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留意

  江衍轉過走廊時,便見一個年輕女人在前方,淡綠的羅裙好像不動水波一般,柔柔的掉以輕心。江衍隻以為背影出奇得眼熟,心中一震,驀然想起來,講話喚道:“婉兒!”


  喬思婉一驚,突然反轉身。紅玉幾乎是像看到鬼魅一樣,將喬思婉攔在身後。


  是因為皇帝要歇息,因此江衍才到這裏來安插,誰知卻看到了喬思婉,江衍不可以自已走了一步,可隨便想起江遲寒冰一樣的眼珠,腳步稍稍頓了頓,便不再向前,隻是站在原地盯著。


  喬思婉拍了拍紅玉的肩膀,表示她閃開。


  紅玉的眼睛裏閃過一絲不解,卻看到喬思婉從自己的身後走了過去。


  不要說紅玉,便連江衍自己都露出受驚的表情。他以為,經由上一次的事兒,喬思婉便使不對自己恨透了,也要對自己避如蛇蠍。


  現在,喬思婉迎著燦驕陽色嫣然一笑,好像深澗中的雪花突然融化,幾乎令人睜不開眼睛。而後,她垂眸,款款地行了禮:“拜見太子殿下。”


  江衍失神了一會兒,上前攙起她,細細由上自下打量了一會兒,未免皺眉道:“如何這麽消瘦了。”


  喬思婉心底嘲笑,眸如漩渦,掠過江衍的臉,吸住了他全部的神誌。


  算起來已是月餘不曾相見,麵前這個豐神俊朗的男子卻或是自始至終的自大。喬思婉唇際笑意斂了斂,道:“是偶感風寒罷了。”


  江衍微一尷尬,隨便道:“上次的事兒,不是我的本意,我決不會凶險你的。”


  喬思婉微微一笑,道:“殿下多心了,喬思婉也曉得這一點,否則如何會站在這裏和您說話呢。”


  江衍心頭一鬆,便笑著說:“無論如何,我都會賠償你的。”


  賠償?她喪失的是一個孩子,他又能如何賠償,把性命賠給她?喬思婉微微一笑,這倒是個極好的主意。


  江衍看著她,不可以自已便湊近了一步,喬思婉的衣領微亂,頸項間的肌膚膩白如凝霜,鬆軟的軀體清且冷,好像用雪揉成的,將近融化了一般。


  江衍的呼吸距得那樣近,蹭過喬思婉肌膚,粘膩叫她心亂如麻,直想一腳踢開他,遠遠的離開這個人。她心念一轉,清秀的眉頭便微微地顰了起來,忍不住稍稍偏了頭,眼風蝶翅般迅疾掃向邊垂首而立的紅玉。紅玉、低下頭,隱在角落裏,不言不語,好像什麽也沒看到。


  無論她做什麽,紅玉都不會以為自己是錯的,喬思婉心下微暖,輕輕退了半步,推開了他:“殿下忘掉了,我的喪失,你無法賠償的。”


  她仰視著江衍,話說得便輕且淺,口中帶著她自己都不曾覺察的芳香,零碎微癢的吐在江衍麵上,呼吸間暗香盈徹鼻端。江衍何曾見過如此嫵媚縱橫的喬思婉,心中不由一蕩,以為一陣燥熱,忍不住伸脫手去撫摩她的手。


  喬思婉緊咬住下唇,輕微地顫栗著,便控製不住的狠狠掐住了他的手,尖尖得指甲刺破了肌膚,嵌進了肉裏。


  江衍怫然作色,幾次張嘴,看著喬思婉嫵媚到了極點的神誌,終於或是沒有爆發:“你——”


  喬思婉隻是笑:“殿下不是至心賠罪。”她說著,攤開了江衍的手,緩緩退了幾步,轉身便走。


  喬思婉,江衍隻以為被她迷住了心神,幾乎忘掉了鮮血林漓的手。


  喬思婉突然止步,回頭,她隱在暗影處的麵上隻是那麽淺淺一笑,發間的簪子在日光下散發出翠綠的淺暈,仿如果水色月華。但此時瑟瑟晃漾未必,便像是江衍現在被攝走的靈魂。江衍忙把心神按定,方覺出喬思婉是在無聲的輕笑。


  “殿下如果是至心的,便捧著太子妃的心到我眼前來賠罪吧。”


  看著她的笑容,江衍的心被不知什麽紮了一下,紮得極是疼痛,可手仍然緩緩合起來。


  走過長廊,驀然,傳來一聲女人的低咳。喬思婉一驚,轉身時大公主已經從側門走了出來,望住喬思婉半晌,似憐似哀。


  “本有幾句話忘了叮囑你,可沒想到……婉兒,我以為在今時今日‘欲拒還迎’個很凶險的方法!”大公主因防著人聽見,聲音低微,卻一字一字都如針。


  “欲拒還迎?”喬思婉打斷,揚起臉來悄然地看著她,淡淡的笑容襯得一張臉似冰般隱約透明,絲絲細微的血脈在肌膚下如果隱如果現,幾乎是削瘦的。一字一字逐步地說:“母親,這裏沒有外人,你何必說如此的話來摸索我。”


  看著她的神態,大公主隻以為胸口驀得一緊,她一時隱約,脫口道:“不是摸索,我是擔憂你……”說完便突然驚醒了,背麵的話便咽在了喉中,轉了口氣才又說:“今時今日的地勢,你如果一步走得不太好,怕是……”


  “母親,我累了。”喬思婉終於轉過臉,耳上的貓眼墜子一陣搖蕩,晶晶的觸在她的臉頰上,眼珠迎著她,麵無表情。“與其謹慎把穩,穩紮穩打,請容我率性一回,跟著自己心意去做吧。”


