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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吹嗩呐

  接下來十多天,鄭好基本每天都要跟著唐樹貴出去打鑼。鼓樂隊生病那人回來時候,什麽大開門、小開門、一枝花、江河水、百鳥朝鳳等常用曲目的節奏他都已經嫻熟於胸。


  兩個星期後,唐樹貴再次來到鄭好家中。他告訴鄭好,昨天又接了一個活。需要鄭好再過去幫個忙。鄭好說:“不是生病那人已經回來了嗎?”


  唐樹貴解釋說:“鎮上一戶有錢人家發喪。這家人擺排場,愛麵子。花兩千讓咱們去吹一天。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大買賣,但是要求我們鼓樂隊至少有兩個喇叭、兩個笙。如果這樣,你還是要跟著我們去敲鑼。”


  夏鎮這戶人家。房子坐落在夏鎮最好的位置,出門就是集市的中心點。靠著大街一溜十多間門頭房,都租了出去。要知道這些地方的房子可都是寸土寸金。高大氣派大門樓兩側還停放著兩輛解放大貨。


  唐樹貴說:“這些房子一年可以收十多萬房租,這兩輛貨車也是這戶人家的,他們自己不開,花錢雇人拉貨。”鄭好感歎,在農村有的人其實比城裏人還富裕啊。


  鄭好與唐樹貴來的早,此刻天還黑漆漆的。半個小時後,老嚴,秋燕,水生相繼來到。


  唐樹貴看看表,皺皺眉說:“小段怎麽還沒有來,老嚴你沒有通知他嗎?”鄭好知道小段就是前些天患痄腮那人。


  老嚴說:“怎麽沒有通知,昨天你給我說完,我接著就去他家通知他了,並告訴他這家人比較講究,一定要早到。”


  說話間,秋燕突然說:“來了,來了,他來了。”鄭好抬頭看,一位三十多歲的年輕人騎著車子匆匆忙忙趕過來。


  對方一下車,唐樹貴就埋怨說:“怎麽來這麽晚?”小段指著脖子,啞著嗓子說:“哥,嗓子不行了?”


  唐樹貴問:“怎麽回事?”小段說:“感冒了,大夫好像說是急性扁桃體炎。”


  唐樹貴責備說:“你怎麽這麽些事啊,早告訴你,不要這麽猛吸煙,這不現在又耽誤事了吧!”小段低下頭,默不作聲。


  唐樹貴問:“為什麽不早說一聲,我們好早做準備,現在都到這個時間了,你讓我怎麽辦?”


  小段解釋說:“昨天半夜睡醒以後才感覺嗓子痛不舒服的。今早就去大夫那裏拿了藥,吃了也不頂用。”


  唐樹貴問:“還能堅持吹嗎?”小段連連搖頭說:“不行,說話都困難了。”


  小段說話嘎啞,補充說:“現在氣都哈不出來,更別提吹喇叭了,每次稍稍用力,嗓子都像是裂開一般。”


  他說罷連連咳嗽,頓足捶胸,眼淚鼻涕都下來了,看樣即便是嗓子不痛,這般咳嗽法子,吹嗩呐也是不成了。


  秋燕著急起來,埋怨說:“你個死小段,為什麽總是關鍵時候掉鏈子。人家可是明確要兩個喇叭一起吹的,現在水生吹笙,沒人替你吹喇叭,臨到頭上出這幺蛾子,怎麽辦呢?”


  小段低下頭說:“我也沒有辦法。”說罷又是一陣子咳嗽。


  秋燕對唐樹貴說:“要不就讓我吹喇叭!”唐樹貴斷然搖頭,說:“這家人要求很高,要求喇叭一定吹得嘹亮。據說死者三兒子是省劇團的,明白聲樂,秋燕你的氣力弱,還受過傷,關鍵時候,高音老上不去。到時候吹砸了,人家不僅僅不願意,還要扣我們的工錢。”


  老嚴罵道:“他奶奶的,巧的娘碰上巧的爹——這也趕巧了,樹貴,這事還真是麻煩啊!”


  水生說:“這的確是個難題。”他說著習慣性的摸起桌子上的煙。秋燕一把奪過:“小段吸煙都扁桃體炎了,難道你也要得上嗎?”水生說:“我的體質好。”


  唐樹貴說:“不吸也好,小段病了,倘若你也病了,我們鼓樂隊幹脆散夥得了。”


  這時所有人一起望向唐樹貴,意思說:“現在該怎麽辦?”


  唐樹貴低頭沉吟良久,最後他抬起頭對小段說:“今天你敲鑼,應該沒有問題吧?”小段啞著嗓子說:“這個可以,”


  老嚴著急說:“還是沒有人吹喇叭啊!”唐樹貴轉頭對鄭好說:“今天由你來吹喇叭。”在場所有人都驚訝的長大嘴巴。


  鄭好很驚訝,問:“樹貴哥,你說讓我吹喇叭?”唐樹貴對鄭好明確點頭說:“對,今天你代替小段來吹喇叭。”


  老嚴搖頭說:“樹貴你這太荒唐了。鄭好從來沒有吹過喇叭。”秋燕說:“不過鄭好敲鑼挺好。”


  老嚴說:“千年琵琶,萬年箏,嗩呐一響全劇終。百般樂器嗩呐為王,吹喇叭怎麽能與敲鑼比。敲鑼找準節奏就可以了。吹嗩呐從開門迎賓客,到中午拜祭,再到出喪,再到墳地埋人,可是要連續吹奏七八個小時,需要的不僅僅是節奏,還要力氣,還要熟悉樂譜。一個從來沒有學過嗩呐的人來吹,這不是開玩笑嗎?”


