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救贖
“出來吧。廖子軒。隱藏這麽久，你累嗎？”
洛雲遙話音剛落，林川背後的簾子被掀開了。
一個人從那背後走了出來，正是廖子軒。或許，應該稱他為——L。
林川識相地退出了房間。
廖子軒緩緩對洛雲遙露出一個微笑:
“還是被你發現了。”
一如一直以來他在大家麵前表現的樣子，那麽溫和無害，一直都是大家眼中的善人。
洛雲遙閉上眼睛:“在我車禍昏迷過去的那段時間，我看到的，救黑啤的人，是你。”
她逃婚，車禍，廖子軒救了黑啤不救她，還沒有把她送回秦厲那去，就已經說明了一切。再聯係之前她並不用多大力度，結果卻讓秦厲無法翻身的陷害。洛雲遙就知道，她是替人背鍋了。
廖子軒笑笑:“你還是那麽聰明。”
一旁的秦厲聽了，一點都不關注洛雲遙聰不聰明，他隻意識到一個問題——車禍？黑啤？這麽說起來，洛雲遙這是恢複記憶了？！
洛雲遙一直看著廖子軒，沒有看秦厲。她知道他在想什麽，所以她沒有勇氣看他。
是的，她恢複記憶了。在被Chris綁架後就已經有點苗頭了，在她逃出去，在雲隱那裏昏迷了一個星期，醒來後，她就恢複記憶了。
她隱瞞了所有人，裝作失憶的樣子，就是不想打破現在的生活。
就這樣，多好。
秦厲張張嘴:“那你……為什麽，答應和我……”
洛雲遙望了秦厲一眼，眼神說明了一切。
那雙眼裏啊，滿滿的，全是對他深沉的愛。
“看來對於你來說，孩子也不是那麽重要啊。怎麽，以前都不能原諒，現在就能了？你忘了你那個流產的孩子了？”
廖子軒笑著開口，說的話卻句句戳心。
洛雲遙一直低著頭沒有說話。廖子軒覺得沒意思，又看向秦厲。秦厲也正看著他。
——這兩個人，終於公堂對薄了。
秦厲張張嘴，想說什麽，卻又把話咽下去了。
“你是不是想說，你沒想到會是我？”說著，廖子軒蹲下來，直視著秦厲的眼睛，“說實在話，我也沒想到，我會走到這一步。”
秦厲沒有說話，因為他知道，他想說也插不進嘴。廖子軒站起來，整個人都陷入回憶之中了。
他想這一刻，對秦厲說出這一番話已經想了太久太久了。在每個秦厲指使他去做事情的時刻，在每個秦厲身邊的人都用看走狗的眼神看他的時刻，在每個……廖子軒都想瘋狂地大叫，讓秦厲明白，他有多恨他。
“從什麽時候說起呢，就從，我們第一次認識開始吧。其實我早就認識你了，我的鄰居，秦家的私生子，被人欺負的二公子。隻不過一直沒有機會說話，就在那一次，我摸了你家的狗開始。”
洛雲遙一凜，她是知道的，秦厲小時候是有條狗，可是後來好像……
“就因為我摸了一下你那條狗，你竟然就把狗殺了。你小小年紀，竟然那麽殘忍。”
說到這，廖子軒眼裏都是恐懼——他親眼看到了秦厲殺狗的過程，應該說秦厲是故意做給他看的。那血腥的一幕，是他的童年陰影。至今都還會在夢裏夢到這一幕。
所以廖子軒才會那麽忌諱別人說他是秦厲的走狗，這不隻是一個侮辱人的名詞，對於廖子軒來說還有別的意思，讓他害怕的意思。
“我害怕你，討厭你，可是我不得不和你在一起玩，因為，雅禎喜歡和你在一起，為了保護雅禎，我才一直跟你玩這麽久。”
“直到現在也是。要不是為了找雅禎，我根本不會從慕尼黑回來，幫你處理那麽多破事！”
秦厲動動嘴:“我以為，你早就已經放棄雅禎了……”
秦厲是知道廖子軒喜歡習雅禎的，可是他當時自己都弄不清自己的心思，便裝作不知道。
“雅禎喜歡的是你，我隻想讓她幸福！”
廖子軒吼的時候臉都變形了。
秦厲搖搖頭:“我一直以為我們是朋友關係……”
“誰跟你是朋友關係？去你的吧！你讓我惡心！”
廖子軒的一聲狂吼又讓秦厲說不出話來。
廖子軒焦躁地走來走去，整個人處於崩潰的邊緣。
“於是我開始搞你的公司，我一點一點，像逗小狗似的逗著你，讓你害怕，又不知道往哪個方向查，我也不把你整破產，我就是要看你心驚膽戰的樣子。”
秦厲閉上眼睛，搖搖頭，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說了。
已經鬼迷心竅的人，多說都是廢話。
但是廖子軒也不打算給他機會讓他說話了。廖子軒拿著刀子靠近秦厲，臉上是扭曲的興奮。
