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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農村姑娘謝彩霞

  鄭好騎車到夏鎮已是下午四點多鍾。問了問路邊行人,知道從夏鎮到龍山還有二十多裏路。


  一月份白天較短,此刻已經是日薄西山,天色將晚。其間全是山路,懸崖峭壁,崎嶇不平。


  鄭好心中焦急,就騎得快起來。出了鎮,走出約莫二裏路。前麵山路上停著輛手扶拖拉機,幾乎占了大半個路。


  他剛騎到車前,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問:“喂,小孩,能幫個忙嗎?”說話間,一個穿著紅棉襖,紮著兩條烏黑油亮辮子的姑娘,從車邊迎過來。


  圓月般的臉龐,映著夕陽,像蘋果般紅豔。不過額角腮邊卻抹了不少塵土及油跡。一看就是一個地道農村姑娘。


  鄭好一怔問:“是叫我嗎?”那姑娘咯咯笑起來:“這路上除了你就是我,難道我是給拖拉機說話嗎?你這小孩真有意思。”


  鄭好心想,你也不見得比我大幾歲,竟然叫我小孩。他向對方理論道:“你叫我小孩,你比我大嗎?”


  姑娘不回答,卻說:“上學不好好上,受了批評,從學校逃回家是吧?”


  鄭好想自己主動棄學到農村種地。竟然被人誤認為是逃學。實是讓人無語。


  姑娘見他不做聲,以為讓自己說中了,繼續說:“你這樣的我見多了。不好好學習,考不上大學,就要回家種地,出大力,流大汗,以後有得罪受了。”


  鄭好說:“達爾文進化論認為勞動創造人類。偉人也說過勞動光榮。”對方撇撇嘴,嘲笑說:“小孩,你在地裏幹些時間就知道光榮還是不光榮了。”


  她說完晃了晃手中的拖拉機搖把,問:“會搖拖拉機嗎?”鄭好滿臉疑惑:“燒油的車,不都是電啟動的嗎?”


  姑娘很奇怪的上上下下對他打量了又打量,好像看見個外星人“你是哪個村子的,沒見過拖拉機嗎?”


  鄭好說:“電視上見過。”對方有些失望,說;“連手扶拖拉機都沒有見過。你一定是城裏人吧。”


  鄭好沒有回答,她說:“你是城裏人,長得又瘦弱,一定沒有多少力氣,你走吧。我自己想辦法。”


  鄭好走過去搶過搖把,賭氣說:”你告訴我怎麽搖,讓我試一試。”


  姑娘看了看他,滿臉狐疑“你行嗎?”鄭好說:“不試試怎麽知道。”


  姑娘把鄭好領到拖拉機車頭旁,對他說:“呶,把搖把套在這兒,掰開風門,然後使勁搖,搖的越快,時間越長,機子越容易啟動。“說完給他演示了一遍。


  鄭好試著搖了兩下,拖拉機搖把轉動時候死沉死沉的。隻是搖了十多下,鄭好胸口就有些隱痛,這是搬線杆留下的舊傷。


  鄭好忍痛連搖了三四十下,拖拉機卻是一點動靜都沒有。他胸口痛的厲害,抹了把汗,依靠著拖拉機,喘了口氣問:“是不是拖拉機壞了?”


  姑娘連連搖頭“剛才還好好的呢,我見這路邊有長著很多地黃,就停了車去挖,今年拖拉機還沒加防凍機油,想必是時間一長,車就涼了,不好啟動了。”


  姑娘說完向車廂內指了指。鄭好看到車廂內有數十個呈紡錘形或條狀,類似小地瓜的淺黃色根狀物。


  沒想到地黃長的竟然是這個模樣。鄭好因為炙甘草湯而知道地黃,不免就多瞅幾眼。


  他想起了曾經讀過的一首古詩,就隨口吟誦道:


  麥死春不雨,禾損秋早霜。


  歲晏無口食,田中采地黃。


  采之將何用?持以易餱糧。


  淩晨荷鋤去,薄暮不盈筐。


  攜來朱門家,賣與白麵郎。


  與君啖肥馬,可使照地光,

  願易馬殘粟,救此苦饑腸。


  姑娘很驚奇地看著鄭好,說:“哈,你還挺有學問的,詩中提到地黃,是什麽意思呢?”


