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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3章 少做多說

  顏良一刀揮出,卻沒有感受到大刀割破敵人血肉的暢快。甚至,這一瞬,他雄壯的身子也倒飛了出去。


  這當然不是因為並州狼騎的奇異的攻勢,而是就在顏良拚死一擊的時候,河北雙刃當中的文醜正好趕到。他看到了顏良與那敵將的一戰,起初也打算與顏良一同阻截那敵將,可隨後注意到顏良陷入敵陣之後,他隨即便看出了凶險。


  一人一矛一擊,這種戰法就相當於將一個千人的軍陣變成了一個人。每一擊都是用矛高手拚力才能使出的槍花,而且,這種處處是殺機的槍花還連綿不絕,就相當於那名高手每一擊都是拚盡全力的絕招——這樣的攻勢,根本不是一個人能應付下來的!


  幸運的是,文醜沒有身陷其中,便有了旁觀者清的冷靜。這種攻勢雖毫無破解之道,但卻可以避免:顏良被動卷入了這種殺陣當中,假如沒有外力的救援,他根本無法抽身而退、必死無疑。但隻需有人將顏良從衝拖拽出來,他的性命自然無憂。


  於是,就在顏良被凶猛的殺機逼出了死誌時,文醜也縱馬飛馳,一伸手將顏良從戰馬上拖了下來。隨即回首一矛,也不管自己的長矛被敵軍挑飛,拖著顏良便頭也不回地跑出了這殺陣之外。


  終於停下身時,文醜後怕不已,而顏良則早已狼狽不堪、精疲力竭。因為,剛才他是被文醜拖著被戰馬拽出來的,屁股著地一路磨著,偶爾還會劃過地上的兵刃,在他的屁股來上一刀、兩刀、三四刀……


  顏良賭咒發誓,他身為大將這麽些年,從來沒有遭遇過今夜這樣的奇恥大辱!這一刻,他甚至有些恨文醜救了自己一命,畢竟戰死一了百了。可這樣活著,他估計三個多月都不能再騎馬作戰。而更難堪的是,他還沒有完美的理由向人解釋自己屁股如何會受傷。


  但這想法想想也就算了,能活著怎麽都好。於是,當他一雙滿含感情的眼睛望向文醜的時候,文醜便歎了一口氣:“我知道,這件事兒我打死都不會跟別人說的。畢竟,咱倆的名號綁在一起,你丟人,我也跟著丟臉……”


  “嗯,隻能這樣了。”顏良慘然一笑,平日大將的威風再也不複,可憐猶如一位叫花子。


  如此,兩人便一人馬上、一人馬下,看著並州狼騎如虎入羊群一般,徑直將黑山營盤闖了一個通透。正以為今夜的事件就要結束的時候,忽然逢紀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氣急敗壞說道:“可曾留下那闖營敵將?”


  逢紀這話當真哪壺不開提哪壺,尤其顏良更以為逢紀看到自己的窘態,前來譏諷報複自己,不由臉色一沉:“逢元圖,你休得猖狂。此番大敗,你也難辭其咎!”


  逢紀這一瞬氣得都要跳起來了,他這等善於察言觀色之人,此時也已看出了異樣。不由臉色一頹,流露出了焚心的焦慮道:“這便糟了,步度根一族,已然殺過來了!”


  步度根的營盤與黑山賊互為犄角,一方若是被襲,另一方當迅速支援。可此時顏良文醜竟聽說步度根衝殺過來,不由大驚失色:“怎會如此?”


  “二位將軍不知,之前左髭丈八搶奪了鮮卑一族的一隻羊,還毆打了那些鮮卑族人。卻不知道此事如何被漢軍得知,先發製人踏破了黑山軍的營盤。如今落市、孫輕、白繞等人剛收攏部下,聞聽步度根還要報複,正吵嚷著要與鮮卑一族拚死一戰!”


