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4章 進不可、靜觀亦不可
漢室真正的精英、說話辦事極為變通,完全將孔孟之道研究透了的文武們,沒一個會將劉協的夢放在心上的。可當龐德在牧野陣斬郭援的消息傳入長安,當劉協拿著那份捷報洋洋自得走入尚書台的時候。整個尚書台……還是一副老樣子,沒有半點震動。
這樣的反應,讓劉協十分不滿。連他自己都以為,自己身上是充滿著傳奇色彩的。畢竟,雖然曆史上的確是龐德斬了郭援,但在這個時空中,劉協隻不過提供了一個機會而已。在紛亂不休的戰場上,郭援的下場幾乎有著數百個不確定性。就算是劉協,也不能確定郭援便會仍舊死在龐德之手。
可是,曆史就這樣發生了,曆史,就這樣重演了,這難道不讓人激動嗎?難道,自己還夢語道破天機,這難道不夠傳奇嗎?
“孝直,你難道就不覺得此事很神奇嗎?”劉協有些不甘心,再望了一眼那些忙忙碌碌的荀攸、魯肅等人後,劉協覺得這些人是太老了、是有見識了,已至於也都麻木了。可剛剛弱冠之年的法正,為何也如此淡定?
法正艱難地從一堆文書當中抬起頭,似乎很不願起身向劉協施禮。看到劉協免禮的手勢後,他才鬆了一口氣,開口解釋道:“陛下,郭援即便不被龐將軍陣斬,也會死在亂戰當中。李司馬千方百計布下那等大局,自然要令郭援插翅難飛。既然我等均會知道結果,那龐將軍陣斬郭援,不過必然當中的一絲偶然而已,又何必如此大驚小怪?”
聽著法正這麽有道理的話,劉協忽然間也感覺很有道理。可隱隱然之間,他又覺得事情不是那麽回事兒。正準備再度開口,法正卻又歎了一口氣,將剛提起的筆放到了一邊,搶在劉協之前說道:“恕微臣直言,陛下其實根本不是因此而歡欣雀躍,之所以這些時日如此激動不已,隻因皇後懷上了龍種,所以陛下看待任何事,都會感到新奇。”
被法正這麽一提,劉協果然才發現,自己最近的確有些小題大做了。事實上,隻要仔細回憶一下,劉協就可以記得,昨天的這個時候,他還看那隻鸚鵡都覺得很特別。可事實上,那不過連學舌都學不好的一隻鸚鵡而已。
果然,他的心情不一樣後,看事物的眼光也就隨之不同。
這位法正同誌,果然不愧是曆史上劉備倚為左膀右臂的謀主。小小年紀,看事情的眼光已然如此犀利——不錯,劉協的心情之所以這般雀躍,的確是因為他即將要初為人父的緣故。
這些時日,劉協的精神狀態,就好像回到了剛穿越時那般。隻不過,再沒有那時整日的緊張憂慮,但激動和興奮的卻有增無減。
就是前些時日劉協登上長安城頭,他都忍不住產生一陣陣的幻想。想著二十年的一日,他可以帶著自己的子女站在這座城頭上,指著繁華如雲的長安城和城外秀麗妖嬈的江山,對自己的子女說道:“看,這就是朕給你們打下的一片江山!”
劉協絕不允許的,就是他跟自己那個便宜老爹一樣,躺在病榻前,還一臉無能地說道:“兒啊,老爹無能,這堆爛攤子,就交由你來收拾了……”
想到這裏,劉協再也按捺不住,振臂對著滿台的大佬喊道:“該來的都來,三河之地的障礙,自龐令明陣斬郭援後已煙消雲散。袁曹官渡之戰,漢室絕不可能讓他們獨領風騷!”
一聽這話,法正惱怒地一拍額頭:該死,果然還是不能安安靜靜地辦完公啊……就知道,這位天子到來,不帶起一片雞飛狗跳,他是不會罷休的!