  鄭好說:“它描述辛苦勞作的農民遇到了最害怕的災難,麥苗因春天久不下雨而枯死,莊稼因為秋季霜降提前而凍壞。損失慘重。秋季作物顆粒無收。種田人賴以生存的口糧也沒有了著落。就到田中采摘地黃,希望以此換取一點糧食度日。然而,地黃也並不是那麽容易采集的。早晨天還沒全亮就荷鋤出門,黃昏回來還采不滿一筐。采地黃者把地黃賣給豪門子弟,原來這辛辛苦苦采集來的地黃隻是給馬做補藥。”


  姑娘對鄭好滿是佩服的眼神,她說:“這首詩是不是說,窮人生活還不如富貴人家的馬,窮人入冬斷了糧,馬卻不光有糧食吃,還可以吃到補藥。因此長得膘肥體壯。”


  鄭好說:“你說的很對,詩作者深深同情以采挖地黃謀生的貧苦農民的同時,也對那些豪門貴族不滿。表達了對封建社會貧富懸殊的不平等現象的痛恨。”姑娘說:“沒想到,你懂得還真不少。”


  鄭好問:“你采集地黃是不是也喂馬呢?”姑娘說:“現在可不是封建社會了,而是社會主義社會。是采了給人吃,地黃是一種補腎中藥。”


  炙甘草湯是用來治療脈結代,心動悸的方子。鄭好想當然的認為其中地黃也應該是用來治療心髒病。他奇怪道:“原來地黃是補腎的藥啊?”


  姑娘說:“嚴格說來,地黃分為鮮地黃與熟地黃,鮮地黃為清熱涼血藥;可以治療溫熱病導致的高燒,口幹舌燥,還可以治療便秘。熟地黃才是補腎藥。吃藥後男人會越來越健康。”


  鄭好奇怪的問;“男人越用越健康,這難道是男人專藥,女人用不得嗎?”姑娘臉紅了,說:“你怎麽有這麽多為什麽呢。”


  鄭好不再問下去,接著又搖起車來。“三十,四十,四十五……”鄭好默念。


  “哎,停了吧,你是城裏學生,沒幹過農活,不要傷了身體。我再想辦法。”那姑娘見他臉色蠟黃,滿臉大汗,就喊起來。


  “五十五,七十,八十五……”鄭好沒有停下來,繼續搖車。


  姑娘衝過去,一把奪過搖把,大聲道:“哎,你這人。怎麽幹起活來像不要命似的。”


  鄭好自覺胸痛厲害,呼吸都有些不順暢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呼喘氣。許久他才緩過勁來。


  那位姑娘問:“喂,你好些了嗎?”鄭好點頭。姑娘說:“謝謝你幫忙,你要有事就走吧,看來不能指望你了。”


  鄭好說:“我還沒有幫你把車啟動呢!”姑娘說:“算了吧,我還是自己想辦法吧!剛才看你的臉色,真的挺嚇人。”


  這時突然平地起了一陣旋風,旋轉著從鄭好身邊掠過,那旋風飛速旋轉,忽左忽右,旋起了雜草,黃土,甚至是石塊。


  鄭好腦中靈光電閃。太極,旋轉的太極。他突然明白了書中最後那位老人反反複複施展圈手的道理了。


  心隨法轉,法從手出。力的爆發要像這旋風般,圈轉自然,由心而出。像這平地而起的旋風。即便是很小的力,也能爆發出飛沙走石般的威力。


  同時他也領悟到了了書中開頭幾句他認為是無關緊要語句: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天地萬物生長繁衍,得合乎道,就是自然。想到此,他不由嗬嗬而笑。


  旁邊那位姑娘,見他一會發呆,一會笑。手持搖把在他眼前晃了晃,“哎,大學生,怎麽了。”此刻因為一首古詩,他稱呼鄭好由小孩改成大學生了。鄭好一把奪過搖把說:“我再來。”姑娘說:“你還要搖嗎?”


