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缺少的是從頭再來的勇氣
洛雲遙做夢了，夢到自己，在一條長長的巷子裏徘徊。
巷子很破舊，地上到處堆積著不堪入目的垃圾，還有很多人說話的聲音，“嗡嗡嗡”地，讓她腦袋都快要炸開了。
洛雲遙捂著耳朵，想阻擋那些聲音，但怎麽也沒用，於是她開始不停地在原地打轉想找路出去，卻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進了一個死胡同。
——剛剛明明是一條長長的巷子，哪來的胡同？
洛雲遙心底發寒，一股熟悉的絕望漫上心頭。
耳邊“嗡嗡嗡”的聲音越來越大，就像是無孔不入的螞蟻一般侵蝕著洛雲遙的大腦，洛雲遙捂住腦袋，痛苦不堪地大叫——一個稚嫩的聲音在耳邊清晰地響起，那不辨雌雄的童音說著:
——“媽媽，你為什麽不要我？”
“啊！——”
洛雲遙大叫著從床上坐起，已經滿身大汗。一條毛巾從她的額頭掉下來，砸在被褥上。
“怎麽了怎麽了？”秦厲的身影隨著他的聲音闖進來，坐到床邊，秦厲一臉焦急地看著洛雲遙說道，“做噩夢了？”
洛雲遙呆愣地看著秦厲，兩眼發直，明顯還陷在夢裏沒有出來。
秦厲輕輕抱住洛雲遙，懷裏的人瘦弱得不像樣子，輕輕拍打著洛雲遙的背，秦厲安撫地說著:“沒事的沒事的啊，都是做夢，夢裏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隨著秦厲的拍打，洛雲遙意識混沌，緩緩閉上眼，再次進入了睡眠。
秦厲輕輕地將洛雲遙放在床上，細心地給她掖好被角，把掉在被子上的毛巾拿在手裏，秦厲這才輕輕關好門走出房間。
轉身，正對上自己可憐巴巴的兒子洛思苦那哭得通紅的雙眼。
“秦叔叔……我媽媽，我媽媽沒事吧？”洛思苦趴在沙發上看秦厲，眼裏是讓人心疼的憂慮。
洛思苦今天可被嚇壞了。昨天晚上媽媽回來的時候失魂落魄的，一回家就躺床上去睡覺了，洛思苦很懂事地一點沒惹媽媽生氣，今天還乖乖的，早早就起床了，自己穿好衣服刷牙洗臉，媽媽沒有起床給他做早飯他也懂事地沒有鬧，而是自己踅摸著吃了點麵包，但眼看著就要到媽媽上班時間了，媽媽的房門卻依舊緊閉著，洛思苦這才覺得有點害怕。
用盡全力敲房門，洛思苦在外麵又哭又嚎，但媽媽的房間硬是一點動靜也沒有，洛思苦徹底慌了，平時他再怎麽聰明懂事，畢竟還隻有五歲。他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也不知道該怎麽辦，目光瞟到茶幾上洛雲遙的手機，洛思苦打開往手機裏輸了一串號碼就開始嚎——
“秦叔叔啊！！！”
秦厲接到電話的時候嚇得手一抖，手機差點沒飛出去，下一秒就從座位上起身，嚴肅地詢問電話那頭的洛思苦怎麽了。
“媽媽、媽媽她，不起床，也不給，不給思苦開門……秦叔叔你快過來啊，思苦害怕！”
秦厲幾乎是馬上就拎著外套走出了辦公室，電話沒掛斷，秦厲一直在安撫洛思苦，上了車後就開著外音一邊開車一邊問思苦具體情況。
“思苦好好想想，家裏有沒有備用鑰匙？”秦厲不了解情況，隻能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指揮洛思苦去找備用鑰匙。洛思苦說了聲“有”，便開始在家裏翻箱倒櫃找起來，秦厲聽著電話那頭“叮叮咚咚”的聲音，眉頭皺得死緊。
“找到了！”洛思苦的聲音在手機裏響起，秦厲一怔，然後說:“快去開門，夠不著就搬個小板凳，注意安全！”
“嗯！”洛思苦的聲音裏有著這個年齡孩子少有的成熟，秦厲隻聽電話裏傳來細碎的聲音，自己心髒跳動的聲音都快要蓋過電話的了——“媽媽！媽媽媽媽！”洛思苦突然大叫，語氣滿是驚慌。秦厲對著電話大喊:“思苦！媽媽怎麽樣了？說話啊！”
“媽媽身上好燙，她不理我……嗚嗚嗚，秦叔叔你快來啊，我，我搬不動媽媽……”
秦厲眉頭緊擰著說:“思苦，你別哭，叔叔馬上就到。聽著，你現在給你媽媽蓋好被子，乖乖等叔叔來，不要亂跑，乖乖地等叔叔過來。”秦厲強調了兩遍讓洛思苦等自己過來。
“嗯！”洛思苦皺著小臉，話裏還帶著哭腔，卻很懂事地強忍著沒有流眼淚。笨拙的小手拖過大大的被子，蓋在洛雲遙身上，一切做完後再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淚，輕輕地叫了聲“媽媽”，洛雲遙卻眼睛緊閉，麵色通紅，對於兒子的呼喚是一點反應也沒有。
秦厲看著前麵長長的車流，急得滿頭大汗，忍不住在方向盤上狠狠一砸，隻恨自己沒能插上翅膀飛過去。
