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2章 弄巧成拙
在漢末至三國時代,在“察舉”製和“征辟”製的影響下,不論在魏國還是前幾年的漢國,軍中的將領多是世家大族出身,他們不一定是為國而戰,卻不會太過在乎俸祿的高低;
然而,普通的兵卒則不同,他們當兵隻是為了吃飽飯,很多人也是被強征而來。因此,對這些小卒來說,他們每個人都想保住性命,若能獲得軍職升遷,自然再好不過。
前幾日,駐於泌陽的魏兵,他們在許儀承諾的高額賞賜之鼓動下,個個不懼生死,幾乎耗光了漢軍本寨中的炸彈和軍資,陣亡三千餘人仍然死戰不退,一度攻破大寨,並將殺出寨外的魏延重重圍困。
滿寵決定效仿漢軍,向兵卒發放俸祿並對漢軍將領的人頭明碼標價,很快就讓魏軍兵卒氣勢如虹。然而,這些兵卒殺向漢軍大寨時,卻被魏延和夏侯霸輕易勸退。
“已經四天了!怎麽才送來兩千五百萬銖?”滿寵不悅地說道:“咱們五個大族湊了四天,怎麽才這點錢?”
“滿將軍,這……因為要得太急……若能緩上一個月,這點小錢確實不成問題!”王昶為難以說道。
“是啊,滿將軍,主要是太急了。”衛灌也為難地說道:“末將雖然出於衛家,但生意並非由末將在打理,末也不知道銖錢被換成了各式商品。若能緩上半月或一月,兩萬萬銖絕無問題。”
“罷了,先穩住軍心,本將已經向太傅上表。若是士卒俸祿或賞賜新規能獲太傅同意,很快就能下撥銖錢。”
“滿將軍,若是銖錢不能迅速到位,恐怕……很難穩住軍心啊!”諸葛緒將幾張白絹遞給滿寵,無奈地說道:“這是蜀軍射來的書信,各寨兵卒都在傳閱……”
滿寵看了幾張,將其撕得稀爛,憤憤地喝道:“可惡!實在可惡!蜀軍過來之時,為何沒有放箭?”
“滿將軍,蜀軍是派重騎兵前來。再說了,他們的箭都拔了箭頭,我寨中兵卒沒受到威脅,也就聽之任之。”
“先把銖錢發下去,每人發三十銖,就說是上月的俸祿;剩下的兩千三百萬銖,讓各營各寨的伍長過目,必須穩住軍心!今夜做好準備,明晨攻寨!”
“滿將軍,若是蜀軍沒有射來這些信件,這些錢足以穩住軍心。隻是……隻是……現在的兵卒,他們都要求先付陣亡的三千兵卒之撫恤,這需要三千萬銖啊!另外,也有兵卒在說,我在均縣被俘的兩萬人皆被蜀軍斬首,這批兵卒的家屬也應該獲得撫恤,這就需要兩萬萬銖!我隻有先付清這兩筆銖錢,各營的兵卒才能放心……唉!滿將軍,現在咱們軍心已亂,很難再戰啊!”
“這也太過份了!此風不可長!若是前不久的三千人要撫恤,被俘的兩萬也要撫恤,難道去年,前年,幾年,甚至幾十年前陣亡或被俘者也要撫恤?到底誰在慫恿?”
“滿將軍,這還用問嗎?”荀俁又拿出一堆繳獲的白絹,無奈地說道:“咱們軍中很可能混有蜀軍的細作,這些信件一經傳開,那些細作鼓動一番,很容易就能亂我軍心,我防不勝防啊!”
“哼!發放俸祿!再以銖錢激勵,都是你出的餿主意!”滿寵怒視著荀俁,扭頭便往帳外走去,回頭扔下一句話:“現在鬧得軍心大亂,三天內必須穩住軍心!至於如何收場,你就看著辦吧!”
