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車禍+反抗
“畢竟,小沈是小睿,用生命去愛的人。”
方奶奶的話在葬禮上空響起,圍觀的人們情不自禁停下了自己議論的聲音,安靜聽方奶奶說話。
“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就是仇恨。仇恨會把你困於一隅,讓你始終生活在暗無天日之中,難以得到救贖。”
方奶奶曾經是大學教授,如今年逾古稀,說起話來還是那麽有力量,還是那麽深入人心。
“寬容、是這個世界上最難以做到的事情,不管是寬容別人,還是寬容自己。”方奶奶抓著沈洳霜,渾濁的眼裏沒有一點仇恨和埋怨,反而是滿滿的溫柔,她看著沈洳霜說道:
“姑娘,你也要寬容自己。讓時間,去掩埋一切。”
寬容自己,讓時間,去掩埋一切。
葬禮結束後,洛雲遙往家裏走,神情恍惚。方奶奶的話一直在耳邊回蕩,一聲聲,好像就是在對她說的一樣。
時間,真的可以掩埋一切嗎?洛雲遙不知道。她隻知道,她是做不到原諒自己的。她無法原諒四年前那個軟弱無能地連自己的孩子都不能保護的自己。
剛和哭成淚人的金璐分開,洛雲遙麵前就停了一輛車。車窗搖下來,露出秦厲溫柔笑著的臉。
“我回家就聽說你參加方子睿的葬禮來了,就過來接你。正好今天思苦去了鄭老那,我們終於可以兩個人單獨相處了。”
秦厲最近的心情一直都很好,對誰都是笑眯眯的,一點沒有之前的冷漠和高高在上的感覺了,用杜澤西的話來說就是:秦厲現在是陷入情網的年輕小夥子,已經從天庭被打入凡間了。
洛雲遙笑笑,卻是沒了之前的輕盈。
初夏的風從耳邊呼嘯而過,洛雲遙將手撐在敞開的車窗上,任由狂風吹亂了她的短發。車裏放著快節奏的音樂,顯示著秦厲的好心情。秦厲大聲地問洛雲遙:
“你想去哪?——”
“隨便——”洛雲遙也大聲回答。
“那就去——隨便什麽地方——”
秦厲自由的聲音響徹無人的公路,飄灑在世界的各個角落。他是如此自由,如此興奮。因為自由的未來即將到來,他身上的所有負擔和枷鎖都已解除,父親的壓力,沈洳霜的婚約,都通通解決了。他隻需要好好工作,好好準備婚禮,一個月後,他就能迎來幸福的生活。
“阿遙——我……”秦厲後麵的話被風吹亂。
“你說什麽?——”洛雲遙偏頭看秦厲問道。
秦厲對洛雲遙露出一個極其燦爛的笑容,然後大聲說:“我說,我——”
秦厲話還沒說完,就硬生生卡帶。很多年以後,洛雲遙仍能準確地記起這個時候秦厲是怎麽樣的表情。這個表情在她腦海裏以慢動作回放了無數遍——
秦厲臉上燦爛的笑容瞬間轉變為極致的驚恐,五官陡然放大——眼睛瞪大,嘴巴大張,秦厲手裏的方向盤急轉,洛雲遙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然後就聽一聲巨響——
“砰!——”
後來的畫麵,洛雲遙記得不甚清楚。
她隻記得他們的車子好像被撞得翻轉過來,她整個人被拋到了空中,意識混沌不堪,眼前煙塵彌漫,待失重感覺停止後,又是一聲巨響,他們倒著躺在車上,被車子壓得喘不過氣來。
“阿……遙……”
是誰在叫她呢?洛雲遙眼睛微張,沒有看見說話的人,眼前隻有一片血色。
是誰的血?是她的嗎?那為什麽她一點痛感都沒有?那是誰的,秦厲嗎?他剛剛,在關鍵時候——
回憶在此,戛然而止。
…………
——秦厲!
洛雲遙陡然睜開眼睛,把一旁的小六嚇了一大跳。連忙伸手把洛雲遙從病床上扶起來,輕聲問她感覺怎麽樣。
洛雲遙擺擺手,說不出話來,小六連忙遞過來一杯水,洛雲遙急忙忙喝下,這才開口問:“秦厲呢?”
小六表情複雜地看她。
“我問你秦厲呢!帶我去見他,快點——”
“好好好你別激動,醫生說你是腦震蕩,千萬不要太激動。我這就帶你過去。”
洛雲遙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她現在隻知道,秦厲已經搶救一天一夜了,至今,還沒有出手術室。
急救室門口,坐著一臉愁容的杜澤西,還有焦慮得走來走去的廖子軒,竹玶靠在葉溯源肩頭,滿臉倦色。
洛雲遙穿著病號服出現在走廊,引起了一行人的注意,竹玶兩步並三步走到洛雲遙麵前,關切地看著她:“你怎麽樣了?”