秦厲到的時候，洛思苦已經變成一個哭包了，來不及安撫自己的兒子，秦厲幾步走進洛雲遙的臥室，查看洛雲遙的情況。洛思苦也很懂事地沒有哭鬧，一直乖乖地跟在秦厲身後，擔憂地看著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媽媽。
洛雲遙滿麵不正常的潮紅，身體還特別的燙，眉頭死死地皺著，額頭上不時滾出鬥大的汗珠。秦厲抱起洛雲遙就想帶她去醫院，卻聽有點清醒的洛雲遙模糊地喊著:“不去，醫院……不去……”一邊喊著還一邊掙紮著要從他懷裏離開，秦厲連忙緊緊抱住洛雲遙。
秦厲見洛雲遙這番態度堅決的樣子，心裏明白她是為什麽不想去醫院，心裏湧上一股無力，最終還是把洛雲遙放回了床上。秦厲仔細查看了一番，確定了洛雲遙隻是發燒，沒有別的什麽毛病後，一直提著的心終於狠狠地放下。
給洛雲遙擦了身體換了衣服，又給兒子做了早飯請了假，喂無意識的洛雲遙喝了粥吃了藥之後，秦厲才發現自己大冬天的竟然搞得滿身大汗，正準備洗澡，就聽洛雲遙臥室傳來大叫。
於是就出現了開頭那一幕。
“秦叔叔……”見秦厲沒有回答自己，趴在沙發靠背上的洛思苦的眼睛悄無聲息地一紅，眼淚淌了下來。
見自己兒子又哭了，秦厲這才回過神，連忙走過去抱住洛思苦小聲地哄著:
“沒事的媽媽沒事的，媽媽就是發燒了，燒糊塗了，很快就會好的，思苦乖啊。”
洛思苦親昵地攬住秦厲的脖頸，腦袋在他脖子處蹭蹭，眼淚無聲息地流淌，落到了秦厲的衣服裏，帶來溫熱卻也冰涼的觸感。
秦厲渾身一顫，感覺自己心尖都在發痛。
這對母子，叫他怎麽放心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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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雲遙睡了整整一天，終於從那些光怪陸離的夢中悠悠醒來。
房間裏安安靜靜的，外麵傳來細碎的聲音。
洛雲遙雙手撐著床鋪起身，看窗外天色已黑，一時竟分不清這是哪年的哪一天。
突然想到什麽，洛雲遙一把掀開被子從床上下來，心裏默念著思苦的名字，洛雲遙打開房門。
——外麵，隻亮著一盞台燈，燈光昏暗。秦厲抱著洛思苦在看無聲電視，電視裏正在播放的是象棋比賽，洛思苦乖乖窩在秦厲懷裏，秦厲下巴抵思苦頭上，時不時給思苦講解棋手的步驟，聲音都是輕輕的。
應該，是怕吵醒她吧。
洛雲遙看著眼前這一切，眼眶一紅，眼淚猝不及防流下。
“媽媽，你醒啦！”洛思苦察覺到動靜，往洛雲遙這邊看來，臉上露出驚喜的笑容，從秦厲懷裏掙紮出來跑到洛雲遙麵前，緊緊摟住她的腰。
“媽媽沒事了，沒事了……”洛雲遙哽咽著說。
“媽媽，你把思苦嚇死了。”洛思苦說著說著又哭了起來。母子二人抱在一起流淚，這個場景讓秦厲心裏簡直軟成了一片。
秦厲拎著鞋子走到母子二人身邊，輕輕地說:“把鞋穿上吧，去沙發上坐。”
洛雲遙擦擦眼淚，來到沙發上坐下。洛思苦緊緊挨著她，生怕她離開似的抱著洛雲遙的腰。嘴裏還念念叨叨自己今天有多勇敢多懂事，洛雲遙認真地聽著，時不時摸摸洛思苦的頭。
幾分鍾後，秦厲從廚房走出來，手裏端著一碗粥，遞給洛雲遙。
洛雲遙接過，發現粥還是溫熱的。
“嚐嚐吧，我熬粥的手藝，真的進步了。”秦厲目光閃閃地看洛雲遙。
一口一口地把粥送到自己嘴裏，洛雲遙感覺自己仿佛回到了那個夏天，在衝繩的酒店，秦厲為她熬的第一碗粥，那粥一點都不好吃，但她還是吃完了，那時候隻有幸福，滿滿的幸福。
而現在，秦厲已經能把粥熬得如同大師水平了，可她嚐到的，卻隻有滿嘴的苦澀。
秦厲輕輕擦拭她的臉頰眼角，洛雲遙才發現，原來不是粥苦，是自己哭了。
原來生病真的會讓人變得脆弱，那些自以為的銅牆鐵壁，在病痛麵前根本就不堪一擊。
“媽媽……”洛思苦往洛雲遙那邊縮了縮，小小的他很明顯能感受到自己母親激烈的情緒。
秦厲看著低垂著臉麵色複雜的洛雲遙，輕輕地歎了口氣。
“雅禎去找你了吧。”
洛雲遙沒有說話，默認了。
“阿遙，當初，是我鬼迷心竅，做出了那樣過分的事……”秦厲歎氣般說道。
洛雲遙把碗放下，突然抬頭看著秦厲，眼裏是豁出去般的決絕與凜然。
“思苦，你先去你的房間，媽媽和秦叔叔，有事要說。”
洛思苦雖然不解，但還是乖乖點頭，抱著秦厲送他的象棋進了自己的小房間。
客廳裏隻剩下洛雲遙和秦厲，四目相望。
窗外冷風陣陣，屋內一派溫暖。牆上的時鍾“滴答”行走，兩人呼吸淺淺。
這一瞬間，仿佛定格。過去六年的光陰在兩人眼前匆匆掠過，隻留下一個倉促的結局。
——洛雲遙離開的背影、秦厲悔恨的雙眼。
“阿遙……”秦厲輕輕開口，眼裏是裹挾著痛苦的綿綿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