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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83章 旖旎往事--2394章

  第2383章 旖旎往事


    遊輪於當日返航。


    上岸後,顧長海按照蕭重煬遺書裏的請求,親自聯係了他的兒女,阿駿和寒露,把他們父親的事情在電話中簡單交代。


    蕭駿正在大西洋一小島上度蜜月,寒露則在北城。


    兩個孩子接到電話後,都第一時間往回趕。


    寒露在國內,她和她愛人霍森澤當天就到了顧宅。


    寒露讀完遺書,得知還有一封信是給蕭駿的,便問顧長海,有沒有單獨給她的信。


    顧長海搖了搖頭。


    她流露出一絲失望,但隨即抹去眼淚,拿出手機便開始聯係直升機,要對她父親展開搜救。


    霍森澤讓她先別著急,說,既然她父親選擇了這種方式結束生命,說明是蕭老的個人意願。不如就不要找了,隻向親朋好友發訃告,然後正常舉行葬禮。


    但寒露說,她怕父親最後改了主意,也許沒有吃下去那些藥,那她得讓父親有後悔的機會。


    就算父親服了藥,已經去世了,她也希望為父親入殮,因為那遺書的字裏行間都透露著他老無所依的孤獨感。


    霍森澤歎了口氣,也是心疼寒露,替她鳴不平,說你養父連一句話都沒給你留,你還這麽在意他。


    其實顧長海也很意外,據他所知,蕭重煬對待寒露,就像對待一枚棋子,隻是利用這個女兒為他做事罷了。


    沒想到,寒露並沒有嫉恨蕭重煬,竟然還抱著能把他救回來的想法去搜救。


    但寒露對霍森澤說了一番話,讓顧長海不禁刮目相看。


    寒露說:“他對我確實很嚴厲,說是控製我的人生也不為過,連我的結婚對象都是他指定的,但現在,我並沒有變得不幸。既然結果是好的,我寧可感激他,也不想怨恨他。”


    聽了寒露這番話,顧長海不禁感歎,都說女兒貼心,這話不假呀。


    帶著怨恨活著,確實是件很痛苦,很可悲的事情,蕭重煬就是個典型。


    如果蕭重煬能像寒露一樣懂得知足,他同樣可以變得幸福。


    這麽想著,越發欣賞寒露這小丫頭,也不禁有些遺憾。


    要是寒露還沒對象就好了,他一定想辦法撮合一下寒露和天琪。


    可惜,自家傻兒子沒福氣……


    之後,寒露和霍森澤去海上搜尋蕭重煬的救生艇。


    救生艇上有信號發射器,搜尋工作並不是那麽盲目。


    次日傍晚,他們找到了那艘救生艇,蕭重煬已經過世。


    遺體用直升機運回蕭宅,寒露跪在養父遺體前,痛哭了一場。


    蕭駿和他的新婚妻子也回來了,一同到了蕭宅。


    顧長海也來到了蕭宅,這是他第一次來蕭重煬的家,比他想象中要明亮的多,甚至讓顧長海感覺像走進了自己的家。


    因為蕭重煬用的全是婉清喜歡的顏色,不管是壁紙,還是地毯……


    之後,他跟著蕭駿來到了蕭重煬的書房,把那兩封遺書都交給了蕭駿。


    蕭駿坐在沙發上,默默閱讀起那兩封信。


    當蕭駿讀信的時候,顧長海無意間看向蕭重煬的書桌,一枚相框進入他的視線,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個穿著白裙子的姑娘的照片。


    顧長海一眼就認出來,那並不是別人,正是他的妻子林婉清。


    婉清坐在咖啡館外的椅子上,手裏拿著一本書,整個人沐浴在陽光裏,溫暖而美好。


    他走過去,拿起那個相框,看了很久。


    如果時光能倒流,該有多好……


    “如果您想留作紀念……可以帶走。”蕭駿說道。


    顧長海搖搖頭,把相框放下了,“這是你父親珍視的一段回憶,入殮時放進他棺木吧。”


    蕭駿點了點頭,沒再多說。


    顧長海看了眼他手裏的信:“讀完了?”


    他想知道蕭駿的身世問題,也一直很在意這件事。


    因為蕭駿和阿夜長得太像了,簡直像親兄弟,這孩子,任誰來看,都得說是他們蕭家的血脈。


    但蕭駿隻答了一個“嗯”字,就沒了下文。


    顧長海明白了,蕭駿不想說,至少現在不想說。


    那就不強求,算了。


    ……


    但從蕭宅回來後的當晚,顧長海做了個奇怪的夢,也是個旖旎的夢。


    夢醒後,身上睡衣都被汗水浸濕,隻得去衝了澡。


    然而躺在床上,卻翻來覆去地睡不著,閉上眼,就是那夢裏的情形。


    婉清走後,他沒找過女人,和陳小鳳也一直分房睡,確實夢到過類似情形,但夢裏的人,都是婉清,這還是他第一次夢見別的女人。


    夢見的是誰?他也不知道,沒看清楚。


    而且,那是一件往事,真真切切發生過,並非他大腦編造出來的。


    那事發在他和婉清結婚五周年時,蕭重煬因公事來海城,約婉清出去吃了頓飯。


    婉清最初並沒有答應見他,但蕭重煬謊稱自己得了絕症,騙著婉清和他見了一麵。


    見麵後,他對婉清說,他要離婚了,希望婉清再給他一個機會。


    婉清拒絕了他的請求,兩人臨分別時,蕭重煬抱了婉清。


    然後被他提前安排好的人抓拍下來,發給了顧長海。


    顧長海醋意大發,等婉清回到家,他要和婉清同房,但遭到了拒絕。


    他說了氣話,也冤枉了婉清,質問婉清是不是和舊情人剛私會完,沒力氣和他做了。


    婉清是那種傲嬌的個性,你冤枉了她,她是不屑於解釋的。


    她當時就說,沒錯,是做了,滿意了?可以放開我了嗎?


    最後他還是和婉清強行同了房,事後才知道,婉清那天是生理期,身子不舒服才拒絕他。


    顧長海後悔傷害了她,但她的話也同樣傷人。


    那時候兩個人才二十多歲,都年輕氣盛,吵起架來,並不懂得先服軟這個道理,於是好些天不說話,就算心裏後悔了,也都等著對方先開口。


    在那兩個月裏,他每次回到家,主臥的房門都是鎖著的。


    心情壓抑至極,索性不再按時回家。


    不是在公司加班,就是去酒吧喝到半醉然後回到家直接睡。


    有一次,他去買醉,陳小鳳也在酒吧,陪他喝了兩杯。


    喝醉後,陳小鳳把他送到了酒店。


    在陳小鳳幫他脫衣服的時候,他就醒了,然後把陳小鳳推出了房間。


    但第二天,他的床上確實十分淩亂,床單上還留有血漬。


  第2384章 阿駿的身世


    當時顧長海的記憶都是混亂的,以為前一夜並沒有把陳小鳳推出去,而是和她發生了什麽。


    他打電話問陳小鳳,前一晚他對她做什麽了,陳小鳳順水推舟地撒了謊,說他們發生了關係。


    再之後,他要給陳小鳳一些錢作為補償,陳小鳳不要錢,也不要他負責,然後就辭職離開了海城,等她再回來的時候,天琪已經出生了。


    當然,現在他已經知道了,那一切都是陳小鳳的計策,他和陳小鳳什麽都沒做,天琪也不是他的孩子,出生證明和B超都是假的,連親子鑒定也被她動了手腳。


    時隔多年,他又夢到了那個晚上發生的事情,仿佛又把那一晚重新過了一遍,才意識到疑點有很多。


    雖然和陳小鳳什麽都沒發生,但現在回想起來,他好像確實和一個女人發生了關係……


    他想到,蕭駿和天琪年齡一樣,也就是說,沈清溪是在陳小鳳懷上天琪的那年,懷上了蕭駿。


    而蕭駿和阿夜長得那麽像,有沒有可能,那晚上的女人,是沈清溪呢?


    他開始仔細回憶。


    他對於那晚的事情,模糊的有些印象,他記得發生那件事的時候,應該是在淩晨四點多,因為當時助理打來一通電話,他沒空接,直接把手機扔到了地上。


    當時他喝醉了,以為自己正在和婉清纏綿,而他已經兩個月沒有和婉清同過床,好不容易重修舊好,哪裏還顧得上接電話。


    有沒有可能,那晚他趕走了陳小鳳,卻進來另一個女人,也就是沈清溪。


    至於沈清溪是故意的,還是他強迫了人家,這就不得而知。


    所以,當他前段時間去問沈清溪,關於蕭駿的身世時,沈清溪不讓他去打擾蕭駿,也不讓他做親子鑒定。是怕他知道真相?


    畢竟,沈清溪已經有了愛人,她可能是不希望那件往事,影響她現在的生活。


    那沈清溪和蕭重煬通過試管嬰兒生下這個兒子,這件事也是假的……


    如果真的是沈清溪,她當初為什麽要進入顧長海的房間呢?

    也許是為了報複蕭重煬和婉清。


    蕭重煬愛婉清,那沈清溪就去找婉清的丈夫,既報複了蕭重煬,也報複了婉清。


    如果是這樣,倒也說得通。


    但還有一點說不通,沈清溪那時候已經嫁給蕭重煬三年了,怎麽還會留下血漬呢……難道她和蕭重煬一直沒發生過關係?

