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5章 過兗州
伏壽帶著一眾宮女走向宣室殿,尚未近前,便聽到裏麵一陣喧鬧之聲。宮中乃肅穆之地,向來是禁止如此大聲喧嘩。可問題是,那聲音當中最響亮的,就是伏壽極為熟悉的聲線:“買定離手啊……”
與劉協夫妻多年,伏壽自然知道劉協不會在長安城中謠言漫天的時候,還裝作一無所知的模樣於宣室殿中喧鬧。他必然有了應對之策,才會這般放浪形骸。
對於宮外之事,伏壽向來是不擔心的。不僅是她相信劉協的才能,她還相信那些鼎立天下的文武不可能是虛設。
她來此的唯一目的,說起來挺可笑:隻是因為伏壽想念劉協了。這五日內,劉協幾乎一步都未出過宣室殿,這讓平日至少能與劉協有一晤伏壽,感受到了思念。
所以,即便心中已經有所預感,她還是走到了冷壽光麵前,以目示意詢問了一番。冷壽光轉身望了望宣室殿後,隻能歉意地向伏壽搖了搖頭。但看到皇後一臉哀愁,冷壽光又忍不住說道:“皇後,這家國大事也需一張一弛,陛下在室內已然五日,也該換一番心情。”
伏壽想了想,她知道一旦冷壽光通報,劉協必然會解散群臣,然後令自己進去的。但就是因為有這樣的信心,伏壽才莞爾一笑,開口道:“不必了,陛下自有分寸。隻望密議結束那日,你能告知一聲。”
“微臣謹記在心。”冷壽光微微施禮,靜看著伏壽轉身離去。
不多時,日頭高照,到了送膳的時候,冷壽光引領著一眾宮女侍者,魚貫走入殿中。見宣室殿內仍舊一片談笑晏然的模樣,眾文武一雙眼睛精光煥發,似乎期待著什麽。
冷壽光再抬頭,出奇地發現沙盤模擬圖之前,已然不是龐統和司馬懿在對決,而是換上當今天子和賈詡。並且,他還發現,今日出席密議之人,也不見了臧霸身影。
一絲喜色在冷壽光麵上泛起,他經曆過許多這樣的軍議,大概也了解其中的流程:第一日,天子和群臣便是奠定了對付袁紹的陰謀的基調。隨後這幾日,便會漢室天子和群臣將這一大略細化出來,繼而在布局、錢糧、兵力、收益和損耗等任何可行性方麵進行推敲。當然,這一過程,天子都有意加入了賭博這一樂趣,讓司馬懿和龐統一展風采。
進行到最後,自然是收尾定計的時刻。這一刻,天子為確保萬無一失,自然會忍不住親自上場。更何況,臧霸的消失,隻能表明他已經銜命出發——也就是說,今日無膳之後,這座宣室殿將不再會喧鬧。
此時,天子和賈詡的虛演已經進行到了最激烈的一瞬。司馬懿和龐統都被當做了助手,在一旁為天子和賈詡傳遞兵俑、旗幟,或者直接將一些山川上的旗幟兵俑撤換下來。天下最傑出的一老一少策士都肅目凝重,你來我往地攻殺起來,還不時皺起眉頭,苦苦思索,像兩個頑童在玩遊戲一樣。
等到整個沙盤模擬圖都被他們刨得不成樣子了,天子才如釋重負地將手中的旗幟和兵俑全都扔開:“朕看,老狐狸這計可行。”
賈詡似乎也很過勞累,不過,聽到這劉協這話後,他也微微頜首。隨後又恢複到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樣,雙手籠在袖子裏:剛才那一輪小孩子遊戲般的攻防演練,劉協扮作的是袁紹,用了各種法子,都沒占到便宜。
雖然輸掉了虛演,但劉協臉上沒有見多大的沮喪,反而樂嗬嗬地又當上了賭場的主家,將案幾上那些賭注按照輸贏都分發了下去:“不過,按照此計施行,朕好不容易剛籠絡下來的曹孟德和劉玄德,恐怕就會對漢室再度心生嫌隙啊。”
