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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9章 袁渙之死?

  “父皇!”袁曜這位十三歲少年尖利而悲苦地聲音,重重回響在金碧輝煌而美輪美奐的殿堂當中,他弱小的身軀顫抖著,帶著對亂世的無能為力和控訴:“張將軍乃我成朝柱石,漢室四方大軍皆觀望而不敢前,皆因張將軍統禦有方,才使得成朝有此喘息之機啊……”


  然而,回答袁曜的,是袁術幾乎暴跳如雷地怒吼:“你知什麽家國大事,乳臭未幹的小兒,監國不過幾日,竟然敢對本仲家指手畫腳?國師大人已親耳聽到張勳有投敵之言,你還如此執迷不悟,莫非要讓這大成王朝葬送在你手中才甘心嗎?!”


  這是袁術躲入深宮之後,第一次出現在莫愁殿,而他剛出現的第一瞬,就讓袁曜措手不及:一隊全副武裝的兵士,臉上帶著肅殺的表情,邁著大步徑直朝城牆上走去。


  大成朝皇帝袁術現身後的第一件事,便是讓他的心腹虎賁將士去趕赴城牆宣讀詔書,罷免張勳大將軍一職。並且,鑒於張勳有過意圖擊殺大成國師的舉動,袁術還下達了一道密令:若張勳膽敢不從,捧首級來見!

  這一隊披戴盔甲,手執長矛的兵士,就像一根尖銳的錐子無情地刺入這個靜美的早晨,也狠狠刺傷了成朝太子袁曜。雖然他今年隻有十三歲,對軍國大事的確懵懂無知,但事實上他卻隱約感覺得出袁術是錯的。


  因為他不懂,所以他隻能從最簡單的表相來判斷:袁術一有動作,就是成朝的災難,這幾乎已經成了壽春一地上下的共識。


  可是,子不言父過,袁曜是學著《孝經》長大的太子,他怎麽能夠在袁術暴跳如雷下還跟袁術對恃?然而,巨大的恐慌又讓他的心惴惴不安,他拜伏在殿堂之上,眼神卻不由看向了他的老師:袁渙。


  巨大的震驚與錯愕讓袁渙的臉色瞬間蒼白如紙,他絲毫不知道今日袁術為何會突然出現在莫愁殿之上,但他卻知道,張勳是絕對不敢反抗袁術派去的那支衛士的。一來因為張勳是一位盡忠恪守的將領,二來還是因為張勳家眷的性命始終捏在袁術的手中。


  而當袁渙看到袁術身後,張烱那張既躊躇畏懼卻又帶著無盡興奮和激動的臉時,袁渙瞬間就明白了一切。同時他的心境瞬間就陷入了深深的悲哀當中,因為這時他才意識到,自己違背誓言出山為成朝扛住最後一片天的基礎是多麽薄弱,隻需一位佞臣的挑唆,隻要這位大成陛下心念一轉,他所有的苦心孤詣就瞬間化作了泡影。


  袁渙這時候才明白他其實隻是‘謀國’的謀士,根本難以謀身自立。


  或許,有人覺得謀士都可以謀國,必然也可以謀身,但事實上,對於一位謀士來說,卻是真的謀國容易,而謀身很難。


  一位滿腹經略、學識淵博的謀士,隻要有適合的空間和機會,就可以將一城一地甚至一國治理起來。但若想在複雜詭譎的政治環境中遊刃有餘,那卻不是經略和學識能夠辦到的,必須要有深諳人心的敏銳和廣如淵海的智慧,甚至還有加上從來不能缺少的膽魄和細致入微的謹慎。


  不過,這時顯然不是讓袁渙感慨這些的時候。雖然他的大腦一片空白,但微微回過神兒來後,他還是不假思索地站了出來,用盡全身力氣厲聲質問:“陛下,除張將軍之外,還有何人能守護得住大成這最後方寸之地?!”


  盡管袁渙努力要表現出一個臣子應有的剛正,可他分明聽見了自己聲音中的戰栗。他不知道這種戰栗究竟是出於震驚和憤怒,還是出於對一種不祥之兆的恐懼。


  果然,他心頭的不安立刻應驗了,龍位上的袁術怒極反笑,對著袁渙毫不留情譏諷道:“這不是發誓不再過問我袁氏之事的族弟嗎?本仲家以為陳郡袁氏一族,都是介子推一般的高潔之士。不曾想,原也是這等言而無信、出爾反爾之徒!我那個孽種兄長有句話說的不錯,你們這一支的人都該餓死!”