  唐樹貴把自己手中的喇叭交到鄭好手裏說:“我看人從來不會看走眼,我說行就行,沒有人天生就會,所有人都是學的。不會不打緊,現在開始我來教你。”


  秋燕拍拍鄭好肩膀,說:“鄭好,樹貴哥既然相信你,你就爭氣吹。”


  水生說:“鄭好有音樂天賦,說不定就行。”老嚴搖搖頭,低聲嘟囔說:“這真是現拉屎現挖茅坑。從來沒有遇到過這般吹喇叭,當天學,當天吹,說出去簡直是個笑話。”


  唐樹貴對鄭好說:“剛才老嚴說了百般樂器,嗩呐為王,能吹入洞房,也能吹入天堂!沒有二胡啦不哭的人,沒有嗩呐送不走的魂!既然嗩呐這麽牛逼,學起來肯定也是相當有難度的,你要有心理準備,好好學。”鄭好點頭。


  老嚴旁邊插嘴說:“米養人,香敬神,愛傷人,情傷神。嗩呐一聲送你魂,這人間酸甜苦辣都在嗩呐裏麵。”


  唐樹貴說:“我們今天主打就吹一枝花。這首曲子前些時間打鑼的時候,你都熟悉了,現在從練習這首曲子入手,對你來說應該是相對容易一些。”鄭好點頭。


  唐樹貴說:“喇叭是一件十分具有民族特色的獨奏樂器,具有音量大,音色明亮。它的管身木製,上端裝有帶哨子的銅管,下端套著一個銅製的喇叭口,文雅稱呼嗩呐,咱們這裏稱它為喇叭或嘀嗒。


  傳統嗩呐的管身一共有八個孔,分別由右手的食指、中指、無名指、小指,以及左手的大拇指、食指、中指、無名指來按,以控製音高。


  顫音及滑音乃嗩呐之靈魂所在!這嗩呐吹的時候難就難在調息,運氣,吹力大小,抑製,轉腔,控腔,激揚婉轉上。要吹好它,十分不易。


  吹喇叭不僅僅是氣力,更重要的是感情要表現的到位,如嗩呐曲子《江河水》是哀怨淒美,《一枝花》是一種難以名狀的悲壯蒼涼……”


  老嚴旁邊提醒說:“不要光給他講這些大道理,紙上談兵沒有用,現在來不及了,給他嗩呐,讓他吹。在吹中找不足。”


  唐樹貴點頭,拿起一把嗩呐交給鄭好,接著把吹奏要點,什麽時間吹起,換氣,一一教給鄭好。


  秋燕提醒說:“樹貴哥,你這連曲譜都沒有,人家鄭好怎麽可以學會。”老嚴說:“太難為鄭好了,當初我學一枝花可是學了好幾天才記得呢!而且這還是建立在有一定樂譜基礎上。”


  唐樹貴說:“現在臨時抱佛腳,又去哪裏找曲譜,鄭好你就盡力記,能記多少就多少,今天看樣主家這個兩千真是不好賺,搞不好隻能賺些力氣錢了。”


  鄭好問:“樹貴哥,你已經教我了吹奏技巧,我可以試著吹奏一下一枝花嗎?”唐樹貴瞪大眼睛問:“現在就能吹?”


  鄭好說:“我試試吧!”鄭好拿起嗩呐試著吹了吹,剛吹開頭,有些走調,但仔細聽還蠻有那麽一回事。唐樹貴說:“接著吹。”


  鄭好就把一枝花吹奏完。唐樹貴點點頭說:“中,照這麽看,今天這首曲子你一定能學會。隻有一遍就吹得有一點味了。咱們接著練。”說完又給鄭好講了剛才吹奏的不足之處,鄭好記在心裏。


  他拿起嗩呐,再次吹起一枝花。這次吹完後,老嚴瞪大眼,秋燕鼓起掌,水生連連點頭。


  唐樹貴興奮的在鄭好肩頭猛拍一掌,激動地說:“水生前些天說的沒有錯,你果然是有音樂天賦的,來,接著再練下去。”


  鄭好點點頭,接著吹奏,此刻一枝花的節奏與旋律馬上在腦海中浮現,鄭好第三遍吹奏以後,老嚴秋燕與唐樹貴還有水生、小段都呆了。


  數分鍾後,鄭好問唐樹貴:“吹得可以嗎?”唐樹貴回過神說:“可以,當然可以,功底堪深,出神入化。不僅僅吹出了力量,還吹出了悲涼的味道。可以說你不僅僅是會吹,而且已經悟出了這曲子中蘊含的萬餘悲涼。”


  老嚴點頭說:“難得難得,如泣如訴,淚由心生,曲起人斷魂,聽得我肝腸欲斷啊!”


  唐樹貴好奇地問鄭好:“沒有樂譜,你怎麽記下的?”鄭好說:“前些時間看你吹得時候,我記下你的手法。”


  水生說:“手法都能記下,太不可思議,你的記憶力真是好。”


  唐樹貴高興的一拍桌子,罵道:“媽的,今天主家的兩千我們是拿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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