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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拉麥子

  天亮後,陽光普照。濕潤的土地很快被蒸發幹,昨天的小雨就像一陣輕風吹過,未留下一點痕跡。鄭好終於明白了什麽叫折騰。這是老天爺對農民的折騰。


  吃過早飯,鄭好和父親再次來到地裏,一起把蓋著麥子的塑料紙收起來。


  然後把堆得山高部分淋濕的麥子重新攤開在烈日下暴曬。一小時後,鄭好的衣服再次濕透,這次是汗水。這樣毒的太陽,麥子在地裏曬一天就可以拉回去脫粒了。


  回去路上遇到大胡子爺爺,鄭好問:“咱們大小龍山在什麽地方脫粒曬麥子呢?”大胡子爺爺說:“在路上就可以。”


  鄭好說:“路上車來車往,很危險呀。”大胡子爺爺告訴鄭好:“大小龍山本來是有專門晾曬麥子碾壓脫殼的麥場的。”


  說罷他指著村子南麵的幾排新房說:“可惜現在都蓋了房子”。鄭好說:“挺大一塊地方呀。”


  大胡子爺爺說:“當然大了,每一家都有自己的麥場在那裏。但是現在都已經被大隊賣給村民蓋了民房。麥子脫殼隻能拉到村前路上碾壓。”


  鄭好問:“公路局願意嗎?”大胡子爺爺說:“不是主要道路,公路管理局也是睜隻眼閉隻眼。”


  靠近村前的路都被村民占下了。鄭鐵山就找了一段離家較遠的地方作為麥場。路是沙土路,沒有硬化。鄭好在附近挑了水灑在路上。鄭鐵山掃除了路上較大的石塊。他們一邊平整路麵,還要一邊躲避著路上來往的車輛。


  在地裏曬了一天麥子,第二天他們就把幹燥的麥子向回拉。拉麥子是個更不好幹的活。先要把已經幹燥的麥子抱到車上。此時的麥芒麥葉已經幹硬,紮在身上猶如針刺。


  裝車是個技術活,裝好了,可以多裝些,裝不好,不僅僅是裝的少,並且路上顛簸,麥子極有可能會滑落下來。


  從麥地到碾麥的地方,一路上要經過兩個較陡的坡,上坡時,一定要一鼓作氣拉到坡頂,倘若半途力氣稍有鬆懈,車子就會倒退回來。


  拉車上坡難,但拉滿了麥子的車子,一旦中途乏力,後退時候可是如飛一樣。


  鄭好親眼看見發福家的車子由於發福沒有及時跟上來,車子是他兒子拉的,車到中途,突然又退了回來。


  發福再趕上去時候,已經晚了,裝滿麥子的車子一旦後退,力量與速度都是驚人的,他哪裏阻擋的住。


  發福妻子恰好在車子後麵,來不及躲閃,車子從她腿上碾過,眨眼間就掉進了路邊深溝。


  看見妻子的腿瞬間腫起,痛苦呻吟,發福氣的大罵兒子。衝過去踢了兒子兩腳。他兒子十八了,正是血氣方剛的年齡。挨了打,撂下車子,什麽也不管了,氣呼呼跑回家。


  鄭好與鄭鐵山過去,幫著發福把他的車子從溝裏拽出來。然後又把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的發福媳婦抬到車上。


  掉到溝裏的麥子也顧不得了,發福拉著他老婆向謝彩霞衛生室跑去。


  後來聽發才說,他弟媳婦骨折了,在煤城醫院動的手術,安了鋼板。花了足足四千多,今年一年的收入算是白瞎,全看病了。


  聯想起前幾日父親澆地崴腳的事情,鄭好慨歎,農民真辛苦,農業真危險。


  從早晨漫天星鬥開始拉,中午鄭鐵山見兒子著實累了。就套上小牛犢拉了一次。正所謂初生牛犢不怕虎,剛從家裏出來,初使活,拉空車的小牛挺賣力。撒著歡的幹。路上連蹦帶跳。


  裝滿車後,鄭好牽著牛在前麵,鄭鐵山拉著車在後麵,小牛不沿著路好好走,左衝右突。鄭好因為牛小,沒舍得大力拉牛,結果這家夥突然使勁掙脫束縛,一下子把車拉進路邊溝裏。


  車子翻了,鄭鐵山也被壓在了麥垛下麵。鄭好大驚失色,返回來,一邊把麥子向一邊扒,一邊連聲呼喊:“爸爸,爸爸,你沒有事吧?”


  鄭鐵山從麥垛下爬出來,揪下頭上的秸稈麥穗,鄭好見他臉上被劃出數道血槽。急切地連聲問:“沒有事吧,沒有事吧?”