    有這種可能,畢竟蕭重煬喪失了生育能力,也許兩人從來沒有同房過……


    所以蕭重煬不肯把蕭駿的身世告訴他,可能是覺得恥辱,可能是嫉妒,因為蕭重煬一個孩子也沒有,他卻有兩個……


    又或者,是蕭重煬故意安排的,蕭重煬一直鼓勵蕭駿和顧寒夜競爭,也許安排沈清溪去和他發生關係,然後懷上孩子,再讓兩個親兄弟手足相殘,令顧長海痛心。


    這個可能性倒是很大。


    反正有了個猜測之後,顧長海整個人都不好了。


    本來以為自己沒有背叛過婉清,心裏都已經很坦然了,這下又難受起來。


    就這樣過了兩天,蕭駿的身世成了顧長海的心病。


    有一天晚上還夢見婉清在夢裏大罵他渣男,還說死了也不要與他合葬,要和蕭重煬在一起。


    他越想越難受,也越來越想知道,蕭駿到底是誰的孩子。


    ……


    三天之後,蕭駿和寒露為他們的父親蕭重煬,舉行了葬禮。


    由於蕭重煬選擇在海上結束生命,蕭駿和寒露最終也決定為他舉行了海葬。


    顧長海、顧寒夜,以及楚淩風都來了,當然,已經辭職的管家魏叔,也來了。


    其實顧長海也通知了沈清溪,但沈清溪沒來,她說,怕蕭重煬知道她還活著,變成鬼來嚇唬她。


    這當然有一半玩笑在裏麵,顧長海認為,最主要的原因是,沈清溪並不會原諒蕭重煬。


    蕭重煬從來沒愛過沈清溪,卻把她囚禁在婚姻的牢籠裏,拒絕與她離婚,還曾毆打過她,甚至殺死沈清溪腹中胎兒,毀了沈清溪情人的臉,又把人逼得跳了崖。


    就像他自己說的,罪孽深重,死亡都不能消除他的罪惡。


    沈清溪不原諒他,也再正常不過。


    總之,葬禮簡單樸素,與蕭重煬這一生有點不搭,但顧長海又覺得,似乎就該這樣。


    再不平凡的人生,到最後也是塵歸塵,土歸土。


    吊唁結束後,他們乘坐一艘小型遊艇出海,蕭駿和寒露把他們父親的骨灰灑向大海。


    撒完骨灰,海上起了風浪,眾人回到船艙裏,準備返航。


    顧長海也正準備回去,蕭駿叫住了他。


    “您等一下。”


    顧長海站定腳步,轉身看向蕭駿。


    “我有話跟您說。”


    顧長海回到船舷一側,靠在欄杆上:“還是決定告訴我。”


    蕭駿點了點頭。


    顧長海下意識摸了摸兜,這才想起來,自己沒有帶煙,他也意識到自己有點緊張了。


    在蕭駿開口之前,顧長海忐忑地說:“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您說。”


    “你是不是我兒子。”


    這是顧長海現在最不希望發生的事情。


    蕭駿顯然被他的問題問懵了,愣了兩秒,說道:“不是。”


    聽到這個回答,顧長海長長鬆了口氣。


    還好不是沈清溪,不然真的不知道該怎麽麵對這種尷尬關係。


    至於那晚到底有沒有和別的女人發生關係,以及那女人是誰,顧長海決定不去想了。


    時隔多年,他就當那晚什麽都沒發生過好了……


    蕭駿突然又問他:“您為什麽這麽擔心,難道您和我母親……”


    “沒有,當然沒有,我是看你和寒夜長得這麽像,才一直想不通的。”


    顧長海從來沒有這麽著急澄清過,因為單是想一想,就覺得很尷尬了。


    蕭駿聽了他的解釋,似乎也終於放心,點了點頭。


    兩人又沉默了幾秒鍾,蕭駿對他說:“其實我該叫您一聲叔。”


    顧長海反應了一下,“你是說,你父親是……”


    蕭駿點了點頭:“我親生父親是您的兄長,顧子珩。”


  第2385章 孽緣

    蕭駿最終還是把他父親寫的那封信拿給顧長海看了。


    蕭重煬在信裏交代得很清楚,讀完信,顧長海了解了蕭駿的身世,也得知了哥哥生前的一段往事……


    哥哥顧子珩是因血液病去世,去世那年,還不到三十五歲。


    去世前,他有個正在交往的女孩子,叫宋瑜。


    宋瑜和他們是鄰居,是個很可愛的姑娘,性子也直爽,有什麽就說什麽,哥哥常說,宋瑜就像一池清水,一眼就能看到底。


    宋瑜從小就喜歡子珩哥,小姑娘長得水靈可愛,難免被親朋好友八卦,也開些無傷大雅的玩笑,說小瑜這麽漂亮,不知道將來要便宜哪個小子啊。


    宋瑜每次都毫不猶豫地說:“顧子珩啊,我將來是要給子珩哥當老婆的!”


    說這話時,竟也不會有半分害臊。


    有時候當著子珩哥的麵,她也這麽講,子珩哥聽了,每次都臉紅,卻也不否認,不拒絕。


    久而久之,大家就默認了他們兩個是一對,遲早是要結婚。


    子珩哥確實喜歡宋瑜,但他比宋瑜大好幾歲,他都參加工作了,宋瑜還在念高中呢。


    不過,等到宋瑜高中一畢業,兩人就開始了交往。


    宋瑜念完大學的時候,兩人原本是要結婚的,結果子珩哥查出了血液病,


    哥的病,需要移植骨髓,可惜顧家人沒有一個和他的骨髓能配上型。


    治療了兩年,也沒有等到合適的骨髓。


    宋瑜聽說,子女的臍帶血裏有大量造血幹細胞,她便想和子珩哥生個孩子,如果能配上型,就用孩子的臍帶血救他。


    但子珩哥不同意,那時候,兩人還沒結婚,他怎麽能讓宋瑜給他生孩子。


    宋瑜便說,那你就娶我,領了證,我們就合法了。


    顧子珩依然不同意,他說著不是合法不合法的問題,而是一份責任。


    孩子的臍帶血未必能救他,如果救不了他,等他死了,留下宋瑜和一個孩子,怎麽辦?他不能這麽不負責任。


    那是一條命,不是他的藥引子。


    子珩哥和宋瑜的這些事情,顧長海都是知道的,但後來如何,他就不清楚了。


    不過,在蕭重煬的信裏,他知道了之後的故事。


    當子珩哥拒絕了宋瑜的提議之後,宋瑜並沒有放棄。


    那時候兩人已經同居了,一次恩愛之後,她保存了子珩哥的生殖細胞,瞞著子珩哥,一個人到了試管嬰兒中心,想讓醫生對她進行試管嬰兒,但當時她身體情況不允許,醫生讓她等半個月再來。


    那時候蕭重煬也正想要個孩子,無奈他身體受損,已經無法生育,即使想做試管嬰兒,也不能成行。


    而與此同時,他也一直暗中關注著顧家的一切動向,得知了宋瑜的計劃之後,他萌發出一個大膽而瘋狂的計劃。


    他讓人偷走了子珩哥的生殖細胞,然後和沈清溪的生殖細胞結合,這一切都是瞞著沈清溪做的。


    等這孩子出生後,他打算好好培養,讓這個孩子變得冷酷而凶殘,然後替他報複顧家。


    他要看著顧家的後代親手把顧家葬送,看著這孩子與顧長海的兒子手足相殘。


    而且他也抱著一種和顧長海競爭的念頭養育孩子,他認為,自己培養出來的孩子,一定比顧長海的兒子要優秀。


    就這樣,沈清溪進行了試管嬰兒手術。


    半個月後,宋瑜並沒有回到試管嬰兒中心,因為子珩哥發現了她的計劃,並阻止了她。


    這件事就這樣不了了之,半年後,子珩哥病逝。


    哥哥去世後,宋瑜就像變了個人,原本開朗的姑娘,一下子變得沉默起來,然後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工作上。


    一晃七年過去,宋瑜一直沒有結婚,也沒談過戀愛,倒成了一個工作狂。


    也許是工作太辛苦,也許是相思成疾,哥哥七周年忌日那天,宋瑜從墓園掃墓歸來,淋了雨,發了場高燒,再也沒好起來,不到一個月,人就去了。


    這個時候,蕭駿早已出生,都快七歲了。


    他並沒有朝著蕭重煬希望的方向發展。


    反而在蕭重煬嚴厲的教導下,越來越內向,直到被醫生診斷出自閉症傾向。


    蕭重煬感到很失望,不甘心,也不得不放棄先前的計劃。


    但蕭駿是個懂事的孩子,從小就乖,非常聽話。所以他對蕭駿是恨鐵不成鋼,卻從來沒有厭惡過這個孩子。


    不管是不是自己親生骨肉,到底是從小看著長大,也有感情。


    後來蕭駿在繪畫方麵展現出了很高的天賦,年紀很小的時候,就已經舉辦畫展,畫作更是拍出高價。


    蕭重煬並不支持蕭駿走藝術這條路,希望蕭駿像他一樣,在商場上叱吒風雲,但看到自己的孩子斬獲大獎,又年少成名,他心裏也是自豪的。


    畢竟,他曾經也有過一個當藝術家的夢。


    隻有當他看到顧長海的兒子事業有成,再回家一看自家兒子,竟隻知道悶在房間裏作畫,那時候他才會產生強烈的挫敗感。


    當沈清溪去世後,蕭駿病情加重,蕭重煬對這個孩子又多了一層愧疚感,加上他對沈清溪的負罪感日益增強,便盡可能地寵愛這個孩子,滿足蕭駿的一切要求。


    蕭重煬想的是,不管我的兒子是不是比顧長海的兒子優秀,至少要讓我兒子比他兒子幸福。


    所以當他發現蕭駿也喜歡玖瑤的時候,鼓勵並幫助蕭駿追求玖瑤,也是出於這個原因。


    隻可惜,他強加給蕭駿的,並不是蕭駿真正想要的。


    這份寵愛來得太晚了,蕭駿的個性已經形成,父子關係也很難再改善。


    信的最後,蕭重煬對蕭駿說,關於身世一事,他尊重蕭駿的意思,不管是認祖歸宗,還是就此隱瞞下去,都由蕭駿自己來決定。


    他衷心希望蕭駿可以獲得幸福,去愛想愛的人,去過想過的生活。


    而他這個糟糕的父親,並沒有什麽可以給他,但已經在遺囑中做了遺產的分配,想到蕭駿至少不會在物質上受苦,他也稍稍可以感到一些欣慰。


    顧長海讀完了信,交還給蕭駿,問他想好了沒有,身世要不要公開。


  第2386章 昔日情敵,今日兄弟


    蕭駿說,自己的身世就不告訴母親了,因為不想再讓她難過。


    母親已經夠恨父親了,如果告訴她,連當初懷這個孩子,也是被如此安排的,隻會更加難受。


    他也不想改變自己的姓氏,或回到顧家。


    畢竟生父早已過世,如果他這個遺落在外的血脈突然回到家族,外界不免揣測他生父顧子珩和他母親沈清溪的關係,會給顧家以及他母親的名譽帶來一定影響,那是蕭駿不願意看到的。