滿寵憤憤地離開,荀俁和眾將思索多時也無計可施,衛灌猶豫著說道:“荀先生,依我看來,荀先生提出的發放俸祿和銖錢激勵,這些措施對提振士氣非常有用。如今鬧成這樣,皆是軍中細作所為。我以為,我要盡快清除軍中的細作,再把各營鬧得最凶的幾個士卒擺平,應該很快就能穩住軍心。”
“衛將軍,咱們軍中的兵卒來自全國各地,經常在新征百姓補充戰損,已經一年多未曾核實士卒的軍籍,要清除軍中細作,這談何容易?”
“既然這樣,就處理吵得最凶的幾個。依我看來,這些人極可能是蜀軍的細作。”
荀俁鄭重地點點頭問道:“衛將軍,據你所知,哪個營鬧得最凶?”
“荀先生,每個營都在鬧!若不及時處理,影響士氣不說,還可能發生兵變啊!”
荀俁略加思索,將目標放在了“風字營”。
這個營的兵源全部來自青州的北海郡,前不久,此營被王機帶往內鄉,隻是零星參加過攻打傅僉和全琮的戰鬥,編入的新兵極少,很容易根據軍籍查出暗藏的細作。
“衛將軍,你的“風字營”距離泌陽最近,距離蜀軍營寨最遠,咱們就先去“風字營”看看。”
荀俁說罷,命人取來軍籍冊,再由衛灌在前方引路;幾個將領暫無他法,於是跟在二人身後,一同往營寨而去。
魏軍與漢軍的編製一樣,都是采用漢代的編製,一個“營”兩千人,由“校尉”統領;每營分五“部”,每部四百人,由“軍司馬”統領。
來到營中,衛灌先召來五個軍司馬,詳細了解情況後,感覺事態比任何人想象的更加嚴重,衛灌不敢大意,又召來鬧得最凶的十幾個“什長”和“伍長”,稍加追查,很快就找到鬧事的源頭。
“將軍,小的也是沒辦法啊,實在是壓不住!若說是小的這個伍挑起事端,這實在是冤枉啊!”伍長宋平無奈地說道:“小的麾下四個兵卒,有三個是來自青州的兄弟,名字都在軍籍之中,他們當兵已有三年之久,怎麽可能是細作?另有一個叫呂毅的人,他是在駐守鄧縣期間編入,他也不可能是細作!”
“風字營從未參加大戰,哪來的兵損?為何有新兵編入?你部駐守鄧縣,應該是三月以前,搶收小麥之時吧?”
“衛將軍,小的這個“伍”在搶收小麥期間,有個兵卒被蜀軍騎兵所殺,所以就征召了城中精壯的呂毅。”
“此人是百姓出身?可曾詳加查證?”
“回將軍,呂毅一直是南陽郡鄧縣人,幾年前參加過太傅指揮的襄陽之戰,後因腿傷回家中休養半年,然後一直在鄧縣種糧,三月前重新被征入軍中。”宋平說罷,不可置信地說道:“將軍,若說呂毅是細作,這應該不可能吧?”
“此話怎講?”衛灌疑惑地說道:“你所在的這個“伍”是鬧得最凶的,不僅自己在鬧,還在鼓動其他各“伍”各“什”,若不是呂毅從中挑唆,難道是青州老兵挑起?”
“將軍,實不相瞞,小的雖然不喜歡呂毅,但確實不是呂毅挑唆。”宋平堅定地否定道:“自打入伍以來,呂毅一直與三個青州兄弟不睦,他經常偷雞摸狗,幾乎從不與別人說話,他如何挑唆別人?”
“這就奇怪了!”衛灌疑惑地說道:“據其他人說,就是你這個伍的三個青州人最先鼓動他人,他們既然是老兵,必懂軍中的規矩,為何無緣無故惹事生非?若說呂毅沒有從中作梗,如何讓人信服?”