  鄭鐵山說:“沒有事,還沒有明白怎麽回事,就被壓在了麥子下麵。”一切有驚無險,鄭好籲了口氣。


  麥子都被翻掉在溝中,一片狼藉。鄭好給牛卸下套,拴在路邊上。


  爺倆把車抬回路上,重新裝車。這麽一折騰,就過去了兩個多小時,大中午烈日炎炎,父子兩人既沒有吃飯,也沒有喝水,口幹舌燥,饑渴難耐。


  下午兩點鍾,把麥子撿拾幹淨。重新套上牛。在上坡時候,坡道中途,小牛竟然罷工不幹了,任憑鄭好怎麽在前麵使勁牽拉,小牛梗著脖子,就是不動。


  沒有辦法,鄭好把牛再次卸套。拴在車子後麵,鄭鐵山在前麵拉,他在後麵推,把車子拉到目的地。鄭鐵山在路上卸車,鄭好牽著牛回去飲水吃草並做午飯。


  喂完牛,吃過飯,已經是下午四點多,好在此時白天已經變長,他們接著拉剩下的麥子。小牛沒有調教好,有了上午教訓,他們沒有再用牛,怕耽誤事情。


  晚上八點多,漫天星星閃爍的時候,總算把最後一車麥子卸完。鄭鐵山用麥杆在路邊上支了個棚子,並且搬來了被子。他要在這裏睡覺看麥子。


  天亮後,鄭好和父親把麥子攤在路上,拖拉機、三輪車卡車、燒汽油的、燒柴油的、大車、小車、在眼前穿梭來去。


  利用沒有車的空檔。用叉子挑翻,然後用大的竹笤帚,及時把脫了殼的麥子掃到路邊曬上。如果清掃挑翻不及時,糧食就會由於反複碾壓,碎了,與泥土混在一起,再也揀不起來。


  一天要無數次的翻,無數次的掃。就這樣過了三天,鄭好就是睡覺時候都會不自覺的把胳膊抬上來落下去。做著挑翻麥子的動作。


  早晨鄭好給鄭鐵山送飯回來。門前站了一人,白白胖胖。鄭好一眼就認出了,喊道:“許暢,你怎麽來了。”


  來人正是許暢,他看見鄭好,驚呼道:“小好,你怎麽了,生病了嗎?”


  鄭好見他吃驚的表情,問怎麽回事,許暢說:“鄭好,如果是在大街上遇到你,我肯定不敢認了。你變得又瘦又黑,像是完全換了個人似的。是不是生了什麽大病?”


  鄭好笑笑說:“你因為接受貧下中農再改造是那麽容易的,這不是請客吃飯,不是寫詩畫畫,是要做實實在在工作的。”


  許暢感歎說:“想不到,真是想不到。”鄭好問:“什麽想不到?”許暢說:“想不到你竟然成了這個模樣,高中的老師和同學一定都會想不到的。”


  鄭好說:“你與從前比,也讓人想不到呀,白白胖胖,像個彌勒佛。”


  許暢說:“草,每天就是吃了睡,睡了吃,偶爾陪女同學逛逛街,看看電影。沒有心事,喝口涼水也長肉啊。”


  鄭好說:“女同學,是李瑤乙嗎?”許暢說:“不是,一個來自C省的女孩。”


  鄭好有些驚訝,說:“李瑤乙被你甩了嗎?”許暢說:“怎麽會呢。逢場作戲,玩玩而已,人不風流枉少年。”


  鄭好說:“你可夠新潮的,這吃著碗裏的,還要胡拉著外麵的。”許暢說:“潮流,這是潮流,人家都出入成對,你出入一個人就不對了,是不是?”


  鄭好說:“搞不清什麽潮流,你們這不就是耍流氓嗎?”他不願和他再談女朋友的事情,心情有些不好,說:“來幹什麽呢,是不是想在老同學麵前炫耀生活優越性?”


  許暢說:“不是,今天星期六,一方麵想你了,來看看老同學,另一方麵,想看看農村的美景。”


  鄭好不明白:“什麽美景?”許暢說:“書上說,農村麥子成熟時候,是最美的時候,到處是金黃色的麥浪,層層起伏,房前屋後一眼望不到邊。”


  鄭好說:“你真是浪漫啊,不過你來晚了,麥子都收割完了。”


  許暢說:“是啊,路上到處是麥子。太不文明了,在路上晾曬莊稼是很不安全的。”


  鄭好說:“有些事情你不了解的。”許暢說:“什麽我不了解?”鄭好岔開話題說:“你吃飯了嗎?”許暢說;“你別說,現在真還餓了。”鄭好開了門說:“那就進來吧,老是在門口,也不是待客之道啊!”


  鄭好對許暢說:“早飯就簡單下些清水麵條吧。”許暢問:“沒有賣油條的嗎?”鄭好說:“有,在二十多裏的鎮上。”


  許暢無可奈何,說:“那就清水麵條吧,趕到鎮上吃油條,到了也該吃午飯了。”


  鄭好在鍋裏舀滿水,找來柴禾,放在鍋底,用火柴點燃,火不大,他吹了吹。騰地一股子煙噴出,熏得鄭好連連咳嗽。


  許暢見了,說:“想不到你現在也學會做飯了,還是用這麽原始的工具。”鄭好說:“下個麵條很簡單的,難道你不會嗎?”


  許暢說:“在家,老媽幹。在學校或是吃食堂,或是下飯館,哪裏用親自動手啊!”


  許暢吃了一口麵條,就嘖嘖有聲,鄭好問:“怎麽,不好吃?”許暢搖頭說:“不是,是太好吃了,我就從來沒有吃過這麽好的麵條。”


  鄭好說:“太言過其實了吧,不就是一碗清水麵嗎?”許暢認真地說:“真的,什麽肉絲麵,炸醬麵,牛肉麵,川味麵,好像都不如這個純正,綿綿的,很勁道,特有的麵香,真是讓人回味無窮啊!”


  鄭好若有所思地說:“大概是這裏的水好。”許暢說:“大概與用柴火燒飯有關係。”


  鄭好點頭,“是,你說的沒有錯。剛剛來時候,我也感覺用柴火做出來的飯好吃,不過時間久了,就沒有感覺了。”


  許暢說:“味覺有適應性。雖然這裏沒有大魚大肉的供養,但天天吃這些純正的,簡樸的,無汙染的飯對人的身體有莫大的好處。真是羨慕你鄭好。”


  鄭好說:“不用羨慕,休學過來就可以。”許暢嗬嗬笑了,說:“老媽還不打死我。”鄭好說:“你這是葉公好龍。”


  麵條的確好吃,許暢連著喝了四碗麵條。最後連鍋裏的湯水也沒給鄭好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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