    蕭駿希望,這件事就他和顧長海兩個人知道就好。


    表達了自己的意思之後,蕭駿也問了顧長海的意見,還說,如果顧長海有別的打算,也可以告訴他,他願意配合。


    顧長海聽完蕭駿的話,從私心來講,是有點遺憾的。


    他當然希望哥哥的孩子能認祖歸宗,但既然蕭駿已經決定就此隱瞞,他也就不強求了。


    而且和蕭駿這麽一番交談之後,他發現自己越發喜歡這個孩子。


    也可能是因為知道這孩子是哥哥的血脈,一看這孩子,就忍不住想起自己的大哥……


    他沉思了片刻,“阿駿,我其實是有些私心的,希望你能認祖歸宗。但既然你有自己的考慮,我會尊重你的意思。不過,還是有一事想拜托你。”


    蕭駿點頭,“您不用客氣,隻要我能做到。”


    “我大哥,就是你生父,他去世後,我母親一病不起,不到一年就離開了。之後這二十多年,我的父親,也就是你祖父,他表麵不說,但心裏的坎兒一直沒過去。近兩年,老爺子身體也不大好了,每次我陪他下棋的時候,他都會提起你生父,感覺年齡越大,他心裏的鬱結也越大……”


    顧長海歎了口氣,停頓了兩秒,繼續對蕭駿說:“所以我想,如果你願意跟我回去看看老爺子,讓他知道,我大哥在這世上還留有血脈,或許可以讓老爺子心裏好受點,當然,這並不是讓你回去認祖歸宗,老爺子是個通情達理的人,最終都會尊重你的意思的。”


    蕭駿想了想,說可以回去看望爺爺,但他也有一個擔憂。


    如果爺爺以後還希望他能經常回家看看,又或者,他也想再去看望爺爺的時候,該怎麽向家裏其他人解釋?


    他本身不是個熱衷社交的人,突然間和顧家老爺子走這麽近,恐怕會令家裏人不理解。


    顧長海覺得蕭駿的考慮不無道理,稍一琢磨,便想到了解決方法。


    “好辦,你和寒夜拜個把子,你們成了兄弟,他爺爺就是你爺爺,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


    蕭駿起先有些驚訝,隨即又流露出為難的表情。


    顧長海知道,蕭駿和阿夜有點過節,便問:“是不願意跟阿夜拜把子?”


    蕭駿搖搖頭,“我是無所謂的,但我以前追求過小玖,恐怕他不會想和我當兄弟。”


    一聽蕭駿同意了,顧長海心頭一鬆,說道:“沒事,他會答應的,這事兒我能做他的主。”


    他太了解自己的兒子了。


    和蕭駿結拜為兄弟,寒夜心裏肯定不願意,但他最終一定會同意,因為他不願意讓人說他小心眼。


    ……


    當天下船之前,顧長海就給這兩個孩子舉行了一個簡單的結拜儀式。


    在場的有淩風、慕盈、寒露等人,玖瑤和蕭駿的妻子不在,她們都懷孕了,按照這邊的忌諱,並沒有來參加葬禮。


    總之船上的人都在場,目的是給他們做個見證。


    和顧長海預想的一樣,當他一提出結拜建議的時候,寒夜這小子的臉色那叫一個難看,根本不給人麵子,當即就問:“為什麽要結拜?”


    顧長海便說:“你倆有兄弟相,另外我很欣賞阿駿。”


    “那他給您磕三個頭,直接認您當幹爹不是更好?”寒夜話語裏酸溜溜的,顯然對於他欣賞蕭駿這件事,感到很不爽。


    但顧長海已經答應了蕭駿,不說出身世的事,也隻能讓寒夜繼續難受了。


    顧長海回答道:“不好。”


    “有什麽區別?”


    “我並不想當什麽幹爹或者義父,隻是很希望我們像一家人一樣,所以你們結拜兄弟,之後阿駿依然叫我叔叔。”


    寒夜便說:“可是按照規矩,我倆結拜了,他就得管您叫……”


    “規矩是人定的,我們要意義高於形式,你今天怎麽這麽多話?”


    “……”


    寒夜被他噎了一句,轉而看向蕭駿:“你自願的?”


    蕭駿比他溫和多了,淡淡道:“我聽叔的。”


    寒夜輕輕一哂:“你倒是乖。”


    蕭駿對他微微一笑,什麽都沒說。


    寒夜又道:“我比你大兩歲,以後我是兄長。”


    “那是自然,以後還請哥哥多照顧。”蕭駿回答道。


    寒夜眯起眼睛,審視蕭駿幾秒鍾,點了點頭:“可以,沒問題。”


    顧長海聽著兩人的對話,不像要結拜,倒像是下戰帖,看來這份不愉快還是得交給時間去化解啊……


    此時在場的淩風和阿盈已經麵露笑意,或者說,是在忍著笑意。


    這一幕確實荒唐,但顧長海又十分喜歡看到這一幕。


    哥哥的兒子和他的兒子,不能公開稱兄弟,但結拜後,他們就和親兄弟一樣,至於現在的別扭,他相信都是暫時的。


    想到這,顧長海倍感欣慰。


    至於自家兒子的感受,他並不想考慮,已經是成年人了,應該具有自我消化情緒的能力。


    之後顧長海分別遞給蕭駿和寒夜一把香,每把三根,因為是來進行海葬的,船上有香案,都派上了用場。


    他親自幫兩個孩子點上香,說道:“按照規矩,你們應該拿著金蘭譜,燒三把香,還得喝滴了血的酒,也就是所謂的歃血立盟,但那都是舊時規矩了,咱們就簡單點,你倆敬一炷香,朝著東麵磕三個頭就好。”


    寒夜“嗯”了一聲,蕭駿也點了點頭。


    慕盈拿出了手機,道:“我幫你們錄下來,回頭發給小玖看。”


    寒夜和阿駿無奈看了眼阿盈,這丫頭看熱鬧不嫌事兒大,可惜這倆人都拿她沒轍。


    之後寒夜和蕭駿按照顧長海臨時定的規矩,行了結拜儀式,也立了誓:生死與共,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就這樣,互相看不順眼的兩個人,成了兄弟。


    ……


    葬禮後第二天,蕭重煬的律師把寒露、蕭駿和淩風約到了蕭宅,也邀請顧長海在場見證,宣讀了蕭重煬早已立好的遺囑……


  第2387章 惡報與善果


    遵照遺囑,蕭重煬名下所有公司由寒露繼承。個人儲蓄、房產、文玩收藏、車輛、遊艇、私人飛機以及三家美術館由蕭駿繼承。


    遺囑最後,蕭重煬寫了這麽分配的原因:

    “……寒露和蕭駿都是淡泊名利之人,想來不會因為我的分配感到不滿,但還是需要解釋一下。


    “這份遺產分配,是考慮了寒露和蕭駿性格不同,擅長之事也不同,最終做出的決定。


    “寒露擅長管理,又具有商業頭腦,不管是性格還是能力,在我心裏,寒露都是勝過許多男兒的,我能有這麽一個女兒,一直感到很自豪,因此把我奮鬥了一輩子的集團交到寒露手裏,我是放心的。


    “寒露接手公司後,可以擯棄我之前的思路,就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去做事吧,以後不會有人再來幹涉你。”


    律師讀到這的時候,顧長海看到寒露的眼圈已經泛紅。


    能聽到這樣的話,想來寒露心裏應該好受些了。


    律師繼續讀下去:“至於阿駿,你不喜歡從商,甚至購物欲都很低,那就把已經置辦好的東西,還有我的個人儲蓄都留給你,隻有三家美術館是需要你用心經營的,想來應該是你喜歡做的事情,如果有需要幫助的,可以去請教淩風,他的私人美術館做的很出色。


    “在遺囑後麵,我附了一份文件,請方律師幫我轉交給楚淩風。裏麵是我收集到的淩風叔伯的罪證,有他們經濟犯罪的證據,也有他們當年謀害淩風父母的罪證,如何使用,就由淩風自己決定吧……”


    ……


    一個月後。


    蘇玖瑤和顧寒夜一起,陪著寒夜的父親去了山裏。


    他們來看望顧寒夜的外婆,順便給寒夜的母親掃墓。


    其實早就說來,但這期間發生了太多事情,就耽擱到了現在。


    此時蘇玖瑤坐在車後排,靠在顧寒夜的肩膀,回想著這段時間發生的一切。


    其實特別值得一提的,有兩件。


    第一件是關於楚家的。


    少爺拿到了他叔伯的罪證後,一天沒耽擱,直接走法律程序。


    當年謀害少爺父母一事,大伯是主謀,叔叔是幫凶,兩人都是重罪。


    再加上二人合謀經濟犯罪,證據確鑿,數罪並罰,兩人不止麵臨巨額罰款,等待他們的,隻有漫長的牢獄生活。


    大伯聽到風聲後,畏罪潛逃,過了十多天逃亡生活,最後躲在一大貨車車底,想偷渡到鄰國,但大貨車行至一處顛簸路段,道路坎坷不平,貨車拖底後,破壞了楚大伯藏匿的鋼架。


    他半懸掛於大貨車底部,被拖行一夜,等人發現的時候,隻剩下了一條抓著鋼架的胳膊。


    少爺的叔叔心理承受能力差,被捕當天,一看見警察,雙腿一軟,大小便就失了禁。


    關押十多天之後,也就是大伯出事的第二天,他精神突然就不正常了,說自己脖子後麵有一隻手,不停地拿後脖子去撞擊窗台和床欄杆,又瘋狂地在關押室裏亂轉,說是要把那隻手甩下去。


    醫務人員給他打了鎮定,然而等再去看他時,人已經沒了。死狀很慘,死因離奇,似乎是自己掐死了自己,而這並不符合常理。


    總之這二人的死,也算是惡有惡報,大快人心。


    不過這兩人的死法過於瘮人,蘇玖瑤做了好幾天噩夢,顧寒夜一度後悔,說不該告訴她。


    這期間還有一件事值得一說,是件很有意思的事。


    在蕭重煬葬禮那天,顧寒夜和蕭駿竟然結拜成了兄弟!

    這事兒讓蘇玖瑤新鮮了好幾天,而慕盈拍攝的那段兩人拿著一把香,對著東方磕頭的情形,承包了蘇玖瑤一禮拜的笑料。


    又聽顧寒夜說,是他父親逼他和蕭駿結拜的,理由也十分奇怪,說兩人有兄弟相,而父親又特別欣賞蕭駿。


    蘇玖瑤怎麽想都覺得不可思議,聽說過逼婚拜天地的,沒聽過逼著人結拜兄弟的。


    更沒想到,寒夜的父親也有這麽任性的一麵。


    不過他倆有兄弟相這一點,蘇玖瑤倒是讚同的。


    然後就欽佩寒夜的父親,讓寒夜結拜兄弟,寒夜就乖乖結拜了,這是何等的說一不二,要知道這倆人可是死對頭啊。


    至於結拜之後,有什麽不同嗎?