很快,那些該隨著劉協而去的文武,都自覺站了起來,進入了劉協的辦公大堂。此時堂中隻有鍾繇一人在內,正將沙盤模擬圖上的旗幟和兵俑一一撥弄。劉協見狀,笑容滿麵的臉頓時收斂幾分,免去了鍾繇的參見後,開口道:“鍾卿,郭援一事,朕……”
“陛下不必多言,臣與郭援各為其主,早料到今日結局。微臣可懇請陛下開恩,將郭援屍首交給微臣,令微臣可對舍姊有個交代。”鍾繇眼角泅紅,顯然在得知郭援戰死的消息後,痛哭過一陣。可即便如此,他仍舊沒有在府休養,而是借用忙碌來減輕自己心中的悲痛。
“自當如此。”劉協道出了這個承諾,事實上,郭援被斬之後,屍體已然正被運往長安。
這樣的一個插曲,無疑讓劉協那激動虛妄的心情冷靜了幾分。他再度寬慰了鍾繇幾句後,便伸手一指已入駐尚書台的龐統說道:“小鳳凰,你已經入長安二十餘日,想必對天下局勢更加熟稔於胸。此番,就由你將眼下局勢解說一番。”
龐統一聽此言,不由微微一笑。而一旁已然邁出半步的司馬懿,卻臉色陰鷙。眾位大佬一見這兩位的小小動作,不免泯然而笑:陛下真是心細如發,就是如此一番解說的小事兒,也要挑撥著兩隻小狐狸內鬥。
龐統雖是第一次負責此事,但絲毫不見緊張,略一四顧,便昂聲說道:“陛下,眼下袁曹之戰,尚未到激戰正酣之時。此時袁軍有征伐之兵,曹軍亦有備禦之固,雖袁紹來勢洶洶,曹孟德看似屈居下風,苦苦支撐。然戰事雲起一月,袁本初也不過隻攻占了延津一地,尚未有過渡過跡象。曹孟德穩紮穩打,鬧中取靜,隱然有反擊之相。故微臣以為,漢室仍坐壁上觀為佳策。”
龐統一言道出,眾人皆頜首點頭:漢室千辛萬苦,借用臧霸轉移了袁紹目光,為的正是此目的。如今袁曹隻不過還處在對恃階段,漢室貿然出兵,實在有些太過心急了。
“微臣以為不可。”司馬懿見龐統一語便俘獲了眾人之心,不由忍不住上前道:“陛下,袁曹之戰不過表象,我等皆知袁本初之心不在曹孟德,而在漢室。如今三河之地障礙已然消弭,袁紹西顧無力。加之冀州今年糧秣匱乏,袁紹興兵又不過意氣之舉。倘若漢室此時不興兵東征,袁紹必然偃旗息鼓,緩圖曹孟德。屆時一番天賜良機喪失眼前,豈不可惜?”
這時不少文武又紛紛點頭:司馬懿這話也有道理,袁紹根本無意中原,此番出兵完全是因為這段時日接連失利,為讓世人看清它的獠牙,才會這般窮兵黷武。一旦黃河一線未有突破,袁紹必然會改變策略。到時候,漢室好不容易才挑起的戰機,就真可能白白滑過眼前了。
兩隻小狐狸所言都有理,一時間,大堂當中陷入一陣沉默。唯一能勾起人興趣的,就是龐統和司馬懿大眼對小眼,誰也不服誰。
“陛下,要不咱還是打吧?”徐晃最先按捺不住,撓著腦袋望著那沙盤模擬圖道:“反正東進的路線已然打開,漢室這些年已然守成不差,兵士們休整之後,俱盼望軍功不已,百姓亦然渴望天下早日一統。我等此時出兵,就算事有不虞,大不了再撤回來而已,又沒有太大損失……”
誰知這話一出,魯肅當即就急了,對著徐晃嚷道:“沒太大的損失?你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你知道大軍一出,糧草就要先行。此番對付袁紹,更是要豁出漢室的老底兒!這一動,要花漢室多少財富?損失多少糧草?又經傷及多少性命?更何況戰爭向來就是泥潭,看著沒什麽,不知深淺的陷進去就出不來。你不管錢,安知錢糧的重要?”
劉協一見魯肅如此激動,不由抿嘴而笑。魯肅如今可是漢室的錢糧部長,對錢糧這事兒極為敏感。徐晃那輕飄飄的一句話,可是觸了他的逆鱗。
徐晃沒有魯肅的口舌,被罵得滿臉臊紅,隻能開口求饒拍馬屁:“我的財神爺,我錯了還不行?咱漢室幸好有您,要不都跟袁紹那個敗家子一樣,哪能有漢室今日的富庶?”
魯肅一聽後麵那話,怒氣陡消:“算你有眼光。”
這兩位一番耍寶,整個大堂不由哄堂大笑。可鍾繇臉上卻一絲笑意都無,皺眉上前道:“陛下,如今局勢進不妥、靜觀亦不妥,該當如何?”
劉協摸摸脖頸,眼神不由望向了沙盤上始終平靜的一處,開口笑道:“漢室不能動,那將漢室的小弟押上去,給袁紹一點壓力,你們說結果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