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9章 果然還是出事情了
“甄宓這段時日,就隻搞了那些沙龍?”熙攘的長安街頭,劉協一身白衣,手裏還拎著一串冰糖葫蘆,口齒不清地向身後一位玩世不恭的公子問道。
“沙龍?”楊修跟隨劉協的時間很久了,但怎麽也有些理解不了,劉協為何將坐而論道那等文雅的茶會酒會,說成這等不倫不類的沙龍。不過,他是心性豁達之人,也不太在意這些細節,回複道:“這段時日,甄小姐的確便邀請了一些士人,品酒論才。除此之外,倒也沒有其他的作為。更何況,陛下的錦衣衛監視可比微臣仔細,陛下問微臣,豈非問道於盲?”
“監視哪能比得上深入其中?你以為我讓你混入其中,就真是讓你去顯擺文采風流去了?”劉協顯然對楊修的回答不甚滿意,對於手裏這串禦廚精心製作的糖葫蘆,也沒了胃口。
忽悠走閻柔等人後,劉協的心思自然便放在了孟達身上。一番奏對之後,劉協覺得派孟達持節麵見張燕,的確是位很合適的人選。
孟達這人自視甚高,劉協從兩人的交談上感受了出來。不過,孟達的驕傲,是建立在自己有本事兒的基礎上的。他這個人文采風流,引經據典毫無晦澀,顯然是有著深厚的底子。
但假如僅是如此,那孟達也隻能在甄宓的沙龍會上搏一搏眼球。可事實上孟達遠不止如此,除卻這些舌辯之能外,他還有著敏銳的洞察和令人信服的魅力。在與劉協的奏對當中,孟達便輕而易舉地說出了漢室與袁紹必有一戰的判斷,並且,也對黑山軍在這一戰中能起到的作用,詳細而謹慎地論述了一番。
這份洞察力,足以讓孟達在見到張燕時,將事情剖析清楚。而且,他那獨特的魅力,也很適合這次出使,因為孟達有著多變的本事兒,既能跟劉協縱論天下,也能跟賊寇飲酒暢談。在劉協這裏,他是一位堪當大任的臣子,而在黑山賊眾那裏,劉協相信孟達就會是那種既讓賊寇感覺有距離,讓賊寇覺得孟達高大上,但又不會反感抗拒他的那種人。
難怪,曆史上他叛蜀投魏後,讓曹丕都賞識不已。這種家夥,不去忽悠別人,都有些可惜了。
如送杜畿入並州一般,劉協也派了幾名錦衣衛護送孟達。他相信,此番出使,孟達必然會帶回一份好消息。畢竟,有並州大捷震懾著黑山賊不敢妄動,同時漢室還斷了黑山賊的糧秣,讓黑山賊沒了底氣。再加上並州一戰,張燕巧妙地將那些不服從他的勢力拔除,而黑山賊眾中不還有少人傾心漢室……
孟達在此等得天獨厚的條件下,假若還忽悠不了一個張燕。那劉協就該懷疑,這個孟達究竟是不是曆史上那個孟達了。
由此,軻比能和黑山賊這兩處,劉協基本上都已經處理完畢。剩下一事便是緊盯著袁紹會如何反擊,恰恰他又知曉袁紹未來的兒媳在長安,自然忍不住要出來接觸一番。
至於說甄宓究竟是不是受了袁紹的指使,劉協是有著九成肯定的。雖然甄宓拿出來的表麵理由也算說得過去,但在漢室與袁紹雙方明爭暗鬥的敏感格局下,甄宓這個敏感人物又恰恰出現在長安——這種處處透露著巧合的破事兒,劉協寧願選擇冤枉錯怪,也不會選擇掉以輕心的。
畢竟,他之前便已向甄宓表達過:漢室已然如此強大,多你一個甄家不多,少你一個甄家不少。你們既然沒有雪中送炭的實力,那麽錦上添花漢室也不怎麽稀罕。
既然態度已經表明了,所以對於甄宓的監視防範便成了理所應當之事。掩耳盜鈴裝作沒有這回事兒,顯然不行,但若說寧錯殺不放過,也有些違背漢室的宗旨。所以,值此漢室與袁紹不日即將一場決戰之前,趁早拆除這顆定時炸彈,就是最明智的選擇了。
楊修顯然也明白劉協的心思,但對於劉協如此嚴防死守一個豪商後人,並且還隻是一個豆蔻年華的女子,卻有些不以為然:“陛下,甄小姐的確天資聰穎、博學廣.聞,但那些不過商賈應酬的高明手段而已。若說此女能夠挑起一件威脅漢室的大事,微臣覺得還是有些杞人憂天了。”
