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1、遲疑
她以無限的空虛和幹澀的聲音道,“婉兒,你領有的那麽多,落空一件東西對你來說算不上甚麽,我和你差別,我甚麽都沒有,惟有他而已,關於將我唯一重要的人奪走的仇敵,我又有甚麽好隱忍的呢?”她的聲音似埋沒於波心,再沒有一絲漣漪。
“我跟你說過,如果是要報複,要從長談論,你這麽做了,江重君不僅沒有死,連你自己也要搭進去,如此便算幫賀蘭少爺報複了嗎?孫柔寧,您好好想一想,江重君是受了點傷,不會致命,你卻搭上了人命,值得嗎?你死了,誰為賀蘭少爺報複?江遲是江重君的親弟弟,他便使再為賀蘭少爺酸心,也全部做不出弑兄的事。你的死另有甚麽代價?別人提及你,隻會以為你是個謀殺親夫的惡女人罷了!”
“我曉得,我都曉得,可我掌握不了,我一想到是畜生殺了我愛的人,我便無法讓他再活下去,憑甚麽他如此陰毒的廢料還在世,我的愛人卻已經……”孫柔寧說這話時,握著膝蓋的手抬起來,捂住了眼睛,那樣溫熱的淚水一滴一滴從指縫間漏下,逐漸變得冰冷。喬思婉無言以對,隻能恒久地看著她。
“此時,我該怎麽辦?”孫柔寧哭了很久,停了眼淚,如此問喬思婉。
喬思婉在心底歎了口氣,孫柔寧真是太感動了,要殺江重君的機會多的是,那麽一個病秧子,甚麽時候不好著手,非要弄得如此死灰複燃,如此一來,好辦的事兒也變得難辦呢。“董妃要親身過問這件事,她還命人去查抄你的房間,隻怕是——”
“老妖婆,是想讓我死。”孫柔寧毫不遲疑地接口道。
喬思婉慢慢道:“你要真死了,她隻會更高興,因此你一定要振作起來,萬萬別如此摒棄了。”
孫柔寧頓了頓,眼光中有一絲擔憂:“便算我不想死,她也不會放過我的。”
喬思婉看她篤定的神誌,心中開始疑惑,董妃的確是一手帶大了江重君,可適才看她氣急敗壞的神誌,便是親生子母也如此了,這其實是太過令人起疑,此時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喬思婉壓下了心頭的獨特之感,道:“此時你有甚麽希望嗎?”
孫柔寧搖了搖頭:“走一步算一步吧。”
喬思婉道:“我倒是覺得,此事尚有反轉餘地,您好動聽我的話,不要露怯。”
孫柔寧疑惑地看著喬思婉,喬思婉隻是含笑,手上做了個手勢。
回到正屋,剛一進去便看到董妃陰沉著臉,喬思婉道:“遲回來了嗎?”
太醫看了一眼閨房的方位,擔憂的搖了搖頭。便在這時候,江遲風塵仆仆地帶著一隻錦盒進了門,董妃的眼睛在那一刹時亮了起來,喬思婉看在眼中,愈加落實心中的疑惑。不能怪她多疑,其實是董妃對江重君太關懷了。
江遲和喬思婉點了點頭,便快步和太醫一起進閨房去了,不多時,太醫便遣人出來說匕首已經拔出來了,血也已經止住,傷勢臨時不會致命。董妃聽了表情立馬輕鬆下來,對丫環交托道:“去把世子妃帶到小花廳來,我要親身審問!”
喬思婉輕聲道:“娘娘,您這是做甚麽?要審問大嫂,也該等王爺回來吧。”
董妃冷眼看著喬思婉道:“這是內宅的事兒,王爺問起來我都說不出個子醜寅卯來,不是很失職嗎?是先要問清楚,如果是王爺真的盤問我也好回話!婉兒,你說是不是!”
這話說的通情達理,喬思婉也不能阻止。但如果是讓董妃獨自審問,一定會出大事的,喬思婉想到這裏,含笑道:“娘娘說的是,我也一起聽聽吧。”
董妃嘲笑一聲,並不擔憂喬思婉會做甚麽鬼,真相那麽多人望見世子妃要殺江重君,這是板上釘釘的事兒,誰也不能翻出甚麽花兒來。喬思婉便使有心,卻也是疲乏幫忙的,因此她笑道:“既然要聽,你便好動聽吧。”
到了小花廳,適才搜過孫柔寧房子的丫環白芷走上來,捧上來一個小錦盒。
喬思婉冷眼看著白芷,這個丫環是董妃送給江重君的,生得俏麗可兒,溫柔摩登,半點也沒有丫環身上的微賤和小家子氣,反倒是很有些書卷氣,聽說父親還是個有功名在身的秀才,偏巧還沒她出身便死了,她也便成了遺腹子,沒了依靠,便和她娘一起投身到燕王府來,她娘嫁給了府裏的趙辦事,她也便隨著成為了燕王府的奴婢。董妃在丫環裏麵精挑細選,不僅要找神誌好的,還要脾氣溫柔不輕佻的,挑來挑去找到了她,好好教訓了一番送到了江重君的身邊,還將她娘趙媽媽留在了身邊。如此一來,說白芷不是董妃的親信都沒人信。
白芷翻開了錦盒,裏麵是一個同心結,另有一個繡了一半的荷包。
董妃拿起同心結看了好久,沒有作聲輕輕的放下,又拿起荷包看看,道:“怎的沒有繡完?這鴛鴦繡得倒是很好。”
這時候,白芷道:“這荷包是世子妃親手繡的,隻是她卻沒有送給世子,隻是在這個匣子裏放著,不曉得是做給甚麽人的。”
喬思婉聞言,似笑非笑地看了白芷一眼,對方被那淡漠的眼神一瞧,立馬低下了頭去。
董妃掏出放在匣子裏麵的一條汗巾,道:“這又是甚麽東西?”
