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5章 不想動用的底牌
最先抵達鄴城的,是龐德和張繡的先鋒騎兵,兩支部隊在鄴城尚未完全堅壁清野的時候,瞅準機會襲劫了一隊袁軍的運糧隊。小勝了一番之後,便安營紮寨等來了劉協大軍。緊接著兩日之後,徐榮也率領大軍順利同劉協匯合。
一時間,將近十萬漢軍團團將鄴城圍住,旌旗蔽日,營盤連片。官渡之前的局勢頃刻逆轉,攻守易位。
抵達鄴城的途中,劉協對於袁紹知錯能改,重啟田豐和沮授二人一事,先是驚訝了一瞬之後,旋即也便釋然:曆史畢竟改變了,雖然這事兒有些出乎意料,但未必沒在情理之中。
袁紹麾下三大派係,自袁紹謀略並州起,最丟人現眼的就是南陽派和潁川派。南陽派的逢紀丟了整個並州,許攸更是連人都叛逃了;潁川派這裏,也不甘落後,郭圖致使官渡全線潰敗,淳於瓊也歸了漢室。這兩派的能力,總算讓袁紹明白了誰才是能真正為他謀略的人。
雖然曆史上袁紹因為顧惜顏麵而殺了田豐,但這在時空中,袁紹卻絕不會再那樣做。曆史上袁紹官渡大敗之後,隻在短短一年後便又積蓄起了力量,在倉亭又與曹操大幹了一場。雖然最後也輸了,但側麵也說明曆史上的袁紹,在官渡那裏還沒有輸得連褲衩都賠掉。
可現在,本來並州就沒有如曆史一般在袁紹手上,漢室大軍又完全不給袁紹喘息之機大肆侵入。五路大軍更是直抵袁紹勢力腹心,一副不破樓蘭終不還的氣概。使得這時候袁紹可不是考慮有沒有麵子的時候,而是要戰戰兢兢要擔憂生死存亡了。
此時的袁紹便完全猶如一位溺水之人,別說眼前還有田豐、沮授兩根救命稻草,就算沒有,他也會亂撲騰一番尋幾根出來。
不過,雖然漢軍一副來勢洶洶的模樣,但麵對鄴城這座堅城,亦然讓劉協升起了望洋興歎的無力感覺:鄴城乃袁紹老巢,早在韓馥時期便大興土木加固。至袁紹後,又因要抵禦黑山賊的侵擾,袁紹再次征發民夫修葺城牆,將鄴城打造得固若金湯。
麵對這樣一座堅城,劉協與麾下文武商議後,製定出了一個有針對性的戰法:劉協給每營分發了一百麵戰鼓,令其日夜輪流擂動,疲擾敵軍;此外,再由徐晃、龐德、李嚴、張繡、張燕等大將,遴選精銳騎兵各五百人,到鄴城周遭附近打遊擊。若袁軍不備,便劫掠騷擾。袁軍被打得忍無可忍出城迎戰,遊擊隊就四散而逃,各回本營。
如果袁軍白天防備,他們就晚上偷襲;要是袁軍晚上防備,他們就白天偷襲。總之,這些遊擊隊嚴格貫徹劉協提出的“敵疲我擾,敵進我退”的戰術思想,把守城的袁軍搞得疲於奔命,苦不堪言。
圍城半月來,袁軍每天都有相當數量的官兵、牛馬或輜重遭到劫掠,很多小兵甚至隻是出去砍個柴、割個草,也會被漢軍的遊擊隊員悄無聲息地抹了脖子。
除了對袁軍日夜進行騷擾之外,劉協還有更損的一招。
那就是劫糧。
如今袁紹困守鄴城,可鄴城當中卻無太多的存糧,在漢軍團團圍困之前,袁紹連發軍令征調軍糧。以至於這半月時間當中,天天有車隊開往鄴城運送糧食,漢軍那些遊擊隊便化裝成袁軍,四處攔截袁軍的運糧隊。截獲之後,還要大肆在鄴城前遊行一圈,再施施然地運入漢營當中。
對於劉協祭出這等神出鬼沒又厚顏無恥的遊擊隊,田豐和沮授就算學究天人、滿腹兵法戰策亦然無可奈何。
不過,這兩位的確也不是吃素的,他們對漢軍中那些投降的袁軍打出了心理戰,動用鄴城的百姓站在城頭呼喊自己的兒郎、丈夫回家,導致漢營當中不時也會發生騷亂。直至最後,天子劉協無奈幹脆放開了口子,允諾那些降俘可以無罪還鄴。
總體來說,漢軍這半月以來跟袁紹對恃,並未取得太大的戰果。袁軍那裏因糧草不繼,軍心大為渙散;可漢軍這裏,也因兵士成分複雜,不時出現一些摩擦。
可就在兩軍戰事如此混沌不明的時候,漢室天子劉協正手裏把玩著出了鞘的倚天劍,赤著頭光著腳,坐在漳河的岸邊,看著他的大兵們在岸邊忙碌。這時候他完全不似一位高坐前殿的天子,其心情和狀態反而更像一位胸有城府的統帥。
熱辣辣的陽光直射下來,照在他白皙細膩的腳部皮膚上,讓劉協忍不住舒服地哼了一聲:“真是享受啊,酷烈的陽光和冰冷的刀劍,以及朕身後赤膊精壯如熊羆一般的兵士。更甚至,還有那注定要來臨的輝煌勝利……”
可憐的是,他這如夢中囈語的聲音,並未換來任何一人的迎合。反倒是身旁剛還在啃食著豐茂河草的照夜白,攸然打了一個噴嚏,轉頭離劉協這個貌似患者的家夥又遠了幾分。
劉協登時有些不樂意了,他赤腳走上岸邊,撫摸著照夜白的鬃毛道:“怎麽?你不相信朕遲早取得這場勝利?”