“現在，我總算可以報仇了，這麽多年以來都在你的欺壓下，我都快忘記挺直腰杆是什麽滋味了……”
“廖子軒，你冷靜點，你殺了秦厲沒有好處，隻會讓你自己陷入危險之中，你會坐牢的！”洛雲遙拚命大叫想要叫醒廖子軒。
“我管不了那麽多了！”廖子軒怒吼一聲，“你也一樣，別著急，下一個就是你。”
說著，尖刀繼續向秦厲紮去，一如秦厲小時候沒有一點猶豫地殺了那條小狗一樣，廖子軒，要殺了秦厲。
殺了這麽多年他的心魔。
“不要——廖子軒你瘋了！”洛雲遙眼淚狂流，都快暈過去了。
就在這十萬火急的時刻，黑啤掀開簾子跑了進來，一邊跑還一邊大喊:
“L！我好像看到警察來了！你快出去看看！”
“什麽！”廖子軒馬上站起來往外跑，林川這跟著一起出去了。廖子軒不怕事後警察來，因為他有的是理由解釋，他就怕現在警察來抓個正著。
在廖子軒離開之後，黑啤喘著氣，徑直走到洛雲遙旁邊，給她鬆綁。
洛雲遙警惕地後退幾步，不知道黑啤的意思。
黑啤看著她這輩子唯一的朋友一臉謹慎的樣子，覺得有些心酸。但是性格使然，她還是沒有解釋什麽，而是強行給洛雲遙鬆綁。
“你出去之後，一直往右跑，穿過林子就到馬路了。”
洛雲遙站起來活動活動身體，點點頭:“謝了。”說著就想去給秦厲鬆綁，卻被黑啤架住。
“你做什麽！秦厲呢！”
“秦厲不能走。我對不起你，但秦厲對不起L。”
“秦厲不走我也不走！”
“別天真了，你兒子不要了？快走！”
“不要！”
洛雲遙拚命掙紮，但被綁了太久手腳無力的她根本就不是黑啤的對手，秦厲看著拚命掙紮的洛雲遙，揚聲說了一句:
“阿遙。你走吧。記得，照顧好思苦。”
語罷，眼淚流下。
最終，他們還是沒能在一起。
“不要！要走一起走！我不要黑啤你放開我，放開我——”
“你給我成熟點，再不走誰也走不了！”
“不要……”
洛雲遙淚流滿麵。
她一直看著秦厲，秦厲也一直看著她。彼此眼裏，都是濃得化不開的愛。
還是撕心裂肺的，離別。
黑啤架著傷心欲絕的洛雲遙，正欲離開的時候，突然聽到門外傳來腳步聲。
三人立馬安靜下來，黑啤連忙把洛雲遙放回原位讓她雙手背在身後，一副什麽事情都沒發生的樣子。
廖子軒進來後懷疑地看了看他們，出於對黑啤的信任，還是沒有檢查。
“我到看了，沒有警察。是不是你看錯了？”
“哦，那就應該是我看錯了吧。”黑啤點點頭。
“別緊張，不會出事的。”廖子軒意味深長地拍拍黑啤的肩膀。“你和林川先出去吧，這一切應該我一個人來做，後果也由我自己來承擔。”
黑啤和林川一起離開，出門前還警告性地看了洛雲遙一眼。
“現在，就是我們的時間了。”
廖子軒來到秦厲身邊，正想繼續剛剛沒做完的事情，身後洛雲遙突然一躍撲到他身上，一口咬在他的耳朵上，廖子軒一聲狂叫還沒發出聲，就被洛雲遙緊緊捂住了嘴，被迫丟掉了手裏的刀子。秦厲連忙抓住機會把刀子撿起來開始割自己手上的繩子。廖子軒血紅了眼，無奈身體被洛雲遙手腳並用禁錮住，一點動彈不得。
秦厲還沒割開繩子，廖子軒這邊已經有了辦法。他整個人使勁往下倒去，硬生生把洛雲遙壓在地上，洛雲遙全身砸在地上，感覺自己五髒六腑都碎了，幾欲吐血。
廖子軒顧不上叫連忙大叫黑啤的名字，卻沒人進來，廖子軒這才想起來，林川抽煙去了，黑啤估計也跟著去了。
廖子軒連忙撲到秦厲身上去奪他手裏的刀子，洛雲遙掙紮著爬起來，去抓廖子軒，三人纏鬥在一起，僵持不下。
就在三人纏鬥之時，不小心打掉了一根蠟燭。蠟燭倒在全是灰塵與木頭的房子裏，很快就燃起了一個小火苗。可纏鬥在一起的三人並沒有注意到那個。
廖子軒神來之力，一把掀開他背上的洛雲遙，眼看著秦厲的繩子就要割斷了，廖子軒劈手一奪，刀子回到了廖子軒手裏。
洛雲遙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秦厲手上的繩子裏割開還差好大一截。廖子軒站起來，拿著刀，臉上笑容扭曲。
局勢回到了最初的時候，甚至更糟。
——洛雲遙已經沒有戰鬥力了。
“想跑？秦厲，沒那麽容易，你還沒付出代價呢！”說著，廖子軒決定不再囉嗦，舉著刀子就朝秦厲紮下去，秦厲用盡力氣偏頭躲開。