    生活照舊,一切如常,顧寒夜煩了兩天,也就不大在意了。


    不過,上周末,父親打來電話,讓蘇玖瑤和寒夜回老宅吃飯,兩人到了家才發現,蕭駿和若木也在,天琪也回來了。


    父親說,這是一頓團圓飯。


    那天,顧老爺子特別高興,紅光滿麵,興致高昂,跟寒夜和蕭駿喝了好幾杯酒,沒跟天琪喝,因為天琪戒酒了。


    隻是喝到了最後,不知道是酒意上來了,還是什麽原因,老爺子竟突然落了淚。


    天琪問老爺子,怎麽還哭了呢。


    老爺子沾了沾眼角的老淚,笑著說:“家裏很久沒這麽熱鬧了啊,這一熱鬧,我就想起了你們大伯,要是子珩還在……就好了……”


    天琪道:“我沒見過大伯,不過聽王媽說,大伯人特別好。”


    老爺子點了點頭,“是,子珩很善良,又孝順,對人也溫柔。”


    然後老爺子看向蕭駿,“說起來,跟阿駿很像啊。”


    老爺子說這話時,蕭駿眼眶也有些發紅,他端起酒杯,又跟老爺子喝了一杯。


    兩人酒盅一碰,飲下杯中酒,什麽話都沒說,可能這就是他們男人常說的那句:都在酒裏吧。


    這情形也讓蘇玖瑤恍惚間覺得,蕭駿和顧老爺子真的是爺孫倆在對飲。


    她差點就把這話說出口,不過最後還是忍住了,怕不太合適。


    離開老宅的時候,老爺子親自送出來。


    蘇玖瑤坐進車裏後,透過車窗,她看到老爺子拉著蕭駿的手,又拍拍寒夜的肩膀,滿臉的欣慰之情。


    她當時就想,看來爺爺真的很喜歡寒夜的這個結拜兄弟啊。


    但也是在這一瞬間,她突然產生了一種奇妙的猜想。


    會不會,蕭駿和寒夜就是堂兄弟呢?再聯想寒夜父親特別欣賞蕭駿,非要寒夜和蕭駿結拜,老爺子看著蕭駿,說子珩大伯和蕭駿很像,這一切的一切,都導向了一個答案……蕭駿也許就是子珩大伯的孩子!


    那爺爺和父親都知道此事嗎?


    應該是知道的,不然不會平白無故安排這一切……


    要不要把這些荒誕的猜想告訴寒夜?

    以寒夜的頭腦,他會不會也已經洞察了這一切?

    真想問問他呀……


    不過,等顧寒夜上了車,蘇玖瑤的心情已經平複下來,那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全都咽下去,心裏的疑惑也全都壓住。


    因為別人不說的事情,不要輕易去探究。


    而有些秘密,更適合埋在心底。


    正出神,車子緩緩停在了一處宅院前,透過矮牆,便看到了種植於庭院之內的海棠樹。


    四五月份,正是海棠樹的花期。


    一樹的嫣紅,甚是好看。


    嗯,是外婆家到了。


  第2388章 最好找個伴兒


    記得第一次來外婆家時,正是葡萄成熟的季節,海棠樹上也掛著一粒粒小果,婆院落中央的梧桐樹遮住大片陽光

    蘇玖瑤和顧寒夜就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樹蔭下麵,和外婆聊了一上午的天。


    那天,外婆還給了顧寒夜一種助孕的中藥,裝在小瓷瓶裏,隻不過那時候她還沒和顧寒夜同房,那小瓷瓶裏的藥也是很久之後才派上用場。


    一轉眼,竟然都快過去兩年了。


    這兩年間,雖然不常來看望外婆,不過到了節日時,蘇玖瑤都會和顧寒夜一起,通過視頻電話,跟外婆聊聊天。


    也得知外婆近一年都在國外,和寒夜的小姨在維也納生活,度假探親的同時,也給當地一藝術館建築工程當顧問。


    外婆是很厲害的建築師,她年輕時的設計作品,到現在都很經典。


    寒夜說過,他之所以對建築感興趣,就是受了外婆影響。


    這時,司機把車在小院門前空地上停好,顧長海、顧寒夜以及蘇玖瑤從車上下來。


    空地上還停了另一輛白色越野車,蘇玖瑤說道,“看來外婆今天還有別的訪客。”


    顧寒夜看了眼車牌號,笑道:“應該是我小姨回來了,這是她的車。”


    顧寒夜的小姨叫林珂,一直在國外生活。


    小姨有個女兒,就是之前蘇玖瑤在醫院見到的實習小護士韶華。


    韶華是個紀實小說作家,去醫院實習也是為了收集寫作素材,蘇玖瑤第一次見韶華,還鬧了一記烏龍,把韶華當成了顧寒夜的追求者……


    至於林珂小姨,蘇玖瑤隻在照片上見過,長得很年輕,和她女兒韶華站在一起,簡直就像姐妹。


    小姨長得也秀氣,笑起來特別好看,現在這麽一想,倒是跟寒夜的母親有七八分相似。


    顧寒夜問父親:“對了,小姨回來跟您說了沒?”


    顧長海搖頭,說上次和寒夜小姨聯係,還是陳小鳳入獄後,在電話裏,把寒夜母親去世的真正原因交代了一下。


    說起來,他們兩人也有很久沒見麵了。


    就這麽說著話,三人來到了宅門外。


    宅門大開著,顧寒夜喊了聲“外婆”,便直接進入門內。


    等他們到了院子裏,外婆也從屋裏出來了。


    外婆變化不大,身體依然硬朗,但不知是蘇玖瑤的錯覺,外婆從屋裏出來的時候,眼圈有點紅,看到寒夜父親的時候,也流露出一絲憂鬱的情緒。


    大概是寒夜的父親好些年沒來看望過寒夜母親,外婆的感傷之中,恐怕也有一層對自己女兒的憐惜……


    不過,那份憂鬱轉瞬即逝,很快就被慈祥可親的笑容所代替了,一邊問他們,路上還順利嗎,一邊笑盈盈走上前來迎接。


    這天天氣不錯,天上有雲,但陽光和煦,風也溫暖,打過招呼之後,外婆提議就在院中石凳上落座。


    坐下之前,外婆體貼地給玖瑤拿了個軟墊。


    然後外婆便問起了他們的近況。


    外婆先問女婿近來身體如何,又問大外孫工作怎樣,最後把重點放在了玖瑤的身上,問她預產期是什麽時候,小重孫的狀況怎麽樣。


    玖瑤都一一作答。


    顧寒夜笑著問外婆:“我們都不知道男孩還是女孩,您怎麽知道是重孫?”


    外婆也笑了,說隻要一看腹部形狀,她就能判斷出男孩還是女孩,從來沒錯過。


    顧寒夜便請外婆傳授經驗,這樣將來再有寶寶,他們就能自己判斷。


    外婆卻不肯告訴他了,說不如等將來再要寶寶的時候,想提前知道男孩女孩,就把瑤瑤帶來,外婆親自幫他們看。


    “行,那我繼續努力。”顧寒夜笑嗬嗬答應著,暗地裏還捏了下蘇玖瑤的手。


    蘇玖瑤臉上發熱,瞪了他一眼。


    她發現了,說起生娃,這家夥比什麽都積極。


    這麽說了會兒話,父親問起了寒夜小姨的事情,說看到她的車在外麵,怎麽不見人出來,莫非還在睡懶覺。


    外婆笑道:“一早就去了山上,看她姐姐去了,說中午也不回來,那邊有個道觀,要在道觀裏吃素食。”


    顧寒夜便問:“我小姨很愛睡懶覺麽?”


    父親道:“我和你媽媽沒結婚的時候,每次去你外婆家,你小姨都在睡懶覺。”


    外婆也笑了,說:“是,她小時候特別能睡,每天都要睡十個小時。她姐姐總開玩笑說她,小珂啊,人生何必貪睡,死後必定長眠啊。說也沒用,就是覺多。”


    說起寒夜的母親,外婆歎了口氣。


    一時間,大家都有些感傷。


    沉默片刻後,外婆問他們,這次回來,打算住幾天再走。


    顧寒夜說,打算明天一早去山上看望母親,然後住三四天,春天那麽短暫,趁著現在山花開得正好,賞賞春景。


    父親和他們的計劃是一樣的,不過賞春景不是父親此行的主要目的,把寒夜母親的骨灰遷移至顧家的祖墳才是主要的。


    不過這件事,還是想和寒夜外婆商量一下再做決定。


    外婆很通達,對於人的身後事並不大在意,因此沒有太多意見,讓他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就好了。


    這麽又閑聊了一會兒,外婆便去準備午飯了。


    寒夜和玖瑤繼續在院子裏,賞賞花,曬曬太陽。


    寒夜的父親則去幫外婆打下手。


    父親和外婆一離開,蘇玖瑤便忍不住問顧寒夜,為什麽要把母親的骨灰遷移,不是說,那座山是她和父親邂逅的地方嗎。


    顧寒夜歎了口氣,說:“以前我也這麽以為,其實不是……”


    顧寒夜給她簡單講述了一遍,蘇玖瑤這才知道,原來是個誤會。


    母親去世的時候,父親還以為她唯一愛過的就是蕭重煬,而那座山是她和蕭重煬一起遊玩過的地方。


    對於母親的死,父親很愧疚,便決定把她葬在和愛人有共同回憶的地方。


    而那時候,父親也誤以為,寒夜不是他親生兒子,而是蕭重煬的孩子。所以小寒夜問父親,為什麽要把媽媽葬在這裏的時候,父親回答他說,因為這是阿夜的爸爸媽媽有過美好回憶的地方。


    顧寒夜不知道父親說的“爸爸”指的是別人,這才誤會了很多年。


    後來,父親做了親子鑒定,知道顧寒夜是親生的,但依然誤以為寒夜的母親和蕭重煬在婚內有過苟且行為,因此墳墓也就沒有遷移回來。


    父親一直不願意來掃墓,則是出於愧疚,也出於一種難以釋懷的嫉妒。


    如今真相大白,父親便決定把寒夜母親的墳墓遷移回去。


    蘇玖瑤聽完,不禁唏噓感歎,心疼寒夜母親的同時,也能體會到寒夜父親內心的苦楚。


    顧寒夜握了握她的手,“反正都過去了,最重要的是以後的生活,如果可以,我希望爸放下過去的事,往前看,能找個伴兒是最好。”


    “你不介意?”


