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5章 沒事兒放把火
漢室的虎賁精銳,在劉協的手中,真的可謂是精銳中的精銳。首先這批子弟大都來自民風彪悍的關中,入伍時便有著一身的本事兒。而虎賁精銳,卻是從入伍兩年後的精兵當中再挑選具備騎射技藝和個人格鬥技能的好手,再磨合訓練而成。
讓這支部隊發動一次亂戰,簡直就是他們的拿手好戲。尤其,對麵的敵人還是慌亂的步卒。麵對那些怒吼著揮動手裏武器衝來的袁軍,虎賁精銳隻能佩服他們的勇氣,以及送上有些憐憫——城中的步卒顯然以遠程武器為主,猝然在黑暗中遭遇到近身搏殺,一下子陷入了混亂之中。
來不及射箭的弓兵被長矛刺穿;盾兵想要舉盾掩住身體,卻發現周圍的同伴被衝散,盾陣的優勢蕩然無存,陰險的刀刃可以從側麵輕易割開腰部;隻有少數刀兵和戟兵還在勉強支撐,但一次斬擊卻會吸引數倍的回擊。
在這種凶猛而短促的打擊下,隻是短短半炷香的工夫,烏巢城中的袁軍便被打成了一盤散沙。緊接著,虎賁精銳便有了時間,去完成他們的任務。
這一次征戰,徐晃並未過多指揮這些虎賁精銳。一來是這種亂戰用不著他太在意,二來,今夜他將自己定位成了劉協身邊的護衛。
唯一讓徐晃頭疼的,是今夜劉協好似殺得太豪邁了些。他手中長矛在黑夜當中突進刺出,每次都能帶回一蓬鮮血,甚至遇到主動迎戰的袁軍,劉協還可以輕鬆晃過一個虛招,再趁敵人反應不及的時候取下他的性命。
徐晃不得不承認,劉協其實也可以是一位很厲害的戰將。畢竟,這位少年先師承錦馬超,後是白馬趙雲,繼而又是世之虓虎的呂布。甚至,就連自己也指點過這位天子。而他無論在心智、堅韌、悟性方麵都不差,除卻每日練武外,還時常尋一些兵中高手和江湖好手喂招……
但重點不是這些,重點是劉協一人身係整個天下。他的性命,實在太過重要;
重點還是,今夜劉協跟司馬懿的一番話,總讓徐晃心神不寧。他決不能讓那等可怕的現實,發生在自己麵前。
好在,目前看來,一切進行都很順利。兩千虎賁精銳已經分為了兩撥,一撥仍舊在剿殺著負隅頑抗的袁軍,而另一撥則依然馳到了烏巢城內的穀倉外,將馬後浸過火油的幹燥木柴丟入了穀倉,接著再用那位天子發明的“打火機”——火撚,在馬背上仔細吹燃後,扔入了柴堆當中。
既然有的失敗了,也不要緊,總有成功的。而放火這種事,往往隻要有一處成功並且保持一定的時間,那便已經成功了。因為即便黃口小兒都知道,火這種東西,可是會傳染的。並且,速度往往還會很快……
於是,就在劉協一矛挑死視野之內的最後一名袁軍後,整個烏巢城已然被濃煙籠罩,而濃煙之下,卻是明亮的火焰直衝夜幕,仿佛漢軍的壯舉,已然將這個夜晚都擊敗。烏巢城中,這時已然一片火海,視野明晰了太多。
但就是這時,徐晃心中的不安卻愈發嚴重,他環顧了一下幾乎沒有什麽損傷的自軍,再望了望已然被點燃的烏巢城。濃重的眉毛不由緊緊蹙了起來,回頭向劉協問道:“陛下,這一切,是不是太容易了些?”
而劉協卻臉色古怪,雙眼死死盯著火光之外的一點,聽聞徐晃之言後,才篤定地一點頭:“當然太容易了些,畢竟,我們早就知道這裏被袁軍布下了天羅地網。現在如此順利,肯定還有大戲要開場。”
隨後,劉協又淡然一笑,補充道:“至少,你見過那位守城大將淳於瓊了嗎?”
徐晃登時恍然,立刻明白了自己心中不安所在:不錯,這次除卻輕襲十分順利外,更是從始至終絲毫沒有看到淳於瓊露麵。這樣的燒糧大事,淳於瓊竟然連統禦指揮都沒有!
