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3章 攻城就要像談戀愛
就在張勳於壽春城頭上巡視的時候,他還不知道,漢末的第一天子劉協也在用望遠鏡看著他。兩人恐怕有一瞬是心有感應的,頗有種‘你在橋上看風景,卻不知道看風景的人也在看你’的詩意。
不過,張勳對劉協的思慮還是多一些。而劉協對於張勳卻沒有太大的感覺,他更在意的,還是張勳一手在壽春前做的布防。
劉協不得不感慨,曆史終究是以成敗論英雄的。四世三公之後的袁術,還是招攬了一些良將能才。至少,他以前對張勳沒什麽感覺,畢竟任何三國遊戲當中,張勳的四維屬性都不高。可在此時,當他看到張勳苦心孤詣建造的城塞後,才對這個曆史有了一些客觀的認知。
張勳對壽春的布防,完全借助了地勢的便利。壽春北方就是淮河,這條出自桐柏山的千裏長河,一路上匯集無數支流,穿過崇山峽穀,奔騰東流。在潁口與潁水和淠水交匯,河道驟然展寬,洶湧北折。
自古中原通向東南的官道,都是從汝南順潁水東來此處渡淮的,這裏是要津。從潁口登岸向東不到二十裏就可抵達重鎮壽春,是這淮南重鎮的西大門。所以欲守壽春,則必先守潁口。
此時乃夏季汛期,河水極為充沛,大軍渡河艱難之極。況且早在袁術剛到九江站穩腳跟時,張勳就已經著手在距河岸五裏處修築新城。他幾年苦心經營,將潁口變成了一座要塞。
城內建有高高的京台和望樓,方圓數裏之內河岸的動靜一覽無餘。城中還修有數條秘密地道通向城外的小樹林裏,一旦敵人兵臨城下,守軍不用開城就能出其不意地衝殺出去。地窖裏還儲藏了不少油脂、弓矢和糧食等軍需物資,足以供應五千名守軍同敵人周旋半年。
這些情報,錦衣衛早就秘密送達了劉協手中。今日現場查探一番之後,劉協才算是對‘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這句話有了更深切的了解:畢竟是名門望族之後,袁術雖然可著勁兒地敗家,但瘦死的駱駝終究比馬大,地主家的存糧還是有豆包兒……
“陛下,張勳不愧沙場宿將,此等布防簡直固若金湯。我軍若想取勝,恐需盡心謀劃一番才可。”徐榮說話還比較客氣,他隻說漢軍需要費些心思,卻沒有說出難以攻克這個事實。
可悠悠放下望遠鏡的劉協,卻十分疑惑地望向徐榮,反問道:“朕為何要去攻打這城塞?”
徐榮一瞬間臉色就凝滯了,讓劉協身邊的魏延登時就有了尋到知音的幸福:原來,咱這位陛下並不是光欺負我啊……
不過,徐榮畢竟是為漢室立下汗馬功勞的良將,劉協對待徐榮還是存有幾分客氣的,見徐榮一時難以應答,他便主動解釋道:“張勳用幾年時間打造出了這座堅城,目的就是想要來犯者铩羽而歸。可張勳終究老了,這樣的布防看似天衣無縫,但中規中矩之處總顯出一股子沉沉的暮氣。不說是朕,就算是任何一位銳意新奇的謀士,都可以輕而易舉讓他的布防成為虛設!”
“末將愚鈍,還請陛下指教。”徐榮當即抱拳,向這位比他足足小了三十歲的少年請教。
可這樣的情景,沒有人感到一絲不和諧,劉協更是理所應當、甚至還十分輕鬆地繼續吊徐榮胃口道:“徐將軍,麵對壽春如此堅城,難道你就沒有想起什麽?”
徐榮眉目一皺,立刻想起來了什麽,有些艱難地吐口道:“此等堅城,末將自然想到了當初董賊營造的堳塢。”
“對了!就是堳塢。”劉協得意地一彈響指,先寬慰了徐榮一句:“徐將軍萬不必介懷當初你在董卓麾下之事。”隨後摸起自己的脖頸,繼續說道:“董老太師當年的堳塢,進可坐擁天下,退可守西北一隅,那設想何等美妙?可結果呢,皇甫將軍隻需擎著董賊的人頭振臂一呼,那座堅城還不是登時煙消雲散?”