“陛下,萬事謹慎為妙。”陳宮悠悠現身,最近他有些患得患失,神色看起來也很是疲憊:“如今袁軍已不複之前驕矜輕浮,遭遇官渡大敗後,袁紹似乎已幡然悔悟,正以身作則將家產捐獻出來激勵將士。”
“鄴城當中,審正南剛烈有能,軟硬兼施穩定住了鄴城兵士百姓情緒;田元皓主持政務,半月餘已經袁紹體係凝聚成一股繩;更兼沮公與親臨城頭,戮力指揮兵士。鄴城雖糧草匱乏,但仍有鬥誌,非旦夕可破。”
劉協回頭,卻仍舊淡然地撫弄著照夜白的鬃毛:“那又如何?”
陳宮一愣,但見劉協一臉自信,不由擔憂這位取得了官渡曠世大勝的天子捏了一把汗:“陛下,非臣願忠言逆耳,然自古驕兵則墮,盛極而虧。陛下自官渡之後威望如日中天,可卻也日漸自負,事無大小,皆一言而決……”
劉協靜靜聽著,臉色還是掛著那淡淡的笑容:“公台,非是朕日漸自負,實在如今態勢已大勢所趨,袁本初已無回天之力爾。”
陳宮越急,還欲再勸,卻被劉協示意蹲下來。隨後劉協撿了一根兒木棍,在河邊的空地上比劃起來:“公台,你看,這是鄴城,而這一大片卻是河北大地。假若你眼光隻局限在鄴城這一場戰役,那朕的表現的確不盡人意。可將眼光放在整個河北大地上,你便可以看到,鄴城的對恃我們漢軍是占絕對優勢的。”
“官渡一場大戰,讓袁紹輸了一個底兒掉。漢軍大軍卻侵襲如火,捷報頻傳。困守鄴城的袁紹,已不過汪洋當中的一葉扁舟。這個時候,時間就站在了我們這裏,我們隻需困住袁紹,那便是對其他各路漢軍最大的支援,其他任何一路漢軍取得的任何一場勝利,都會成為壓垮袁紹勢力的一塊石頭。”
劉協的道理講得十分明白,陳宮自然也一聽便懂,但他還是有些憂心忡忡:“陛下,即便如此,我軍圍而不攻,卻隻是不斷騷擾,長此以往臣還是怕久則生變。”
劉協理解陳宮這等人的擔憂,但這點他並不是沒有考慮到:“公台,非是朕目空一切,實乃也無可奈何。我軍的確人多勢眾,可任何一位兵士都是漢朝的火種,朕絕不願白白浪費在這種損失慘重且效果甚微的攻城戰中。”
“你說的其實一點都不錯,審配、田豐、沮授如今成為了鄴城的三柱梁,可正是因為如此,朕才不敢輕舉妄動,隻能期待時間這位幫手,來給朕一個意外的驚喜。”
說罷這句,劉協扔掉了那木棍兒,淡淡起身,揚手一指身後的漳河道:“更何況,朕也的確未有目空一切。對於鄴城,朕也抱了最壞的打算……”
陳宮抬頭,不由愕然。因為他看到,數萬黑山民夫正扛著鋤頭,由各隊的隊長帶領走向漳水,開始挖築堤壩……
“陛下,這是要?……”
“這就是朕逼不得已的底牌了。”劉協歎息,他真希望,自己這一底牌不會用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