    “隻要不是天琪他媽那樣的,我無所謂。”


  第2389章 不能說名字的男人

    廚房內,顧長海幫著丈母娘打下手。


    眼看著老太太給打好的雞蛋裏加了鹽,結果一轉頭,隻見老太太又去拿鹽罐了。


    “媽,加過鹽了。”


    老太太一愣,無奈一笑,“你看我這記性。”


    顧長海觀察著老太太的神態,笑道:“您今天怎麽了,心不在焉的。”


    老太太歎了口氣,坐在旁邊的椅子上:“還不是因為寒夜他小姨!”


    顧長海坐在老太太旁邊椅子上,拿起桌上的青菜,跟老太太一起擇著,“小珂怎麽了?”


    老太太瞧了他一眼,遲疑了片刻,問道:“她離婚的事兒,跟你說了沒有?”


    “她沒說,不過我聽韶華說了。”


    “那她為什麽離婚,你知道麽?”


    顧長海搖頭,說這個就不清楚了,韶華沒講,他也沒問。


    老太太點了點頭,沉吟了片刻,還是對他講了。


    林珂,也就是寒夜的小姨,21歲就結了婚,結婚的時候,大學還沒畢業。


    之所以這麽早結婚,主要是因為她懷了孕,又不想把孩子拿掉,算是奉子成婚。


    雖說奉子成婚對許多思想保守的家庭來講,很難接受,甚至是感到不光彩的,但寒夜的外公外婆都算開明,隻要兩個人是真心相愛,婚事早兩年晚兩年,無所謂。


    她想要孩子,也沒關係,休學一年,生完再回去上課就是了。


    二老當時的意見就是,不反對,但也希望她考慮清楚後果,要不要這麽早結婚生子,以及這對學業和今後的生活會有什麽影響,都想好了,再做決定。


    林珂當時就說,結婚生子都是她充分考慮之後,才做出的決定。


    二老見她鐵了心,就不再勸解,再加上,那小夥子他們也認識,是林珂的發小,名叫陸榮,倆人一塊長大的,算是青梅竹馬,知根知底,於是就同意了。


    林珂低調辦了婚禮,然後休學一年,生下女兒韶華,之後回到學校繼續把學業完成,再之後,就隨她丈夫一起,去了歐洲,兩人都在那邊留學,留學之後又定居下來,很少回國。


    這些,都是顧長海所了解的。


    寒夜的外公外婆,包括林珂的姐姐婉清,大家也都是這麽以為的。


    但去年,寒夜的外婆去維也納,和小女兒林珂生活了一段時間,這才無意得知了林珂當初結婚的真實情況。


    林珂未婚先孕,孩子的父親並不是她的丈夫,或者說前夫。


    而她前夫的性取向,也不是異性,而是同性。


    兩個人結婚,完全是形式主義,就是為了互相幫助對方,應付家裏人和外界的輿論。


    陸榮是因為家人的信仰問題,不能接受他的性取向,一旦告訴家人,必然令家人十分痛苦和傷心,也會給家族蒙羞。


    林珂則是想生下那孩子,又不願意公開孩子父親的身份,便找了自己的好朋友,兩人一拍即合,就這麽結了。


    婚後互相扶持,在外人看來,恩愛和諧,實則隻是好朋友的關係。


    如今,陸榮的父母都已年邁過世,他再也沒有任何心理負擔,不必遮遮掩掩。


    林珂這邊也差不多,盡管母親在世,但孩子長大了,當年的事情已成了往事。


    於是兩人和平分手,各自恢複了自由身。


    寒夜的外婆無意間得知這一切,是既氣小女兒的隱瞞,又心疼小女兒竟獨自承受了這一切。


    如果林珂當初向他們坦白,他們也許一時難以接受,但總歸還是站在女兒這邊的,說什麽都不會嫌棄她,隻會加倍心疼她,那她就不用出國,更不用一個人這些年在國外漂泊著。


    沒有這場形式婚姻,林珂甚至有可能遇到個真心喜歡的人。


    可惜,知道真相的時候,已經二十年過去了。


    人生能有幾個二十年啊!

    老太太替女兒惋惜。


    但顧長海認為,過去的已經改變不了,既然林珂現在恢複了自由,也算是件好事,總比就這麽過一輩子的好。


    顧長海這麽說完,老太太又是搖頭歎氣一番,“我起初也是這麽想的,我還問她,韶華的親爸是誰,現在是單身還是有家室呢,兩人沒有可能了嗎?”


    “那小珂怎麽說?”


    “她讓我別再提韶華的親爸,她和那男人這輩子都不可能,她也不會告訴我名字,”老太太說著,又歎了口氣,“真不知道她招惹了個什麽家夥。”


    顧長海想了想,又繼續開導老太太,說小珂還年輕,人生也還長,以後也許會再遇到合適的人的。


    老太太卻說,已經不相信小女兒看男人的眼光了,不然也不會招惹上一個不能說名字的男人,還苦戀那人這麽多年。


    至於合適的人,老太太不知道有沒有,眼下不合適的倒是有一個。


    顧長海挑了下眉梢:“這麽說,小珂又遇到新對象了?”


    老太太無奈搖頭,“一個搖滾歌手,比寒夜還小,才27,正在追小珂,又是把她寫進歌裏,又是開演唱會向她告白,小珂一開始拒絕那小子,最近我看她態度軟了,怕是要答應。”


    顧長海笑道:“那不是挺好嗎,找個年輕小夥子,開始新的人生。”


    老太太瞪了他一眼:“你要是養過女兒,你就明白我這當媽的心情了。她比人家大,再過二十年,她老了,那小夥子才到中年,轉臉把她拋棄,找個年輕漂亮的去,怎麽辦?我不想讓小珂老了以後那麽可憐,她已經被兩個男人耽誤了青春,不能連老年也被糟蹋了。”


    顧長海聽了,覺得倒也有道理,隻是感情的事,最難勸,不如就放寬心,不要管了。


    老太太盯著他看了幾秒,好像靈光一閃似的,說道:“長海,媽想拜托你一件事。”


    “您說。”


    “去探探小珂的口風,看她是不是要答應那小夥子。如果是的話,你就幫小珂把把關,要是那小夥子確實不行,你就告訴我,我說什麽也不會讓他們在一起,要是你看那小夥子可以,我也就不阻攔了。”


    其實顧長海不愛管別人的感情事,但老太太很少拜托他什麽,既然這麽說了,他便答應下來。


    老太太心急,讓他也別在家吃午飯了,直接去山上接林珂,中午飯就跟林珂一起在道觀吃,盡早探出口風,因為林珂明天一早就要走了,應該是去找那個小子。


    顧長海趕緊洗了洗手,把圍裙一摘,便離開了廚房。


    臨出門,跟兩個孩子打了個招呼,讓他們好好在家陪外婆,他去山上接一接寒夜小姨。


  第2390章 肆意的薔薇


    來時開了兩輛車,是為了讓司機回程時有車子。


    此時兩個司機已經開走一輛,留下了一輛黑色越野。


    顧長海開上這輛越野,便朝著婉清墓地所在的那座山駛去。


    路途不遠,他車速也快,十分鍾便到了山腳下。


    多年沒來過,但這段路他記得很清楚,而且上山的路隻有一條,停好車子後,他徑直向山上走去。


    山路並不好走,有的地方坡度很大,但顧長海並沒有感到十分吃力。


    回想婉清去世那年,自己不過三十多歲,爬這山的時候,還覺得有點累。沒想到,如今到了中年,體力反倒還比原來更好了。


    也許是當年工作辛苦,感情又不順,遭遇喪妻之痛後,幾天沒合眼,身體很虛弱吧。


    也可能是婉清去世後,他痛苦無處發泄,就通過高強度運動來虐自己,反倒把自己的身體虐健康了。


    反正就身體素質來說,同歲這撥人裏,除了時光遠那家夥,想不出第二個能和他相比的。


    這麽想著,顧長海對自己的狀態很滿意,腳步也越發輕快。


    本想著給林珂打個電話,但反正上山下山就一條路,直接去找她就是了。


    至於那道觀,想去那,也得先到山頂,然後通過一條空中索橋到另一山頭,道觀就建在那座山的頂上。


    從道觀下山,也是這一條路。


    既然一路上都沒遇見林珂下山,顧長海便知道,她不是還在她姐姐墳前祭拜,就是在道觀。


    不多時,顧長海到了山頂,稍微緩了口氣,朝著婉清墳墓那邊走去,很快就看到了那座墳塚,也看到了跪在墓碑前的小珂。


    離得遠,有樹木遮擋,他隻看到林珂小半個側身。還是那麽瘦。


    想起和婉清結婚前那兩個月,他經常去婉清家,要麽送她回家,要麽是接她出來約會,自然也經常碰見林珂。


    那時候,他二十三歲,林珂才十五。


    小姑娘還沒長開,身材瘦瘦的,臉也瘦瘦的,格外顯得眼睛大。


    尤其記得第一次在樓梯上碰見她的時候,她穿著校服,正甩著馬尾急匆匆地下樓,看樣子是快遲到了。


    兩人走了個迎頭,林珂睜著大大的眼睛,就那麽站在樓梯上看著他,像受了驚嚇的小獸,隨時準備逃跑。


    他溫和地對小姑娘打了招呼,做了自我介紹。


    仿佛是知道了他沒有敵意,她匆匆點了下頭,這才把方才那種驚慌失措的目光轉移開,噔噔噔地下樓去了……


    顧長海又往前走了走,看到了她完整的背影。


    難怪被二十來歲的小夥子苦追……就看小珂這背影,說她二十多歲,也有人信。


    不過,顧長海認為,若隻是容貌加分,可能還不足以令年輕小夥子動心,林家這小妹的個性和氣質都是很特別,也很討人喜歡的。


    她姐姐氣質如蘭,有點高冷,雖然也叛逆,但終究還是傳統。


    林珂則像一牆肆意綻放的薔薇,無拘無束,坦蕩不羈。


    所以當初聽到她奉子成婚,休學一年,生完寶寶去完成學業,顧長海一點都不意外。


    她確實是那種敢於挑戰世俗規則的姑娘。


    隻是不知道她當年遇到的那個男人到底是什麽人,能讓她這樣的姑娘不敢去愛……


    顧長海這麽想著,往前走去。


    林珂好像一直沒聽到他的聲音,他怕自己突然走過去會嚇到她,正想開口喊一聲,卻聽到她說:“姐,那陳小鳳死了,聽姐夫說,是蕭重煬殺了她……”


    顧長海站定了腳步,決定先不去打擾她,就讓她和她姐姐把話說完吧。


    反正,關於陳小鳳的下場,顧長海也想對婉清說來這著,林珂來說也是一樣的。


    林珂應該是哭了,肩膀微微聳動,嗓音裏也帶著鼻音。


    她繼續說著:“當初我離開海城,到底是保護了你,還是害了你呢……”


    顧長海皺起了眉頭,這是什麽意思。


    林珂大學畢業後就離開了海城,那是婉清去世之前。


    但林珂的離開,為什麽是對婉清的保護,又怎麽會是害了婉清呢?