“千裏之堤、潰於蟻穴,你當真以為漢室已經強大到了無所畏懼的地步了嗎?”劉協停步轉身,語氣陡然嚴厲了起來,麵色也有些氣怒。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劉協發現此番並州大勝之後,漢室不少臣工都自滿了起來。包括他自己,然而,劉協的得瑟與那些臣工並不一樣。他的得瑟,隻不過是穿越來又達成了一件成就的喜悅。而漢室那些臣工,卻以為漢室如今四戰頻捷、又穩固了關中之地,還時時出兵關外,儼然已成當初強秦之勢,橫掃中原指日可待。
例如此時的楊修,便可以對打入了長安的甄宓視而不見。以及朝堂上那些老臣,又自以為是提出要派遣使臣安撫天下的荒謬想法。
劉協真不知道那些老臣是不是越老越天真了,現在形勢的確漢室一片大好,但還想著用以前那種安撫手段統一天下,簡直癡心妄想。現在諸侯勢力已自成一體,除卻強橫武力壓服之外,再無他法。
值此之際,袁紹雄踞北方,乃宇內第一強閥;曹孟德得兗、徐二州,如潛龍在淵;江東孫策橫掃無敵,很快就要為東吳打下帝業基礎;還有劉備也執掌了一州,韜光養晦;這些勢力無疑是漢室最大的敵人,除此以外,還有涼州的韓遂未平、漢中的張魯未附,荊、益兩州的劉氏宗親一向對漢室陽奉陰違,暗通曲款,頗有當年景帝時七國之亂的先兆。
尤其此刻與袁紹一戰已成定局,滿朝臣工都這樣自滿,還了得麽!
這種時候,劉協必須將自己心腹謀臣牢牢握在手中,才能使得他的內部力量不會出現漏洞和破綻。由此,他這次罕見地拿出了漢室天子的氣勢,對著楊修訓斥道:“德祖,你也是朕心腹之臣,更有著聰慧的頭腦,天下大勢你未必沒有朕看得糊塗。然你若此後一直這般疏懶自得,可撐得起楊家四世四公的盛名?”
楊修不過人潮洶湧的街頭,當即伏在地上,全身發抖。他的確聰明,就是因為這些聰明,他才明白這些時日自己的過失。
見楊修知錯,劉協心中也有一絲寬慰,不由便想讓楊修起身。可忽然他就有些奇異的感覺,環顧四周,登時就看到了許多百姓正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自己。
起初的第一反應,劉協以為是楊修在大街上如此謝罪,使得人們好奇罷了。但隨後他便發現事情原來並不是那樣,這些百姓的眼神,根本沒有集中在楊修身上,而是全部在他身上。仔細看去,那些百姓的眼神當中都帶著疑惑、畏懼、但更多的,是一種難言的興奮,好像他們得知了什麽天大的秘密,又不敢明言,隻能在一旁等待水落石出,然後再當事後諸葛亮一般。
這種感覺,讓劉協忽然感到很不安。因為從百姓們沒一個敢跟他對視的情景來看,他已知道自己必然被什麽陰謀纏身了。仔細回想一路走來,好像在半路上,就已經有了這樣的苗頭兒。
於是,劉協再度抬頭望了一眼前方的布莊,忽然就有些明悟,開口向楊修再度問道:“你說甄宓這些時日,除了開設一些茶會酒會之外,便什麽事兒都沒有做嗎?”
“正是如此。”楊修也察覺到了四周的異樣,起身之後遲疑了一下,但還是確定道:“微臣奉旨多次查探,確未發現什麽異常。”
“不需要什麽異常,茶會酒會這種事兒,最容易出流言蜚語了。”劉協悠悠開口,眉鋒不由抿出一道殺氣:“而流言蜚語再往外傳,就成了謠言……哼!袁紹這狗東西,竟然班門弄斧到了朕的頭上,他難道不知,漢室才會散布謠言的祖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