洛雲遙像沒聽到似的,緩緩走向急救室。大家沉默地看著她的動作,沒人阻止她。隻有廖子軒在洛雲遙快要走到急救室門口時,伸手拉住了她。
洛雲遙迷茫茫眼神看廖子軒:“是誰幹的?”
——肯定不會是意外。
廖子軒嘴裏發苦:“還沒查到,但是可以肯定,是蓄意謀殺。”
謀殺,可不就是謀殺嘛。那麽大一輛卡車撞過來,就是要他們的命!
洛雲遙閉閉眼睛,絕望地笑。就在這時急救室大門打開了,醫生急匆匆從裏麵走出來。
“病人家屬,病人家屬在哪!”
大家麵麵相覷,竟是沒人上前,他們都隻是秦厲的朋友,還上升不到家屬的地步。洛雲遙深吸一口氣,上前一步說:“我是。我是他的未婚妻。”
“聽著,病人現在很危險,你必須先簽這份協議,然後現在做決定。”
“什麽決定——”
“病人的腿本就有舊疾,現在又遭到二次傷害,現在需要你做決定到底是截肢還是幹脆做手術把以前的舊疾一起治了……”醫生說了一大串術語,總而言之就是一個問題:截肢、還是拚一把徹底把腿治好。但是後者的成功率非常低,並且手術失敗以後可能會高位癱瘓。
急救室門口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之中。所有人都望著洛雲遙,等待著她做出決定。
這一群人中,最有領導力的葉溯源開口了,他看著洛雲遙,歎了口氣說道:“截肢吧。總比高位癱瘓好。”
大家紛紛表示同意。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
洛雲遙拿起筆,手都在抖,在協議書上比劃,眼睛卻突然看不清了。
“啪嗒”一聲,協議書上的字被暈開,洛雲遙才知道,原來是自己哭了。
腦海中突然回想起秦厲曾經說過的話,他曾說過,要帶她去衝繩結婚。
但秦厲截肢了,該怎麽帶她去衝繩?就算他們的婚禮真的沒有舉行,秦厲的一輩子也就毀了。
“遙遙,怎麽了,簽字啊!”小六在一旁焦急地催促著。
洛雲遙搖搖頭,甩甩手裏的筆,在“進行手術”那一欄劃了個勾。
“遙遙你劃錯了!”小六大聲說道。其他人卻是沒有說話。其實他們心裏都清楚,如果此時秦厲醒著,可能也是選擇進行手術。
“確定嗎?”醫生問道。
洛雲遙看著那盞紅燈,輕輕地點點頭。
拚一把,總比就此認命好。
洛雲遙把協議書交給醫生,醫生急急忙忙走進了手術室,手術,開始了。
在外麵等待的人的心,也再次提了上來。
————
沈洳霜再次被抓回了沈家,可是這次,她不會再逃跑了。
方子睿真的死了。
沈洳霜清楚地認識到了這一點。
她跪在沈家的客廳裏,小腿上鮮血直流,沒有人來給她清理,她的頭發亂七八糟,她也不在乎了。她低著頭,沒有說話。沈母在一旁痛心地看著自己女兒失魂落魄的樣子,暗自垂淚。
沈仲雙手背在身後,焦躁地走來走去,看著沈洳霜,歎口氣,又搖搖頭,滿臉氣急敗壞:
“你說說你,你說說你!還嫌我們沈家不丟人啊?你還要去找他!讓那群記者看笑話!”
說著,沈仲拎起一旁早就準備好的棍子,正想往下打去,卻發現沈洳霜一躲不躲,好像一點感覺都沒有。沈仲看著沈洳霜身下從小腿流到地板上的鮮血,突然發現,自己的女兒變得好陌生。這麽瘦,這麽憔悴,還是他以前那個女兒嗎?
沈仲強硬慣了的心突然抽了一下,那是一種他從未有過的,令他陌生的感覺。
“咣當——”把棍子丟到地上,沈仲長歎一口氣,狠狠地說了一句:“你給我麵壁思過去!再敢往外跑,我打死你!”
說著,沈仲就想往外走,沈洳霜卻在後麵說了一句話:
“我跑?我還能跑哪去?他都已經死了,我還能跟著他到墳墓裏去啊。”
沈仲緩緩回頭,沈洳霜已經站了起來,臉上竟然帶著笑容。見父親看向自己,沈洳霜繼續說:
“你看我幹什麽?這麽多年了,你看的還不夠啊。哈哈。”
“霜霜,別說了……”沈母在一旁拉扯著沈洳霜的衣服,被沈洳霜一把甩開:
“為什麽不說,我就是要說!我不僅要說,我還要去曝光!讓那些媒體看看,他們口中的儒雅商人是怎麽對待自己的兒女的,是怎麽對他的妻子進行家暴的!哈哈哈,那場麵一定特別搞笑吧,你還能怎麽辯駁?怎麽辯駁?!哈哈哈……”
“霜霜!——”沈母驚恐地捂住沈洳霜的嘴,但一切已經遲了。
沈仲已經走到一旁,拿起了之前被他扔下的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