  介子推乃周朝晉國人,因‘割股奉君’和‘子推不言祿’的掌故而名流千古,寒食節的起源就起於晉文公放火燒山尋覓介子推一事。袁術用此人來影射袁渙,讓一向視聲名誌節的袁渙的麵色頓時更加雪上加霜。


  並且,更誅心的是,袁術一句話的打擊範圍,竟然還擴大了整個陳郡一脈。東漢之初的袁良是一位功不可沒的人物,他的兩個兒子袁昌與袁璋,分別成功地締造了汝南袁氏與陳郡袁氏兩大宗支脈係。漢末袁術發展到此時,袁氏一族最顯赫的家族自然是汝南這一支,四世三公的累世顯耀令所有名門望族都難以媲美。


  而陳郡袁氏這一支,相比之下,後者雖不如前者名望至顯,卻能夠靜水流深,厚積薄發。不過百年之間,兩個脈係也曾有過嫌隙,汝南這一支富貴驕人,可陳郡一支卻甘願受貧苦而不與他們往來。袁紹也因此,曾譏諷過袁渙所在的陳郡這一支脈。


  如今袁術先是譏諷袁渙的品節,繼而擴大到整個陳郡支脈,這是從源頭徹底辱滅了袁渙。一時間,袁渙隻覺腹內肝膽俱裂,愣愣望著袁術道:“陛下,莫非你便向要我學商朝比幹,剖心瀝誌不成?”


  可袁術卻冷然一笑,不屑至極道:“比幹乃亙古第一忠臣,而你卻趁本仲家心灰意懶之際,禍亂我大成國祚,如此所為,竟還有臉比肩古賢,當真可笑!若我為你,早以自裁了卻這汙身,豈敢還在此大言不慚!”


  這話一出口,滿殿文武望著袁術的目光都充滿著驚懼,漢代對士大夫的待遇雖比不得春秋時為師為友那般,但也是奉若上賓的。而袁術這等誅心之言,已經不是暗示袁渙自殺,完全就是要逼死袁渙啊!

  更不要說,此時這等情景,誰都看得出,袁渙還是一位忠臣,一位能臣……


  就像一聲晴天霹靂在耳邊轟然炸響,袁渙這時已然知曉了袁術的用意,事實上,他也早該料到這一幕。袁術這個人的心胸他太了解了,權欲滔天又睚眥必報,他一旦燃起對權欲的野望,又怎麽能夠看到如今大權旁落的現狀?更何況,這一切的源頭,還都是起於自己。


  袁渙感到了一陣劇烈的暈眩,他的身體搖搖欲倒,忽然他聽到了一句悲痛的呼喊,卻又不那麽真實。隨後他迷茫地低下頭,看到袁曜抱著他的大腿在哭喊著什麽。但很快,就有侍衛將袁曜拖了開去。


  最可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長久以來的擔憂和疑懼終於變成了血淋淋的現實。自己最終還是沒能阻止這場注定的失敗,看著被拖走的袁曜,袁渙一瞬間還想到了反擊,可袁術的動作太狠辣、太尖厲了,簡直就是內鬥的行家裏手,讓他想逼宮扶袁曜上位都來不及。


  可即便自己提前有所準備,就算讓袁曜成功架空了袁術,那又能如何?不要忘了,這可不是歌舞升天的盛世,導演一場逼宮的戲碼隻會波及宮廷。如今漢室四方大軍在壽春城外虎視眈眈,隻要有一絲風吹草動,成朝立時就會化為齏粉。


  所以,該放手的時候,就這樣放手吧……


  袁渙失神落魄地離開了莫愁殿,他需要回到自己的房間。沐浴更衣後,用那把早就準備好的劍,刺穿自己的身體,結束這無望的時光。


  可是,當他終於將那柄劍架在脖頸的時候,一陣破窗而入的迅疾聲響讓他反應不及。緊接著,他便看到身穿錦繡飛魚袍的端木正朔,正笑嘻嘻地奪下了他手中的鐵劍。


  “果然,這幕後的一切,少不了你們漢室錦衣衛。”袁渙麵色如常,他將死之人,對於這一切都看得太淡了。


  可端木正朔卻不這樣想,隻吐口說了四個字:“你不會死。”


  “不可能!”袁渙不相信,錦衣衛縱然隻手通天,難道還能讓一個心存死誌之人活下來嗎?

  “當然。”端木正朔收起那柄鐵劍,拍手讓袁渙看清楚他身後一臉鐵凝的張勳後,又悠悠說道:“成朝覆滅之後,壽春的百姓還需有人帶領他們過上好日子。我們考察了很長時間,認為你跟閻象將心思浪費在宮廷內鬥上有些可惜,不過濟世安邦更能讓你們大展長才。”


  “陛下手下人才濟濟,不需我等,也能將淮南一帶治理安康。”


  “不錯。但是陛下說了,假如你要是死了,那袁曜就沒有活下去的必要了。所以……”端木正朔攤攤手,吃定了袁渙。


  袁渙果然色變不已:“陛下氣量竟如此恢弘,難道他不懼袁曜乃偽帝之子?”


  “陛下乃上天之子,待萬民如赤子,俱為一體,又豈如袁術那等沐猴而冠之人?!”端木正朔傲然說完,這時才悠悠將鐵劍遞給袁渙。他知道,袁渙接下來不會再用這柄劍做蠢事,而是用在斬出一片朗朗晴天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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