿是鮮血的手裏握著那塊不知真假的血玉,他長吐出一口氣,累得跪倒在地上。


  而這時,身著紅色披風的江佩離揚鞭而來,急切的聲音迅速傳入秦珩耳朵,他循聲望去,便見姑娘駕馬飛奔而來,嘴裏大喊著他的名字:“秦珩!!”


  若放在從前,秦珩必然心生喜悅,隻因他愛的姑娘奔她而來。


  然而此刻,他眼裏隻有擔心,腦子裏反複回想的是她有孕在身以及秋冶說的那一番話。


  她如今是還不曉得自己有了身孕,不過就算是曉得了,按照阿離的性子,也不見得會比現在謹慎多少。


  秦珩這樣想著,又撐著自己強站起來,衝她招手,正欲上前叫她慢些,突然便見江佩離猛地勒住韁繩,怔愣了一瞬後,發瘋般嘶喊道:“秦珩!!!”


  秦珩微微一愣,隨即才察覺異樣,低頭,才發現一把紅刃從自己腹部穿過,然而他已經疲累到感覺不了絲毫疼痛了。


  執劍的是一名本已倒下的將士,說不清是哪方的人,他把劍捅進秦珩的身體裏,嘴裏嘔著血,一字一句:“我大宇……寧可亡於內亂,也絕不屈於外敵……”


  “秦子硯……”


  那人咬牙吼道:“你去死吧!!”


  說著,貫於秦珩身體的長劍便整把拔出,鮮血飛濺,秦珩尚未反應過來,便隻覺眼前一片昏暗,惟有那醒目的紅,正從遠方奔他而來。


  那一瞬間,秦珩腦中一片空白,什麽家國天下,什麽忠貞氣節,他通通不想,眼前唯一浮現的是竹林裏穿著藍衣的姑娘踮腳吻他之後嬌羞低頭的樣子。


  “阿……離……”


  這兩個字艱難溢出,秦珩身體便直直往前倒去,便是這時,江佩離翻身下馬,踉蹌衝上前死命接住他。


  “秦珩,你堅持住,秦珩!”


  江佩離哆嗦著喊道,他身上全是血,她分不清那是他的血還是別人的,她隻覺得他的身體正在慢慢變冷。


  “秦珩!你不許丟下我!你不準死聽到沒有!”


  江佩離拚命吼著,衝四周喊道:“阿蕪!江渙!你們在哪裏!把秋冶找過來啊!!”


  “秦珩,你不準死,你聽到了嗎?你不準死!”


  她絕望而又無助地喊著,“你若死了,我一輩子都不會再記得你!我不會痛苦,一點都不會!我們不會再有下輩子了,所以你不準死!不準死!”


  “阿……離……”


  秦珩於一片昏暗中努力看清姑娘的臉,他看到她的神情,不知為何咧了咧嘴角,像是有幾分想笑。


  似乎,她如今正在經曆的是他當年經曆過的絕望,秦珩瞬間有一種大仇得報的快感。


  可心裏也是疼的,尤其是感受到她落淚的時候,秦珩慌了,艱難抬手想為她擦眼淚,然而他意識到自己掌心全是鮮血。


  “別哭,阿離……”


  秦珩聲如蚊蠅,他手掌艱難在衣服上掃了掃,這才重新抬起,可他已經夠不到她的臉了。


  “別哭……我……不會有事……”


  秦珩努力想要安慰她,可眼皮越來越沉重,他手最終還是緩緩垂下,落在了她平坦的小腹上。


  那裏孕育著一個生命,是他們的孩子。


  是他們的……孩子……


  江佩離感覺到懷中人沒了動靜的那一瞬,猶如五雷轟頂一般,淒厲的嘶喊響徹山穀,她抱著秦珩的身體痛哭不止,周身的一切她都置若罔聞。


  她不記得那天是如何結束的,記憶裏秦珩閉眼的那一刻,她便再也沒有見到過天明。


  *


  因為叛亂的罪名,許多人被當場處死,而身為“主謀”的江佩離被關押到金陵城的天牢等候審訊,一關便是半月。


  這半月的時間裏,有許多人來過,每個人都對她說了很多話,但江佩離一個字也聽不進去,一句話也不記得。


  唯獨秋冶來時說的一句話,在她心裏蕩起了幾分漣漪,便是——


  她肚子裏,有了秦珩的孩子,已經一個多月了。


  秋冶告訴她這事,大概是希望借助孩子的力量讓江佩離重新振作起來,她每日都不進食,江渙和阿蕪輪番來勸,絲毫不管用,短短幾天,便見到江佩離瘦得跟什麽一樣,也不說話也不動,像個行屍走肉一般。


  外頭的人急得不行,生怕她這樣下去一屍兩命,秋冶甚至想了法子將她藥倒強灌,可長此以往終歸不是個法子。


  直到有一天,天牢裏來了一位不速之客,她穿了一襲白色的長裙,頭上戴著麵紗,一路暢通地走到牢房門前。


  江佩離這才有了反應,緩緩抬臉,漆黑的眼底卻猶如一灘死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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