    林珂抹了下眼淚,還在對姐姐傾訴著,又或者說是懺悔……


    “如果我替姐夫作證,告訴你,那晚他和陳小鳳什麽都沒發生,他就不會上那個女人的當,你就不會傷心,更不會被那女人害死……但我不敢說,我不知道那樣你會覺得好受點,還是更難過……”


    她說著說著,便哽咽起來,身體前傾,就那麽跪著,幾乎趴在了姐姐墓碑前。


    顧長海怔怔地站在原地,腦海中一遍遍梳理剛才聽到的內容。


    林珂為什麽可以作證,又為什麽不敢作證。


    如果林珂說出真相,為什麽婉清會更難過……


    他忽然又想起了那晚留在床單上的,不能解釋的血漬……


    思路越來越清晰,心卻越來越淩亂。


    那個猜測,讓他有一瞬間想要逃避,不敢去麵對,也不想麵對。


    他感到羞恥,又出奇的憤怒,恨不得扇自己兩巴掌。


    但看著林珂趴在墓碑前痛苦自責的樣子,看著她因哭泣而顫抖的肩膀,想到她這些年的隱忍,以及她逝去的青春。  還有寒夜外婆剛才說的那句:人生能有幾個二十年……


    顧長海的內心,隻剩下一種情緒:愧疚,深刻的愧疚。


    如果真是這樣,他甚至想不出自己能做什麽來彌補。因為不可原諒。


    然後他搖搖頭,對自己說,也許是他想錯了。


    也許那天晚上,林珂剛好看到陳小鳳被他趕出了酒店房間,但林珂不敢跟姐姐說,是因為她自己也在酒店。


    她在做什麽?可能她正和那個男人約會,而且他們的關係不能被人知道,搞不好是個有婦之夫,又或者是個犯罪分子。


    如果她說出來,姐姐就知道她和那男人約會的事情,就會對她失望。


    對,這種可能性很大,所以先不要妄下定論。


    顧長海等了兩分鍾,深吸了口氣,調整好自己的情緒,喊了一聲“林珂”,然後朝她走過去。


    林珂聽到聲音後,猛然轉過身來,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他,就像他們第一次見麵時那種眼神,如受了驚嚇的小獸,隨時準備逃走。


    她這個眼神,令顧長海很痛苦,甚至無法麵對。


    剛剛壓下去的對自己的厭惡感,也再次湧上心頭。


    但還是要先問清楚……


  第2391章 試探

    “你什麽時候來的?”林珂盯著他的眼睛,聲音都是緊的。


    “這不剛上來,”顧長海說著,神色平靜地來到了婉清的墓碑前,“本來想明天再來看你姐姐,但老太太不放心你一個人在山上,讓我來接你。”


    她的眼神鬆懈了,像是排除了危險似的,轉移開目光,說道:“大白天能有什麽事,我媽就是瞎操心。”


    顧長海默默來到墓碑前,看著碑上婉清的照片。


    即使目光盯著前方,卻仿佛什麽都沒有看到,隻覺得心緒紛飛。


    原本以為會出現的悲傷,或感慨,到了這一刻,隻剩下一團又一團疑問。


    林珂已經自動退到了他身後兩米遠的地方,好像很不願意與他一起站在這墓碑前。


    是覺得對不起你姐姐嗎?


    顧長海很想這麽問。


    但他忍住了,再一次。


    閉了閉眼睛,對林珂說道:“快中午了,去吃飯吧。”


    “你不陪我姐說兩句話?”


    “明天我還會再來看她,到時候再說。”


    顧長海說著,沿著山頂小路,朝道觀方向走去。


    走了兩步,見林珂沒跟上來,回頭問她:“不吃飯?”


    她怔怔地看著他,探究似的,愣了兩秒,說道:“道觀裏都是素食,你吃得慣嗎?”


    “有什麽吃不慣的。”顧長海心不在焉地說著,繼續往前走,心裏卻在想著,該怎麽開這個口,從哪兒開始問起……


    林珂跟了上來,“我記得姐夫以前是個肉食主義者。”


    她這會兒倒是有心情打趣他了。


    “我現在葷素搭配。”


    “也是,姐夫年紀大了,應該注意飲食,當心三高。”


    顧長海心裏莫名的不爽,皺著眉頭看向身邊的林珂,“走前麵去。”


    林珂笑笑,走到了他的前麵,眼神裏依然是調侃之意。


    其實她還是個小姑娘的時候,就喜歡跟他拌嘴,也愛挖苦他。


    他們兩個見了麵,很少能和氣地交流,就像常常掐架的兄妹倆,想不到這麽多年沒見,還是老樣子。


    要不是看著她那紅紅的眼眶,簡直要忘了她剛才陷入怎樣一種情緒裏。


    如果他那個猜想是真的,難道這些年,林珂在他麵前都是偽裝的?

    她怎麽能做到如此的輕鬆自然,怎麽能把情緒掩藏地滴水不漏……


    想到那個晚上,想到韶華的身世,又看著若無其事地走在他前麵的林珂,顧長海依然覺得不可思議,難以相信。


    但凡事都有個接受的過程,以前沒往那方麵想過,現在想了,再看走在自己前麵的女人時,便有了另一種角度和感受。


    他可能並不了解林珂。


    又往前走了一段,顧長海說道:“聽老太太說,韶華的父親不是陸榮。”


    林珂絆了一跤。


    顧長海伸手去扶她,但她自己已經迅速站穩,顧長海把手撤回來。


    “仔細點,看著路。”


    她點頭,笑了笑:“老太太真是信任你,什麽都跟你說。”


    “韶華的親爸是誰?”


    她回頭看向他,眼底流露出一抹譏諷:“不記得姐夫這麽愛八卦別人隱私。”


    “他有什麽特殊身份麽?為什麽不能說。”


    “又沒結果,說了又怎樣,隻會增加麻煩。”


    “難道是犯罪分子?不能見光?”


    她突然笑起來,“我在姐夫眼裏,那麽不靠譜?我會招惹那種人麽?”


    “那是什麽原因,不能公開。”顧長海盯著她的側臉,不放過一絲表情。


    她斂起笑容,抿緊了唇,過了一會兒,對他說:“誰都有不想讓人知道的秘密。”


    但這種回答並不能令顧長海滿意,於是繼續問。


    “他有家室?”


    林珂看了他一眼,苦笑了一下,“就算他沒家室也不行。”


    “為什麽?”


    “還能為什麽,他不愛我唄,韶華隻是個錯誤。”


    “既然是個錯誤,為什麽還要把韶華生下來。”


    “你覺得呢?”她忽然反問了句。


    這句詰問就仿佛是對顧長海說的,仿佛他心知肚明。


    過了片刻,他問林珂:“很愛他?”


    她沒承認,也沒否認,繼續沉默地向前走去。


    但這個問題的答案已經顯而易見了。


    林珂很愛那個男人,然後心甘情願地生下了孩子,也許隻是為了和那個人保持這份連接。


    顧長海的試探還沒有結束,他還需要更多線索。


    “韶華後來見過她親爸嗎?”顧長海問。


    林珂不回答,顧長海忍不住追問:“怎麽不說話了。”


    林珂不滿地瞥向他,“我們能不談論這個話題嗎?”


    “媽不放心你,才讓我跟你聊聊,”顧長海頓了下,“我也很擔心你。”


    她又是一聲苦笑:“勞姐夫費心了。”


    顧長海決定不再問這些不痛不癢的問題,他決定直接一點:“韶華的親爸,他是不是……”


    是不是我……


    但這句話還沒說完,林珂被旁邊伸出來的樹枝刮住了衣肩位置。


    她被樹枝一扯,猛然頓下腳步,顧長海正走在她身後,她撞在顧長海胸口。


    他下意識扶住了她肩膀,林珂像觸電似的,立即掙脫他的手,然後不管不顧地把衣服猛得一扯。


    隨著嘶啦一聲,衣服被扯壞了。


    那是一件輕薄的絲質襯衫,不但脫了絲,鎖骨位置整個開了大口子,露出雪白微紅的肌膚和裏麵的肩帶。


    她懊惱地看著自己的上衣,用手去遮擋自己。


    顧長海把視線轉移開,然後脫下外套,披在了她肩上。


    “不用!”她一臉惱意,說著就要把衣服還給他。


    “一會兒到了觀裏,你不尷尬,別人看了也尷尬。”顧長海說完,往前走去,這次他走在了樹枝較多的那一側。


    林珂沒再要還他衣服,隻在他身後默默跟著。


    過了一會兒,她問:“你剛才是想說什麽?”


    顧長海沉吟了兩秒,說道:“沒什麽,就問問,韶華親爸現在是不是單身。”


    終於還是沒問出口,如果韶華的親爸是他,林珂未必承認,如果不是他,突然問這麽一句,豈不是又奇怪又尷尬。


    “單著呢。”韶華悶聲道。


    “沒想過去找他?”


    她深吸了口氣,停下腳步,顧長海也跟著停下來,看著身後的她。


    林珂盯著他的眼睛,顧長海的心跳快了兩拍。


  第2392章 怎麽彌補

    林珂說:“我和他不能在一起,道德不許,所以你別問了行嗎。”


    顧長海也看著她,過了兩秒,點點頭:“行,不問了,走吧。”


    話到這份上,他也不想再問。


    等回城後,直接去找韶華,悄悄扯那丫頭一根頭發應該不難,一切就以親子鑒定結果為準。


    同時顧長海也在想,如果韶華是他的孩子,他該怎麽處理這段關係。


    當年是意外,不是他本意,但也毀了林珂的人生,他很想彌補。


    但該怎麽彌補?