  逢紀畢竟是位謀士,雖然他軍事水平很一般,還異想天開地弄出了鮮卑和黑山賊眾步騎混編攻城的事件,結果弄巧成拙加劇了步度根一族和黑山賊的矛盾。但不管怎麽說,兩軍這裏的大小情報都匯聚他這裏,略一分析,他還是輕易識破了張遼這離間之計。


  此刻,逢紀根本無心在意漢室何時又來了援軍。他隻知道,此刻假如不拿出漢室故意挑撥的證據,那今夜步度根一族和黑山賊眾必然會有一戰。屆時不管戰況如何,他在並州精心謀劃的這場大計,就一切付之東流了!


  不,是又一次弄巧成拙、貽笑大方了!


  想想看,天下還有什麽事,能比原本兩部力量共攻一城,結果最後被人挑撥得自相殘殺還可悲?

  此事一旦成真,不說他逢紀以後會成為天下人的笑柄。就說自己所在的南陽派,以後在袁紹麵前,也就真的再抬不起頭了!


  所以,關鍵時刻,他才能忍下顏良的冷言惡語,低聲下氣地向這兩個他一向鄙夷的武夫解釋。為的,就是期望能從這裏得到一絲希望。


  然而,令逢紀絕望的事情還是發生了,隻見文醜略微思忖了一下,卻還是尷尬地開口道:“我等二人聞聽動亂之時,形勢已然不可收拾。敵將已斬將奪旗,這些黑山賊眾膽裂心驚,四下慌逃,再加上這些人也不聽我等指揮,便也未曾留下漢軍一人。”


  說完這句,文醜明顯畫蛇添足地又多說了一句:“敵軍千餘人闖營,縱然來勢凶猛,闖營之初至少也會被擊殺了幾人吧?隻要尋到那幾人屍首,解釋一番,今夜未嚐不可消弭一場大禍。”


  誰料這句話一出口,登時惹得逢紀跳腳大怒:“休要再推脫罪責!漢軍半月餘未曾偷營,營盤四下懈怠。此番敵將驟然闖營,登時被殺了個措手不及,哪裏又曾擊殺過一人?爾等名為河北雙刃,又親現戰場,難道連一員兵卒都未曾留下?!”


  “那逢監軍料事無雙,今夜之事,莫非就是監軍有意為之?”顏良聽出逢紀話中譏諷他與文醜無能,當即忍痛反唇相譏:“真是一則妙計,以這等奇恥大辱激起使得兩軍知恥後勇,監軍果然妙計無雙,在下佩服得緊!”


  逢紀一聽,登時火冒三丈:“爾等無能,還要強詞奪理不成?主公明辨是非……”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用!”場中之人,眼下唯有文醜還沒有亂了心智。急忙厲喝一聲打斷逢紀和顏良的爭執,開口道:“我等目前還是居中調停之人,還不速速趕往營前,或許還能讓兩方壓得住火氣。”


  “希望如此罷……”逢紀也知此時爭吵於事無補。可同時,他心中忽有一股巨大的不安在升騰:漢軍的手段,何曾簡單過?今夜此番偷營的確大勝一場,可漢室那些人,胃口從來沒有這麽小,手段也沒有這麽輕過!


  奔向營門的時候,逢紀聽著前方不斷的叫嚷之聲,心中不由苦水橫流:在袁紹帳下,他忽然就感到了一種難言的委屈。為何,一心想要做些事的人,就如此之難?成功了是主公英明神武、運籌帷幄,可一旦失敗,就是四方詰難,還要背上一口重重的黑鍋。相反,那些什麽都不做的家夥,卻可以指點天下,一副‘天下盡在謀略當中’的惡心模樣……


  越想到這些,逢紀越有些心灰意懶。不過,他不是那種一遇挫折就退縮的人,相反,他是很善於變通轉寰的人。心中有了這等委屈之後,他忽然就有了一種感悟:看來,多說永遠比多做要穩妥地多……


  有了這樣的想法,逢紀便對眼前之事忽然沒了興趣,也不再那麽焦慮。因為他幾乎已經篤定:這一次兩軍必然會內訌起來。隻因為漢室的手段,從來會讓人悔青腸子。


  他現在所有的心思,已經開始想著如何盡可能地避免損失,然後蟄伏起來了。嗯,不錯,還有要記住:少做多說。動手的,似乎永遠比不上動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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