“衛將軍,若說呂毅作梗……這確實不像啊!呂毅性格古怪,他剛來的時候就偷青州兄弟的錢,被幾人教訓了一頓,自此之後從未與幾人說話,他根本不可挑唆其他人。”
“他為何要偷錢?”衛灌剛剛問完就覺得不妥,又問道:“你說呂毅有些古怪,就因為他偷錢?”
“衛將軍,我軍駐於鄧縣到之時,衛灌多次偷本帳或其他各帳的東西,然後偷偷出營給他妻子送去;小的曾經跟蹤過他,他妻子剛生了個兒子,家裏確實很窮,小的就沒有多為難他。本營兵進泌陽之後,除了日常的操練之外,他一直呆在帳中,從沒跟別人說過話。所以,小的確認他不是細作!”
宋平說罷,衛灌和其他幾個將軍也覺得呂毅不像細作,於是將其他三個青州人帶來,稍稍盤問之後,很快就真相大白。
“將軍,小的並非細作!若說小的挑唆他人,咱也認了!”小卒魯陽憤憤地說道:“小的從軍三年,早就忘了家中的妻兒長啥樣!他呂毅倒好,駐守鄧縣期間,還能偷偷地回家抱妻子,還偷我的錢送回家養兒子,咱如何受得了?”
“就是!這個呂毅,他半夜三更老說夢話,話裏全是他的父母妻兒!昨夜還說要給兒子蓋好被子!臥槽!這才九月,不蓋被子還能凍死不成?小的入伍已有三年,家中之妻是否已經改嫁?兒子是否還在人世?是否吃飽穿暖?兒子是否管別人叫父親?”
“將軍,你就算斬了小的,小的也有話說!”另一個小卒說道:“不是我等要挑唆其他各伍各什!咱們這群青州兄弟入伍三年有餘,從未領過一銖的俸祿,從未像蜀軍那樣輪休過一日,從未有機會回家探望父母妻兒!小的本是家中獨子,戰死沙場倒不打緊,家中父母如何度日?家中妻兒如何生活?若是沒有俸祿補貼家用,戰死之後家人沒有撫恤,他們會不會被賣作奴隸?”
“將軍,小的並非要惑亂他人,而是實在沒有辦法!”又有個小卒說道:“咱們駐於鄧縣之時,聽城中的百姓所說,蜀軍的俸祿已經長到每月三十銖,雖然隻能買到兩斛稻米,但能讓家中妻兒有口粥喝,不至於餓死!蜀軍的兵卒,他們在兩年前就有撫恤製度,若是戰死或致殘,治所的官員會送去一萬銖的撫恤,家裏的田地有官員安排鄉鄰幫忙耕種,過年過節還有豬肉絲帛等慰問品,他們的家人若有生病,治所官員還能送醫送藥,他們的兒子還能免費上學做官,咱們這些兄弟又有什麽?蜀軍的兵卒不怕戰死,咱們的家屬卻無人照料,誰敢放開手腳與蜀軍拚命?”
這幾個小卒說的話,幾個將領自然知道,這些雖是鄧縣城中百姓的傳言,但句句屬實。
幾個將領又走訪了另外幾個營寨,了解到事情的起因之後,確認不是細作在擾亂軍心,其本質仍是兵卒的俸祿,以及兵卒傷殘之後的撫恤問題,歸根到底,軍心動搖的根本原因還是銖錢!
“荀兄,你也看到了,兵卒需要的是“信義”,就算斬了帶頭作亂的人也無濟於事。現在看來,先前陣亡的三千兵卒之家屬,我隻有及時發放撫恤,才能讓現有的兵卒沒有顧慮。隻是……這需要三萬萬銖啊!到哪弄這筆錢?”
“唉!本想鼓舞軍心,想不到弄巧成拙!”荀俁無奈地說道:“眼下,我軍心動搖,暫時不能上陣殺敵;隻能辛苦各位將軍,盡量安撫好各營各寨之兵卒,謹防蜀軍偷襲,我再與滿將軍想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