    如果林珂現在是寂寞的,那他能給她那份溫暖嗎?

    孩子已經長大,林珂的生活似乎也很平靜,把真相挑明,對她來說會不會又是另一種傷害?

    還有林珂所說的道德問題,他也同樣在意。


    林珂和婉清是姐妹,如果和林珂在一起,他該怎麽麵對寒夜,怎麽麵對寒夜的外婆,還有婉清……


    到底怎麽做,才算是正確?

    顧長海深吸了口氣,感到內心無比沉重。


    不過這麽想了一路,到了道觀時,他已經想通了,不為沒有發生的事情而憂愁,既然還不能確定當年和他發生關係的人是不是林珂,那就先不去想了。


    也許一切都是他自己的胡思亂想。


    道觀裏有個專門給香客們就餐的屋子,今天道觀裏沒有別的人,隻有顧長海和林珂。


    林珂選了個靠近窗戶的位置,他去取餐,然後和林珂相對而坐。


    木桌木椅,粗茶淡飯,窗欞外,綠水青山。


    也許是這裏太像世外桃源,讓他精神放鬆,也許是得知了林珂的秘密,有了關於那一夜的猜想,他再看林珂時,心情已經改變。


    寂寞了大半生,忽然覺得,能有個人一起吃飯,也挺好的。


    “老看我幹嘛?”林珂夾了塊豆腐,抬頭瞥他一眼。


    “這麽多年,你好像都沒什麽變化。”


    歲月在所有人的臉上都刻下痕跡,卻似乎唯獨放過了她。


    她得意一笑:“隻要保養的好,老公在高考。我就是抱著這種信念過每一天的。”


    顧長海盯著她,睨了睨眼眸,男人大多喜歡年輕的,女人也一樣,他可以理解。


    但話是這麽說,顧長海一想到自己比林珂大八歲,想到了自己不再年輕的事實,心裏又一陣不舒服,莫名的冒出一陣無名火。


    “聽說有個小子在追你,比寒夜還小。”


    “老太太這也跟你說了?”


    “你怎麽打算的。”


    “他跟我求婚了,我打算答應。”


    顧長海點點頭,淡淡道:“再過幾年,你老了,人家還年輕,回頭不要你了,怎麽辦?”


    她好笑地看著他:“你這論調怎麽跟我家老太太的一樣。”


    “因為這很有可能發生,你想清楚了嗎?”


    她點點頭:“我就一個想法,人生苦短,及時行樂,是半路分手,還是天長地久,我不想那些,想也沒用,誰知道以後怎樣。”


    顧長海冷嗬了一聲:“你倒是看得開。”


    “我是終於看開了。”


    她的話裏有些別的意味,顧長海忽然湧上一陣歉疚感,即使他現在都不知道,他是不是韶華的親爸……


    “你們怎麽認識的。”顧長海問。


    林珂放下筷子,像個花癡小姑娘似的,給他講述了她和那個搖滾歌手相識的過程。


    竟然是因為她女兒韶華,韶華喜歡那個樂隊的架子鼓手。


    她陪韶華去聽演唱會,散場的時候,韶華去找樂隊鼓手簽名,林珂卻被樂隊主唱一見鍾情,從此就開始追求她。


    “韶華支持你們在一起?”


    “支持啊,也是她勸我及時行樂的。”


    “這丫頭……”


    “是不是很懂事。”


    顧長海扯了下嘴角,未置可否。


    “有照片嗎,我看看。”


    林珂對他很無語似的,搖了搖頭,“沒想到你還有這麽八卦的時候。”


    “老太太讓我幫你把把關。”


    林珂歎了口氣,無奈拿出手機,給他看了一眼那小夥子的照片。


    挪威人,金發碧眼,相貌英俊,身材高挑,穿著一身皮衣皮褲,騎跨在一哈雷摩托上,似笑非笑的桃花眼,一看就很花心。


    “這小子叫什麽名字。”


    “Eric。你想幹嘛?”


    “沒什麽。”顧長海說著把照片分享給他自己,然後將手機還給她。


    “你別去找人家麻煩啊。”


    顧長海笑了:“我為什麽要找他麻煩。”


    林珂抿了下唇,沒回答。


    顧長海也沒和她繼續聊這個話題,轉而問道:“那你和韶華她爸是怎麽認識的。”


    “在學校認識的,算是我初戀。”


    顧長海皺了下眉頭,他想錯了?

    忽然鬆了一口氣,這麽說來,韶華的父親就不是他……


    因為他和林珂不是在學校認識的,而是他去找婉清的時候,在她家裏第一次見到了林珂。


    這麽看來,果然是他想多了。


    但還沒放鬆一分鍾,林珂又說:“不過那時候他應該不認識我,第一次正式見麵……在我家。”


    林珂說完,歎了口氣,感傷道:“那時候我才十五,眨眼這麽多年過去了。”


    顧長海第一次見她那年,她正是十五歲。


    這番話說完,顧長海的心再次揪起來。


    飯後,兩人一起下山,一路無話,直到回到家。


    下車之前,顧長海問林珂,明天什麽時候走。


    她說,一早就走。


    顧長海又問為什麽不多陪老太太幾天。


    她說,因為她那個搖滾小男友在國內有演唱會,也是一臨海城市,她打算乘坐郵輪過去。


    林珂還說,演唱會結束後,她就決定答應埃裏克的求婚。


    顧長海沒說什麽,下了車。


    到家的時候,寒夜的外婆在午休,寒夜和玖瑤似乎是出門散步了。


    林珂回了她自己房間,顧長海則坐在小院裏,獨自飲著茶,心裏的思緒亂七八糟,此起彼伏。


    回想當年那一晚的事情,


    那一晚他以為是婉清,林珂和婉清確實長得很像,倆人一起出去逛街,還有人說她們是雙胞胎。


    不止長得像,聲音也像,要是隔著門聽她們姐妹倆說話,連她們的母親有時候也會聽錯,把妹妹的聲音當成姐姐的。


    又回想這些年和林珂相處的細節,林珂好像故意避著他似的,能不見麵就不見麵。有一次她來顧家老宅這邊探望一個朋友,從顧家門前經過,也沒有進來打招呼。


    還有,林珂念中學時,自己去過她的學校麽?顧長海想不起來了。


    不過,他心裏的答案已經越來越確定。


    然後他又想到,林珂即將答應那個年輕小子的求婚,他拿出手機,搜索了一下那個埃裏克的消息。


    那小子也算是個名人,這一搜,就搜出不少新聞,越看眉頭越緊。


    林珂嫁人,他不反對,但這小子,看起來並非良人。


  第2393章 去花田裏

    通過新聞以及個人簡介,顧長海得知,那個叫Eric的挪威小子,是個富二代,有過不少緋聞女友,也被人爆料曾腳踏兩隻船。


    雖然近一年來,他沒有過緋聞曝出,據說遇到真愛,收了心。


    但俗話說的好,本性難移,顧長海不認為這個小子一年就能脫胎換骨。


    就算有脫胎換骨的可能,顧長海也不希望林珂去冒這份險。


    但轉念一想,自己這份關心,是不是有點多餘?


    婉清過世已經二十多年,他不過是林珂曾經的姐夫。


    就算婉清還在世,他也隻是個外人,不應該越界去幹涉人家的私生活的。


    更何況,他又怎麽能確定,那個Eric真的不會從此衷情於林珂一個人?


    而林珂自己都不在意那些過往,他這番擔憂不是多管閑事是什麽?

    可是明明發現不對勁,還不提醒她,豈不是害她?

    但心裏又有另一個聲音在說,人家林珂即將和年輕小夥子開始甜蜜的新生活,你何必潑人家的冷水。不跟那小夥子,難道要跟你麽?


    這想法一冒出來,顧長海感到十分詫異,詫異之外又有點慌亂。


    他都在想些什麽!

    這麽一番思想鬥爭之後,顧長海打消了去勸阻林珂答應那小子求婚的念頭。


    如果寒夜外婆再拜托他去幫忙把關,他就讓老太太看開點,兒孫自有兒孫福,不要過多操心了。


    這麽告誡著自己,顧長海的精神漸漸鬆弛下來,也突然感到一種莫名的沮喪。


    就像剛經曆過一場嚴峻的考驗,考驗過後,重新回歸往日平淡生活,隻剩下寡淡無味的時光。


    此時,那因爬山而帶來的疲憊,也後知後覺地襲來,也許應該服老,畢竟不是二十六七的小夥子了。


    他暗歎了口氣,決定回房間午休片刻。


    這時寒夜和玖瑤也回來了,兩人說說笑笑地進了門。


    顧長海便問,這是發現了什麽好去處,這麽開心。


    寒夜說,離家不遠處的山坳裏可以玩漂流,可惜玖瑤身子不方便,這次沒玩,打算以後再來。


    顧長海聽了很有興趣,正想細問,寒夜卻說,不過您可能不感興趣,倒是上遊有片湖泊,可以垂釣,有不少老年人在那邊釣魚,感覺很愜意。


    顧長海不愛聽這話,皺眉道:“漂流我確實沒太大興趣,順水行舟罷了,沒什麽挑戰。”


    寒夜愣了下,說道:“不過,您就算感興趣,我也不介意……”


    寒夜還沒說完,玖瑤笑著對顧長海說:“對了,聽說您愛馬術運動,上周去參加了馬術比賽,好像還拿了冠軍?”


    顧長海點點頭,對玖瑤謙虛一笑,“一場小友誼賽罷了。”


    “那也很厲害了!”


    聽著玖瑤的話,顧長海心情好了不少,又瞥了眼自己兒子,淡淡道:“才走了幾步就喘成這樣,平時多鍛煉鍛煉身體,別老在辦公室裏坐著,小心未老先衰。”


    說完,顧長海進了屋,砰的關上房門。


    顧寒夜:“……”


    然後他問蘇玖瑤:“我撞槍口上了?”


    蘇玖瑤笑道:“爸不願意讓人說他老,而且他也不老,你以後注意點措辭。”


    顧寒夜了然點頭,然後看著蘇玖瑤眯了下眼睛,“怎麽對身邊人都那麽好,就唯獨喜歡譏諷我。”


    “爸這不是不高興了嘛!”