  大公主終於不放心,卻在瞥見喬思婉的表情後有些說不出口了。這個孩子,比她設想的要剛正的多,乃至於,一旦她下定了決心,半點不容旁人擺布。自己曾經以為她和年輕時候的自己酷似;現在看來,她比自己更要意誌剛強,,與虎謀皮,終於是凶險的,作為她的母親,她沒方法不擔憂,大公主停了一會兒,不再語言了。


  也可以,她應該提示遲,多多留意婉兒,萬萬別讓她做出以身犯險的事兒。


  一彎初月掛於天際,繪傘蓋香案、開道騎從、導駕官員與挽輅仆從並玉輅,車聲蹄蹋,卻惟有輕微而連綴的聲響,間夾著偶爾的人聲馬嘶,愈見清靜無聲。喬思婉歪在自己的車架以內,闔著眼因意未消。陡的,跟著一陣冷風霍入,一人到了她的身側坐下。


  喬思婉眼也未睜,便蹙眉問:“很熱,為什麽不騎馬?”話說的雖冷,人卻與話相反,已經依進了江遲的懷中。


  江遲穿戴一身騎裝,布料並不溫柔,摩挲著肌膚並不很舒服,喬思婉或是閉著眼緊緊依偎著他。


  江遲默默地摸摸她的頭:“累了嗎?”太過於溫軟的呼吸,似春日裏隨風而來的柳絮,拂過耳畔,癢的她未經考慮便講話說:“沒有,是……”


  可話一出口,念已一驚,又生生忍住。


  有些話,真相是不可以對他說。因而,她隻坐直了身子,挑起半扇豐窗簾。麵前視野以內,本便是寬敞的官道,卻被護衛擠地風雨不透,因此整個隊伍都走得很慢很慢,不遠處便是皇帝所乘玉輅,攢簇鏤金龍紋騰雲駕霧,華蓋覆鉤,好像鮮活,在黑暗中帶著一種說不出的猙獰,天家的繁華與森嚴,果然不是常人可以設想。


  自己總不可以對他說,她對江衍的作為,他真相是她的丈夫,在這點上……毫不會放縱於她。想定了這點,喬思婉的唇角隱約泛出笑意,放下車簾。


  車內一下子暗了起來,江遲被晃的一眨眼的功夫,喬思婉已轉身投入他懷中。


  她輕輕呼吸著,隻以為他身上有淡淡的血腥味,不由蹙眉:“今日殺了很多獵物?”


  江遲笑道:“還好。”說著,他已經脫下了外袍丟在一旁,喬思婉愣了愣,發現他果然比自己更起先一步覺察到她心底的排擠,不由微微一笑,從新依入他懷中。


  “姑母適才叫了我去。”江遲突然說。


  喬思婉一愣,隨便抬起頭,目中波光閃動,好像有什麽熠熠的光芒在昏昏的豐架內一刹時亮了起來。江遲看著,忍不住伸手,將她緊緊抱緊。喬思婉卻一下子脫節了,從新坐直了身子。


  “她說什麽?”喬思婉冷靜地問。其實她也曉得,大公主素性樸直,又有那樣崇高的身份,雖然麵上沒說什麽,心底對自己的舉動是不讚許的,乃至於,是很排擠的。大約另有一絲藐視,,喬思婉都並不認為那有什麽欠妥。


  很之時,當行很之事,對付江衍,一般的方法未必管用。


  江遲抱住她,極用力的一個擁抱,喬思婉整個身體都被他雙手鎖住,越擁越緊,像是要融入骨肉。喬思婉不可以語言,感應身體的輕顫,許久,啞聲道:“我……”


  江遲握住她略略發白的手指:“如果你心思沒那麽重,以後你便會美滿得多,我也可以放心。”


  喬思婉呆住,她隱約猜到,大公主對麵前這個男子說的話,定然是有所保存的。母親終於或是護著自己,她心中一暖,便聽到他說:“我連續在想,我要如何,你才會美滿。”


  喬思婉搖了搖頭,道:“如果是你沒有娶我,而是選定一個專心致誌愛你的女人,你會以為高興許多。”


  他的身子驀然一僵,撫弄她頭發的手也停下來。她不曉得他會有這樣大的反應,半天,他輕聲道:“可我沒想過娶他人。”像是等一村花開那麽久,他沙啞道:“我會分不清現實,究竟你是不是已經屬於我……我會很恨運氣,是它讓你如此費力,又很感恩它,沒有它法外開恩我便遇不到你。大約便使是你,也可以不是現在的神誌。因此很後也分不清是恨它多或是感恩它多……”


  喬思婉身子一輕,已被他打橫抱起,是那樣沉著的讓人一聽便會放心的嗓音:“今日江衍說,在你的內心,我大約是無足輕重的,你隻是逼於無奈才會選定我,我很清楚,如果是沒有秦王府和鎮國侯府,你大約……會選定那個人。關於我來說,現在的事和未來的事遠比過去緊張。現在你還在我身邊,沒有比這更好、更主要的事。我會找到方法,讓你內心惟有我。”


  喬思婉本能辯駁:“我沒有……”


  說到一半,她卻呆住,的確,如果是沒有秦王府,沒有鎮國侯府,沒有那麽多的隔絕,也可以她會被江天燁打動,而江遲如此的性格,在其時的確很難打動她的心,乃至於她一度以為,他對自己是毫無男女之情的。現在看來,卻並非如此。喬思婉打起精力來,伸手摟住他的脖子:“不要聽他嗾使,他身邊沒有一個對他至心的人,因此才捕風捉影,恨不得天下人和他一樣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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