“陛下也知,最後漢室必然會以絕對武力一統天下,指望圈養曹孟德和劉玄德這兩位豪雄,無異於緣木求魚。老臣此計雖然令天下局勢再度變動,但漢室若能得利,那就算犧牲這些,也是值得的。”賈詡含糊不清地說,全無剛才棋盤上虛演時露出的鋒芒。
聽到這話,劉協沉默片刻,斂起了笑容,忍不住再度說道:“到底是當年一言亂天下的賈文和啊,你可比朕狠多了。”
賈詡似乎沒聽到劉協的話,眼皮耷拉下來,昏昏欲睡。
接下來,宣室殿內發生了什麽,冷壽光便不得而知了。縱然他是劉協絕對的心腹,但對於這種家國大事,他也隻有送膳的這一空隙,才能窺探一眼。隻不過,他在離去關門的時候,還是聽到虎賁中郎將徐晃念叨了一聲:“也不知此時,臧宣高進入了兗州地界沒有……”
此時,臧霸臧宣高的確進入了兗州地界。不過,這時候的他,再無沙場大將的裝扮,而是一身粗布麻衣坐在驢車上,身後還有一驢車的貨物。他一臉疲憊、愁苦,但眼中也閃著一絲對生活的期冀,十足一位為生活奔波的販夫。
這時的他,正跟一位曹軍兵士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著:“按照這路程,大概還有五日,才能到達泰山呐。”
他一口濃重的泰山口音,自不會讓這些曹兵懷疑,那曹兵用鐵槍戳了幾下驢車上的貨物,見果然隻是一些糧食後,點了點頭道:“老哥五日後就能發上一筆財了,比起我們這些大頭兵,可是享福多了。”
臧霸一臉認同,點頭道:“多虧天子和曹將軍平定了這一帶,讓我們這些走夫販卒還能撈點買賣。換上往常,別說泰山至長安,就是出了泰山到兗州,也被賊寇搶殺一空了。”
“不過,泰山郡那裏還是不太平,那些賊寇雖說被我們趕入了泰山。但大軍一時也不能盡數剿滅,兗州這一路上沒人敢動老哥的財物,可到了泰山,老哥還是小心些為上。”
臧霸臉色微微變色,裝出一副驚異的模樣故意問道:“不是說,那夥泰山賊,早已被剿滅了嗎?”
“哪能呢,老哥不是軍伍之人,不知道這剿匪有多難。那泰山多大的地方,一萬的人看似不少,可往山裏一鑽,連個人影都找不到。”這曹兵說到這裏,看到前方關卡那裏的伍長抬手示意這夥商隊文書沒問題,示意他放行,便最後說道:“不過老哥也別太擔憂,那人總得也吃喝才能活下去,泰山賊這些時日下山投誠的人不少,興許老哥到達泰山的時候,我們便已經剿滅那夥賊人了。”
臧霸迎合地笑了起來,拿出一帶早就裝好的糧食,遞給那曹兵道:“多謝小哥的提點,下次再來時,還望小哥多多照應。”
那曹兵自然不會拒絕那袋糧食,樂嗬嗬地看著這支商隊緩緩進入了兗州地界。
隻是他不知,就在這關卡五十步的一處望樓裏,滿寵十分不屑地撇了撇嘴,隨手拿出一張紙在上麵了寫了幾行字,然後揮手召來一位靖安曹刺士:“將這紙條送與郭祭酒,我倒想看看,不足五十名的泰山老卒,究竟能做出怎樣的大事來。”
這時已然脫離曹兵視線的臧霸,卻已經同那商隊的領頭人行走在了一起,兩人交談了些什麽。隨後就見臧霸一臉凝重,對著那位商隊的老者說道:“看來,我們要盡快速度了,泰山賊那些人,根本不可能是曹洪的對手。”
那老者也一臉擔憂,忍不住看了一眼身後的商隊,但最後還是謹慎說道:“不行,我們已經被人盯上了。”
臧霸悚然一驚,不由變色道:“難道是剛才入關卡時出了紕漏?”
“不是,”這老者頹然歎了一口氣:“文書方麵不會有什麽問題,隻不過,將軍手下這些悍卒,軍伍上的氣息太過明顯了。真不知天子為何不讓我們錦衣衛偽裝,偏偏如此……”
臧霸一愣,忽然便笑了:“既然天子刻意安排,那想必這一路上,應當不會再有何變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