    “那我現在也不高興了,瑤瑤也誇誇我,哄哄我開心?”


    蘇玖瑤笑著搖搖頭:“那不行,不能讓你驕傲。”


    “放心,我謙虛著呢,我現在確實很需要聽點好聽的,緩解下心情。”


    “那也不說。”蘇玖瑤一邊說笑著,一邊往堂屋方向走去。


    顧寒夜卻拽著蘇玖瑤進了旁邊一小屋裏,那是外婆的小茶室,此時空著。


    進屋後,顧寒夜把門一關,窗簾一拉……


    幾分鍾後,屋內傳來蘇玖瑤的嗔罵:“顧寒夜,你別胡鬧。”


    “那就說點好聽的。”顧寒夜嗓音暗啞。


    “怎麽算好聽。”


    “不知道?那就繼續……”


    又過了兩分鍾,蘇玖瑤喘著粗氣說:“好,我說,我老公又帥又能幹,行了吧?”


    顧寒夜低笑:“瑤瑤指的是哪方麵?”


    “各個方麵!”


    ……


    當天晚上,一家人圍坐在堂屋的圓桌邊,吃了頓團圓飯。


    席間,大家說說笑笑,氣氛十分輕鬆。


    外婆心情很好,說好久沒有這麽熱鬧過。


    顧長海則看看恩愛的兒子和兒媳,又聽著老太太對他和林珂一番叮囑嘮叨,也是感到一種久違的溫暖。


    似乎是母親去世後,他就再也沒有體會過這種滋味了……


    林珂第二天一早就走,說時間太早,到時候就不跟大家打招呼了。


    顧長海問她具體幾點走,她看著顧長海的眼睛,稍稍遲疑了兩秒,說:“六點。”


    顧長海點了點頭,沒說什麽。


    之後,寒夜提出要去送送小姨,但林珂拒絕了,她說自己有車,而且獨來獨往慣了,不用人送。


    寒夜依然想去送,他小姨瞪向他:“我在寒夜眼裏,這麽不獨立嗎?”


    寒夜忙說不是,然後也就打消了去送小姨的念頭。


    就這樣到了第二天。


    清晨五點,天剛蒙蒙亮,顧長海就起床了。


    來到門外,看了眼停車的那片空地,林珂正把行李放在車上。


    昨天就猜到了,她為了不讓人送她,準是故意把出發時間說晚了一個小時,果不其然。


    他走過去,坐進了駕駛室裏。


    等林珂關上後備箱回來,他已經係好安全帶,發動了車子。


    林珂站在車門外,敲了敲車玻璃,一臉嚴肅。


    顧長海沒有下車,也沒把玻璃降下去,而是看了眼副駕駛,示意她上車。


    林珂又瞪了他幾秒,從車頭前麵繞過去,拉開副駕駛車門上了車。


    “我真的不用送,你送我過去,又沒車回來。”


    “回家開一輛車就是了,”說著,顧長海踩下油門,又瞥了眼林珂,“安全帶係上。”


    林珂無語似的,搖了搖頭,終於還是係好了安全帶。


    之後她一直閉著眼睛,不知道是不想理他,還是因為困。


    天色越來越亮,到了某個時間點,前一秒還灰藍灰藍的天空,下一秒就朝霞萬丈了。


    車子正好經過一片向日葵花田,林珂忽然說道:“停車。”


    “怎麽了?”


    “我要去花田裏拍照。”


    顧長海無奈發笑:“怎麽還跟小孩子似的。”


    嘴上這麽說著,還是把車子靠邊停下了。


    他剛要鬆開安全帶下車,林珂說道:“你別跟著我,我自己去。”


    說完,林珂下了車。


    顧長海並沒沒聽她的,隨後也下來了。


    林珂扭頭瞪著他:“不是不讓你來麽?”


    “我也想拍照。”


    “……”


  第2394章 還有多少歲月可蹉跎


    林珂似乎很煩他,沒再說什麽,徑直走進了向日葵花田。


    顧長海便也跟了上去。


    林珂惱怒回頭:“你幹嘛跟著我。”


    “你拍你的,我拍我的,怎麽就跟著你了。”


    林珂一咬牙,快步向著花田深處走去。


    顧長海也加快了腳步。


    林珂想要甩開他,直接奔跑起來。


    顧長海也邁開腳步,大步地緊跟著她。


    就這樣,一個在前麵跑,一個在後麵追,莫名的追逐起來。


    直到林珂腳下被什麽東西絆了一跤,倒在了地壟間。


    顧長海趕緊到她身邊蹲下:“沒事吧?”


    她瞪著他,像看著自己的仇人,又像看著自己的情人,怨恨中帶著一點羞惱。


    “摔到哪兒了?”顧長海又問。


    “沒有。”她試著站起來,但左腳一著地就趕緊抬起來,口中吸了冷氣,然後就那麽靠一條腿站著。


    地上不平,她站不穩,左搖右晃,保持不了平衡,顧長海把手遞過去,她不情不願地抓住了他的手臂。


    “崴腳了?”顧長海看著她左腳踝。


    她悶悶地“嗯”了一聲。


    “好好的,你跑什麽。”


    “那你追什麽?”她惱怒地瞪著他。


    “你一個人鑽進這種野地裏,我當然要看著點,”說完,顧長海把後背給她:“上來,我背你出去。”


    “我自己可以走。”


    顧長海便從她麵前讓開,“那你走。”


    林珂剛走了一步,就疼得不行了,站住了腳步。


    顧長海再次把後背給她,微微蹲下身子。


    “你好歹也一把年紀了,背得動嗎?”


    顧長海皺眉瞥她一眼:“沒背過人,我也不知道,試試吧。”


    於是林珂趴在了他的後背上。


    他們就這樣,迎著朝陽,一步步朝著花田外走去。


    背上的林珂很安靜,但她在看著他,顧長海能感覺到。


    她好像也有話要說。


    過了一會兒,她果然開口道:“不是要去給我姐掃墓嗎?你來送我,還怎麽去。”


    “明天再去也可以。”


    “為什麽非要送我,我說了自己可以走。”


    顧長海沉默了兩秒,說道:“老太太昨晚睡前來叮囑我的,讓我送送你,說這條山路經常出事故,不放心你。”


    她沒再回應。


    他們繼續往前走,花田還沒走到頭,好像永遠也走不出去了似的。


    然後顧長海又突然覺得,一直這麽走下去也挺好……


    陽光越來越炫目了,顧長海閉了閉眼睛,然而在睜開眼睛的瞬間,一些埋藏在記憶深處的畫麵忽然出現在腦海中。


    他仿佛回到了二十歲,二十歲,他還在國內,甚至還沒遇見婉清……


    那天也是這樣的陽光,他也是這樣背著一個小姑娘,但不是走在花田裏,而是走在校園的甬道上,目的地是學校的醫務室,因為背上的小姑娘暈倒了,至於暈倒的原因……


    他忽然有點想笑。


    忍不住側過臉,看了看趴在自己肩膀上的她。


    曾因初來月事而緊張慌亂以至於暈厥的小姑娘,如今已是位成熟女性,甚至還當了媽媽。


    “幹嘛這麽看我?”林珂問。


    他仿佛沒聽到她的問話,隻是近距離看著她。


    他們的距離太近,近到可以看清楚她眼角的細紋,原來歲月在她身上也留下了痕跡,隻是不太明顯罷了。


    而他呢,不管體能多好,也不管他多不服老,每天早上刮胡子時,他都無法忽略鏡中那爬上了皺紋的雙目,以及鬢角的幾縷白霜。


    人生已經走過幾十個春秋,又還剩下多少光陰可以讓他再去蹉跎?


    這樣的日出,又還能再看多少年?


    對年齡的焦慮,對生命終將逝去的無力,全都在這一刻轉化成另一種力量。


    那就是再也不想浪費一分一秒,隻想即刻啟程……


    “問你呢,幹嘛這麽看我。”林珂的臉頰被陽光曬出了紅暈。


    顧長海把她往上背了背,“你抓緊點,離我那麽遠,我背著很費勁。”


    她抿了下唇,低低地說了句:“知道了……”


    之後她默默趴在他的肩膀上。


    他們的呼吸近了,心跳似乎也近了許多。


    幾分鍾後,兩人回到了車上。


    顧長海想幫她看看腳踝,但林珂拒絕了,那就隨她去,顧長海不勉強。


    “腳都崴了,還要去聽演唱會?”他問。


    “我都答應人家了。”


    顧長海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麽,打了一通電話,讓人緊急申請了一條海上航線,然後才重新啟動車輛,朝著海城方向駛去。


    “你也要出海?”林珂問。


    “對。”


    “也去南城?”


    南城就是她那個搖滾小男友舉行演唱會的城市。


    顧長海點了點頭:“對,也去那。”


    “幹什麽去?”


    顧長海想了想:“買點東西。”


    林珂便問:“有什麽東西海城沒有,非要去南城?”


    “反正是有。”


    其實他也不知道,畢竟買東西不過是隨口編造的借口罷了。


    ……


    一路無話。


    到了海城後,顧長海先帶林珂去了醫院,檢查了腳踝上的傷。


    隻是普通扭傷,沒傷到筋骨,噴了些活血化瘀的藥,休養幾天就好。


    從醫院出來,林珂催促他快點去碼頭,她的船快開了。


    顧長海並不著急,走到十字路口,本來踩一腳油門就能過去的綠燈,他偏偏慢悠悠等著綠燈變紅。


    就這麽一路不緊不慢,終於到了碼頭。


    汽笛聲傳來,林珂乘坐的船起錨開走了……


    她急得直跺腳,一跺腳又疼得直抽冷氣,然後氣憤地瞪著顧長海,滿臉寫著“都怪你”。


    顧長海看著那遠去的船隻,淡淡道:“如果你不在花田裏亂跑,就不會崴腳,不崴腳就不用去醫院,怪不得我。”


    “我去買下一趟船。”


    “一天就一艘,不如坐我的船去,還省了票錢。”


    林珂閉了閉眼睛,睜開眼時,仿佛已經下定了決心,“船在哪?”


    顧長海再次走到她前麵,屈膝蹲下,“上來,背你過去。”


    大概是氣他耽誤了她的船,這次她沒再客氣,直接趴在了他後背上。


    顧長海嘴角揚了揚,走向他那艘遊輪停靠的碼頭。


    早有人在碼頭等候,等他們上船後,船員升起甲板,起錨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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