躲開了這一下，卻躲不開第二下第三下，秦厲雖然用盡了全身力氣，還是躲閃不及，臉上被劃了好幾道傷口，洛雲遙看著眼前的場景，心裏發急，身體卻一點力氣也沒有。
“秦厲！你去死吧！——”
廖子軒大叫著，森冷的刀光直接沒入了秦厲的左心房——
“砰！——”一聲巨響，洛雲遙用盡全身力氣，舉著一個瓷瓶在廖子軒頭上狠狠砸了一下，廖子軒轟然倒地。
洛雲遙撲到秦厲身前，給他鬆了綁。秦厲臉色發白，剛剛刀子沒有進去徹底，卻也是實實在在紮在了他的身上，洛雲遙一邊流淚一邊說:“我，我要把刀子拔出來嗎，痛嗎…”
洛雲遙手足無措。
秦厲安慰地笑笑:
“聽著，阿遙，我是走不動了，你出去後，往右跑，黑啤會放過你的。”
“不，要走一起走，我不……”洛雲遙瘋狂地搖頭。
“遙，我真的很高興……你恢複了記憶，還、還願意和我在一起……”
“別說廢話了，我現在不聽，我要等你在民政局說給我聽。”
洛雲遙伸手把秦厲架在自己身上，卻發現自己怎麽也站不起來。秦厲太沉了，她身上沒力氣了。
“阿遙……火，火燒的越來越大了，你快走……”
剛剛還隻是一個小火苗的火，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席卷了這個房子的三分之一了。洛雲遙看了一眼背後的火舌，腿都軟了。
“不行，一起我們一起！”洛雲遙架著秦厲就想走，卻隻能一次次眼看著秦厲從她身上滑下來。洛雲遙心灰意冷，徹底絕望了。
不行——不能放棄！一定有辦法的，一定有辦法的！
就在這時，更讓她絕望的事情發生了。
發現房子燒起來的黑啤回來了。
“L！”黑啤第一反應就是去查看廖子軒，在知道廖子軒隻是昏迷後才放下心來。黑啤把廖子軒扶起來，看著洛雲遙一臉絕望的樣子，深吸一口氣說道:
“扶上他，快走！”
洛雲遙感激地點點頭，在黑啤的幫助下一起扶著秦厲往門口走去，這時被燒到的房梁卻突然砸下來，擋住了幾人的去路。
離門口就隻有幾步遠，就這樣幾步遠的距離，他們被困在了這裏麵。
在大火中，一個人逃脫都尚且困難，更別說是還扶著兩個傷殘病患了。
廖子軒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了，氣若遊絲地說:
“黑啤……你走吧……別管我。是我對不起你……”
黑啤沒有說話，嘴唇緊抿，目視前方，好像沒有聽到廖子軒說的話一樣。
手卻一直沒有放。
“這樣，我們先一起把秦厲扶出去，然後再回來接L。”黑啤當機立斷。洛雲遙點點頭，現在隻有這一個辦法了。
此刻的秦厲已經昏過去，不省人事了。兩個女人搬運著他，在大火中艱難前行。
待黑啤把秦厲安置好，折身想要去救廖子軒時，卻發現廖子軒不在原地。
黑啤四處張望——廖子軒，站在窗邊，看著外麵，臉上是看破一切的表情。
黑啤心裏湧上絕望。不會的，不會的。
L不是會想不開的人。不會的！
廖子軒轉頭對黑啤笑笑，用嘴型說了一句:
“對不起。”
“不要！——”黑啤大叫想要衝進去把廖子軒拉出來，卻被越來越大的火阻擋了去路。在最後一根房梁倒下之前，洛雲遙及時把黑啤拉了出來，廖子軒卻徹底被大火吞沒。廖子軒就這樣，微笑著，消失在了茫茫火海之中。
黑啤淚流滿麵，癱軟在地，無法動彈。洛雲遙看著這場吞噬一切的大火，心有餘悸之外，也是滿滿的不是滋味。
原來仇恨，真的可以殺死一個人。
在某些人眼中，仇恨就像濃墨重彩的黑色，可以掩蓋一切的顏色。無論是鮮活明亮的黃色，還是奪目耀眼的紅色，都會被黑色吞沒。無論曾經是不是有過快樂的回憶，有過幸福的時刻，都會被仇恨遮蔽然後全然抹殺。
但是比起這個，洛雲遙更願意相信，廖子軒想要殺秦厲不全是因為恨，反而是因為，愛。
對自己痛恨的人有了兄弟情義，才是廖子軒最不願意接受的吧。
洛雲遙會有這樣的想法，隻因——
在最後的那一刀紮下去的時候，洛雲遙看到了，廖子軒猶豫了。
最後對自己的放棄，就是對自己的救贖吧。
接納自己，其實是最不容易的事情。
救贖自己，更是，難上加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