  鄭好打開拖拉機風門,把搖把放入說:“不把車啟動,你今天在這裏過夜嗎?”


  姑娘尋思,“是呀,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我能有什麽辦法呢?”


  這次鄭好搖的比較從容,搖到二百時,仍氣定神閑,仿若閑庭信步。姑娘不由呆了,要知道,即便是農村最好的勞力,能搖到一百,也已經了不得了。


  二百二,拖拉機煙筒中排出了黑煙,噴出了火星。並且發出呼哧呼哧的響動。


  姑娘喊:“快了,馬上就要啟動了。再加把勁搖幾下,就成功了。記住一定把風門放開。”


  鄭好迅速搖了幾十,突然放開了風門,拖拉機突突突發出震耳欲聾的吼叫。鄭好閃身退到旁邊。


  姑娘喊道:“哎呦,搖把留在了上麵。”鄭好由於沒有用過拖拉機,放開風門時竟然把搖把留在車上,隨著軸承飛速旋轉,隨時都有脫出的危險。


  倘若脫出,絕對會像出膛的子彈一樣。這裏是路,會傷人的。姑娘把鄭好推到一邊,奔到車前,想把油門關掉。突然,搖把脫落,飛向姑娘。


  就在搖把堪堪逼近姑娘發梢,鄭好箭一樣竄過去,把姑娘撲倒在地,搖把鐺一聲砸在了車廂上。鄭好說:“好險”姑娘呆呆看著厚厚的車廂被砸的凹了進去,不由驚出一身汗。


  姑娘上了駕駛座,大聲問:“到那裏去?看我能捎你一程嗎?”鄭好說:“龍山。”姑娘愣了愣,問:“去龍山?大龍山還是小龍山?”


  鄭好說:“小龍山!”姑娘說:龍山的所有人我都應該認識,可是我怎麽從來就沒有見過你呢?你是誰家的孩子?”


  鄭好不願細說,應付道:“去走親戚。”姑娘沒有再問,她說:“我是大龍山的,離小龍山隻隔著一條河,你就上車吧!”


  鄭好很高興,把自行車放進車廂,自己迅速地跳上車。說:“謝謝你了。”


  姑娘喊道:“馬上天晚了,我們必須快點走。這裏到龍山有二十多裏路呢。坐好了,大學生。”


  說著,他把操縱杆推到三檔,然後放了離合。拖拉機猛地向前一竄,鄭好不成想拖拉機竟有這麽大的力量,晃得一下子跌坐在車廂中。


  姑娘咯咯笑起來,“叫你坐好的。沒事吧大學生?”


  鄭好揉著摔痛的屁股說:“我不叫大學生,我沒有上過大學,我叫鄭好。”


  姑娘說:“定是你不好好學習,所以沒有考上大學。”鄭好沒有解釋,隻有苦笑。


  山路本就坑坑窪窪,崎嶇不平。姑娘開得快,鄭好被顛的七葷八素。山路陡峭,路下就是懸崖深不可測。


  鄭好冷汗直冒,說:“嗨,我們開的是不是太快了。”姑娘說:“你就受著吧,天如果太晚,黑鬆林有劫路的。”


  鄭好說:“土匪嗎?”她說:“不是,幾個沒有考上學,附近村裏的毛大孩子。”


  姑娘一邊開車一邊說:“我不叫嗨,我叫謝彩霞”。“落霞與孤騖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好名字,很有詩意啊。”鄭好讚道。


  謝彩霞說:“你說對了,我傍晚出生的,正是彩霞滿天時候。所以奶奶就給我起了這個名字。”


  拖拉機在夕陽下沿著蜿蜒的山路顛簸前行。突突的車煙化作天邊美麗的彩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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