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怎不寒心
第332章怎不寒心
江佩離不願在父母的事情上過多糾結。
是非對錯,那都是他們上一輩人的事兒了,她和江渙看得挺開的,隻要母親也看得開,便也就罷了。
隻是,江佩離始終認為父親不愛母親,和父親不疼她之間有什麽因果關聯。
當年為了博得父親的寵愛,母親曾逼得她向江胥母女二人低頭認錯,讓她一個嫡女,去向一個妾室和庶女服軟。
這事始終是江佩離心裏的一根刺,畢竟她骨子裏還是有幾分驕傲的。
可長大後她突然意識到,難道當年母親,就沒有她的驕傲了嗎?
夏家在大宇鼎盛時,那可是京城數一數二的將門世家,即便後來沒落了,那也不是江家和蘇家這樣的江湖小門戶可以比得了的。
身為夏家的嫡女,母親居然會讓她向蘇家人低頭,當初江佩離隻覺得好笑,如今卻覺得酸楚。
於是她不願再聽,隻輕聲問:“我推著你去走走?”
江衍愣了愣,似是反應了一下,然後笑著點點頭。
於是江佩離就推著江衍,在田埂上開始轉悠。
泥土地並不平坦,她走得很慢,避開著土包和石塊讓江衍能坐得平穩些。
而不知怎麽的,在江佩離推著輪椅的那一刻,在她看到江衍頭頂那驟然出現的幾縷白發後,她突然就覺得——
當年對這位父親的怨懟,好像也沒那麽多了。
似乎她還沒有為人父母,可父母是人,孩子也是人,人和人之間,哪裏能一碗水端平的?便是她行走江湖多年身邊人無數,不也有信得過信不過的麽?
江佩離輕歎了一口氣,覺得就這樣吧。
反正江衍如今這般模樣,也記不起來她了,她把人從華都帶回江南交給母親,也算是盡了為人子女的一份孝心。
餘下的……全看母親會如何吧。
“對了小姑娘,”江衍突然開口,“我聽聞你和我家阿離認識,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呢?”
江佩離愣了愣,遲疑道:“思……思……”
她本想說“思爺”,“思”字出口後方覺得不妥,又沒有想到何時的字去接。
支吾間,就聽江衍恍然一笑:“思思姑娘。”
江佩離:“……”
“我兒阿離性情與其他姑娘不大像,日後若有相處,還望思思姑娘多擔待擔待。”
江佩離張了張嘴,好半天才試探問:“她與其他姑娘……如何就不一樣了?”
“嗯……這倒也怪我。”
江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母親是個知書達理的,本也想把姑娘往那方麵培養,但我是個粗人,就覺得這世道,哪怕是姑娘也要會點武功才不會讓人欺負。”
江佩離靜靜聽著。
她會走路之前江衍就帶著她騎馬,小孩子不懂什麽危險,覺得高興就會哈哈大笑,見她也不哭,江衍就時常提速。
夏雲姬沒少罵過他,還一度禁止他碰孩子。
這會兒江佩離突然覺得自己搭上這麽個爹能長這麽大……也挺不容易的。
“我家阿離是個武功奇才,”江衍笑著,“也有謀略,想當初我一直把她當我江家的接班人培養的。”
聽了這話,江佩離手微微一頓,不知怎麽就想到了舅舅和母親說過的話,瞬間明白過來什麽。
她臉色冷下來,淡聲問:“可你不還有個兒子和女兒麽?”
“兒子太像我,謀略不足而勇氣過人,這樣的人不適合當統領,太莽撞了,”江衍皺眉,“在戰場上,莽撞可是大忌。”
“那你另一個女兒?”
江衍沉默。
江佩離心中冷笑。
當年江胥才是最受疼愛的那一個,也是江衍親口承認的他最優秀的孩子。
而她在江衍眼裏,是個謊話連篇、心術不正、野性難馴又心狠手辣的惡魔!
那如今說這些冠冕堂皇的場麵話,除了惡心她,又有什麽用呢?
“回去了。”
江佩離聲音冷淡,不等江衍回應就一個轉身,拄著自己的拐杖,大步大步地走著。
莫大的委屈和心酸湧了上來,她瞬間想到自己年幼時受的那些冤屈,氣上心頭,轉身對江衍吼道:“你對她、對你的兒子,從來都沒有盡過一個父親的責任!他們想要的、需要的你一點都沒給,讓兒女寒了心,他們憑什麽要回來?”
吼完,江佩離覺得氣更堵了,跌跌撞撞跑走了。
江衍留下原地,有些茫然地看著江佩離消失的方向,眼睛發紅,雙唇顫抖。
寒了……他們的心嗎?
江衍苦澀一笑,當年他對蘇家母女倆確實是疼愛了些,但他從未否認過江佩離的能力是他孩子裏最強的那個,心思也純正。
他手裏那塊可以號召半個江湖的血玲瓏,便是留給她的。
可問題就在於,夏雲姬不善內宅爭鬥也不懂江湖險惡,而蘇家那對母女,又是鐵了心要去爭搶血玲瓏的。
江湖手段防不勝防,蘇玄門又紮根在江南,若當時江衍真讓人知道了心思,可能江佩離哪天就會意外死在街頭。
所以……
江衍痛苦地閉上雙眼,半晌後又睜開,輕聲道:“出來吧。”
江渙在灌木裏僵了片刻,默默起身,雙拳緊握,看江衍的眼神也十分複雜。
“你們姐弟素來情深,你能來看我,我很意外。”
江衍的聲音是說不出的苦,想來沒有哪個父親會失敗如斯。
江渙咬咬牙,聲音冷淡:“若不是阿離來了,我不會來。”
“那她已經走了,你為何不走?”
“我聽到了你們的談話。”
江渙說,“你明知道江胥,她是阿離心裏的一根刺,但凡你剛剛說幾句哄她的好話,以阿離的性子都會高興幾分,為什麽你不說?”
“同樣是父親,你對江胥當真偏袒至此麽?如此這樣,又怎不叫人寒心?”
江衍沒說話,垂下頭沉默不語。
江渙緊了緊雙手,提高音量道:“江胥已經死了!你最疼愛的女兒和她娘早就死了!”
江衍還是不語,他神情看不出悲喜,全然不像是一個失去愛女的父親當有的反應。
半晌後,他淡淡問:“是阿離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