對於古代攻城戰,劉協從來不喜歡用人命去填的方式來攻打下來。那樣的方式,在劉協看來太不符合經濟規律了,付出的代價遠比收益還要大,若非到了不得不為的份兒上,他是絕不願意用那種愚蠢的方式去攻城的。
他更喜歡的方式,還是跟談戀愛一樣水到渠成的方式。關係到了那個份兒上,該水乳.交融就大大方方點嘛,搞那麽多的借口幹啥?就如眼前的堅城,給予袁術兵士的隻是一個心理上的倚仗,在真正的實力對比上,一座堅城實在算不上什麽。
張勳是弄出了一座城塞,可劉協難道就要傻兮兮地去攻?就跟女神試探對象一樣,男方要是一味屈從,那隻能淪為備胎。再說了,當年世界大戰的時候,馬奇諾陸軍部長還弄了一道防線呢,不是照樣屁用沒有?——你總得出其不意,繞過出題人的心思,才能修成正果不是?
“可倘若我等不攻,南牆孫策軍那裏因為孫賁之故,自不可能有所突破。東牆劉備之軍麵對壽春堅城,亦然一籌莫展。西門曹軍更是期望我等困頓堅城之下,不肯出力……”徐榮的眉頭深深皺了起來,此番征伐袁術,發起人是漢室,最大的受益人也是漢室。倘若漢軍不戮力為前,剩下那三家恐怕也不會豁出命來替劉協打工。
“無妨,對待這座堅城,朕早有定計。徐將軍若是有興趣,不妨就在此候上一番,看場好戲。”說罷,劉協狡黠地眨了一下眼,伸手指向了潁口的一艘戰船。
那艘戰船緩緩向壽春前的城塞駛去,徐榮目測船上的兵士最多百人,而且也無攻城器械。更奇怪的是,那艘戰船的船頭,還插著一杆碩大的白旗,在陽光之下顯得異常醒目。
白旗代表戰鬥中敵對雙方派人聯絡時所用的意思,早在東周時候便已有所流傳。可越是如此,徐榮越是迷惑不解:難道陛下要派一員能言善辯之士,靠三寸不爛之舌將壽春城說下來不成?
“當然不可能。”劉協啞然失笑,難以理解徐榮為何會有這等荒謬的想法:“袁術那種混不吝的家夥,怎麽可能接受投降?更何況,他又不是傻瓜,已公然稱帝。如此行徑,就算他想降,朕難道能饒得了他?”
“那……”徐榮欲言又止,他這時已然看清,那船頭之人,不是什麽能言善辯的謀士,而是當初袁術手下最能征善戰的紀靈——想想也是,攻伐淮南一地,魯肅都被調派了過來,紀靈他這個更知根知底的人物,又豈能被陛下放過?
不過,即便是讓紀靈去勸降張勳,徐榮還是覺得沒有什麽可能。不過,該閉嘴的時候就閉嘴吧,問那麽多,豈不是將應有的未知和興致都破壞殆盡了?
戰船悠悠劃至城塞之下,大漢屯騎校尉紀靈一身閃亮的盔甲,在陽光底下都晃人眼睛。臨近城頭的時候,他還正了正頭上的兜鍪,顯然對自己這一身裝束異常在意且自豪。而當城頭上的張勳露麵時,兩方的軍士便忽然明白紀靈為何這樣了。
堂堂大成王朝的大將軍,那一身盔甲跟紀靈這位漢室的校尉起來,簡直慘不忍睹。再看兩人的氣色,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紀靈容光煥發,體格魁偉,精神振奮,不用開口人們便知道他在漢室這方過得多舒心。而張勳這裏,因為剛從大牢裏出來,麵容憔悴,兩鬢斑白,就連身形都有一些佝僂。兩人年歲相差不過十年,但如此一對比,卻好像差了一代人還有餘一般。
就是這一麵,張勳驀然忍不住便悲從心來,不由苦澀開口道:“紀將軍風采依舊,隻是不知來此為何?若是欲作一說客,還請莫開金口……”
可紀靈卻搖了搖頭,伸手接過兵士遞來的一壺美酒,大笑著對張勳說道:“張將軍,壽春命運如何,你我皆心知肚明。念在你我曾經同僚一場,可有膽與紀某暢飲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