喬思婉不覺有些詫異,心知不妙,白芷搖頭道:“這是甚麽東西?奴婢卻沒有見過。如何在這個匣子裏?”
董妃親手解開汗巾,卻是一張紙片。
董妃看了一眼,嘲笑道:“白芷,念出來,讓大夥聽聽!”
“榮華似浮雲,光榮潔吾身,思君常入夢,長使淚沾巾。”白芷的聲音很溫柔,可此時聽來卻最動聽。
這明白是一首情詩啊,喬思婉搖了搖頭,這在眾目睽睽之下從孫柔寧珍藏的匣子裏麵搜出來,有一百張嘴巴也說不清了。
董妃變了表情,道:“這是世子妃珍藏的愛物?滿口胡言!世子妃怎麽會藏這種東西!”
白芷跪下道:“娘娘明鑒,奴婢的確不知這是何處來的髒東西,也不知如何放在這裏,奴婢不是世子妃的親信丫環,平凡也碰不到這匣子啊,還請娘娘讓世子妃來對立。”
喬思婉嘲笑一聲道:“白芷,要不要世子妃來對立,這主子們說了算的,甚麽時候輪到你一個丫環私行做主了呢?”說著,她朝向董妃道,“娘娘,我信賴大嫂房子裏毫不會有這種東西,說不定是旁人放進去的!”
董妃看著她的眼睛,道:“你說是別人放進去的?”
喬思婉淡淡道:“大嫂如果私藏此物,如何敢在藏在自己房子裏?必有人蓄意栽贓讒諂,欲誣大嫂失貞失德。”
董妃嘲笑一聲道:“來人,將世子妃房子裏的丫環媽媽們都拘來。”
喬思婉皺眉看著這一幕,董妃號令後,很快孫柔寧房子裏的丫環媽媽們便都被拉到了這個小花廳,足足有十七個人,全都麵色蒼白地跪倒在地上叩首不止,誰都曉得世子妃犯了錯,她們是世子妃房子裏奉養的人,隻怕是要一起問罪了,她們怎麽會不畏懼呢?
“院子裏的事兒,你們應該都聽說了。”董妃坐在那邊,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她像往常一般,便使很惱火的事,提及來仍然不急不慢。但花廳裏跪著的丫環媽媽們一個個屏住聲氣,不敢出一點聲音。
喬思婉清楚,這是曆年的威勢,不是一旦一夕可以有的。
“你們都是安康院的老人了,世子妃身邊的事兒,你們是很清楚的。誰喜悅說說世子妃究竟是不是和人私通,還是被人委屈的?”董妃繼續說著,說到最後,冒出一句,眾人一聽,全都不敢答話,一個個便地低下頭不敢抬起來。
“是便是,不是便不是,這麽低著頭算甚麽意圖!”
人群中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說話。其中一個膽大的媽媽說她是在外院奉養的,並表示她完全不清楚世子妃的事兒。“別人呢?”董妃又問別人。其別人也都支應付吾,你推我我推你,雖沒明說,那意圖再清楚,沒人肯在稠人廣眾之下出售主子。
出售主子是甚麽罪名,便算世子妃真的和別人有染,那也是主子的事兒,這種事兒主子們可以做,但她們這些奴婢是不能說的,如果是說了,也要背上一個背叛主子的罪名。
“說呀!不說可要連你們一起懲罰了!”白芷說了這麽一句。
可還是沒有人肯說一句話,喬思婉淡笑道:“這便可見大嫂是委屈的了,如果然有事,怎麽可能一個人都不曉得呢?”
其實,她內心也清楚,花廳裏跪的這些人,惟有四五個是孫柔寧貼身奉養的,其別人是真的不曉得甚麽的,如果說是審問,也該是獨自把那些人抓起來問清楚,董妃這麽死灰複燃,喬思婉反倒不清楚她想要做些甚麽了。
“看來真沒有?”董妃嘲笑一聲。“那這些東西也便是你們中有人有意誣害主子了!我便命人將你們拉出去打,打到你們招為止,看看真相哪一個膽大包天的仆眾敢讒諂主子。”
這一招果然是夠毒辣的!
喬思婉刹時清楚了董妃的意圖,挨個審問另有可能作秀,一旦眾口鑠金,那便再也翻不了供了!董妃是要把孫柔寧置之死地啊!
“不要啊娘娘,奴婢全都說了,奴婢說了!”人群中發出一個尖細的聲音。眾人一愣,全將眼力投向跪在前排的丫環香蘭。孫柔寧的親信霍媽媽急得直向她使眼色,想製止她,已經來不足了。
“你說甚麽?”董妃麵上微笑一鬆。
“回娘娘的話,奴婢曉得世子妃每個月都要去寧國庵會戀人!奴婢親眼瞧見過!”香蘭高聲地道。
按平凡人家,婆媳之間總未免為少少事爭強負氣,但喬思婉曉得,燕王府的婆媳之間卻不是這種情況,一負氣便鬥發此時這個地勢,動上了真刀真槍,乃至惹上殺身之禍。看著麵前的香蘭,喬思婉察覺這裏頭的情況遠比她設想中要複雜得多。這是董妃經心籌謀的陰謀,決不取決於孫柔寧要殺江重君的舉動,可以說,香蘭和那些東西是一步暗棋,早晚有一天會發作而已。
“你沒說謊嗎?”董妃沉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