也就是此時,徐晃心頭忽然竄起了一股冷意。而恰恰此時,一支幽冷的箭芒從黑夜當中尖銳射來,直衝劉協的咽喉。所幸徐晃身為大將的直覺,早在劉協提及淳於瓊的時候便已被激醒,此時這支冷箭襲來,他幾乎潛意識下便抬起了大斧,正好擋住了那枚箭簇。
鐵箭與大斧發生金屬相撞的脆響,卻好像一個信號。陡然之間,烏巢城外喊聲四起,無數沉重的步伐朝著城門湧來。而策馬奔在前方的三騎,則當真讓徐晃的臉色劇烈變動了幾番。
第一騎,那人有著囂張、自負的麵孔,臉上掛著一枚懸膽大鼻,煞是醒目。再外加一蓬亂糟糟的胡須,正好將淳於瓊身上所有的氣質表露無遺。
第二騎,那人卻低調很多,與淳於瓊全副武裝的魚鱗甲相比,那人隻披了一麵護心的明光鎧。可當他微微抬頭的時候,誰都可以看清這人那瘦臉上那偏執、瘋狂外加三分興奮的情緒。
“竟然是麴義?”劉協偏了偏頭,似乎對於能見到這人,有些意外。不過,很快他就對著三騎發出了很熱情的招呼:“董白,你果然也來了……”
不錯,在淳於瓊和麴義的中央,董白正騎著一匹通體白色的大馬,以著一股複仇女神的姿態正朝劉協走來。在火光的照耀下,她那充滿異域美感的臉龐上,正與火光應和著,跳動著一絲說不出的情愫。有興奮、有憤怒、有哀憐,也有毫不掩飾的深情,但更多的,卻是那一抹急切等待著解脫的瘋狂!
麵對劉協的熱情招呼,董白簡直怒極而笑,笑聲淒厲而高亢:“劉協!你再度見到我,竟然隻是如此平淡?生不能同衾,死必要同穴!今日,便是兌現我誓言之……”
可惜,真的很可惜,董白這一腔聲情並茂的開場,直接被劉協一揮手給擋了回去:“別活在自己世界裏了,一輩子就為了殺我,有意思嗎?更何況,即便你願意,我也不想跟你躺在一個無人問津的土坑兒裏。估計那個土坑兒,你連個墓碑都不敢立,萬一以後千人踩、萬人踏的,你舒心我還鬧心呢。”
這一番簡直妙絕的回答,讓整個場麵一時尷尬無比:穀倉糧秣正在火光中哀嚎,困入烏巢的虎賁正欲悲壯與天子一同殉難,而守死了城門的大戟士也正準備割下當今天子的頭顱……在這等即便史書上都要大書特書的場景下,漢室天子竟然還有心情討論那土坑兒的舒適度?
董白那妖冶瘋狂的臉色,瞬間殷紅如血,就仿佛被人重重扇了一巴掌。她在袁營的地位已岌岌可危,費盡一切全謀得了今日之局。可換來的,卻是劉協如此渾不在意的態度,實在令她有種陽春白雪無人識的落寞和憤怒:“劉協,你畢竟一朝之君,我希望你死前,至少有尊嚴一些!”
可劉協卻有些答非所問,仿佛閑聊一般開口道:“壽兒已經懷了龍種,朕打完袁紹這逆臣,還要回宮抱孩子。至於你說的什麽死不死,朕已沒心情同你玩這等幼稚的把戲了。”
“劉伯和!”董白終被劉協激怒,臉上的美色盡數被錯亂的殺氣覆蓋。她抄起一把手戟,猛然投過去。
可劉協卻閃身輕易躲過,手戟砸在劉協身後著火的穀倉中,濺起幾星火屑。
但這一戟過後,董白也似乎完全從劉協的操縱下掙脫出,她忽然笑了起來,陶醉望向這一片著火的烏巢城:“你是不是覺得,烏巢已是你們的天下,袁營最後的糧草都已被焚毀,勝利近在咫尺?”
說到後麵,董白的腔調裏帶著一種壓抑不住的狂熱。她知道劉協一向自負睿智,她要在劉協最得意的領域,完全擊敗這個可恨的家夥。這樣一來,今日之前的種種磨難,才算有了意義。
然而,劉協仍舊無所謂地搖了搖頭,回答道:“沒有啊,我早知道烏巢城裏其實沒什麽糧草。反正今夜無事,出來放把火也極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