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8章 朕的玉璽是山寨的?
吟完這首詩,劉協看起來就忽然動了真情,席地坐在曹操對麵,怔怔地落下淚來:“曹兗州,天下英雄,朕始終認為不過朕與使君爾……高處向來不勝寒,英雄自古孤苦,若能與曹兗州今夜一醉方休,縱論這漢朝亂世,朕也算覓得知音,療了心苦啊……”
說罷這句,劉協顯然喝多了模樣,先笑後哭,哭完又笑,笑到最後又變成大放悲聲。可曹操這時候,完全就是一副懵傻的狀態,他實在不知道,剛才劉協那首詩,究竟是他所作,還是?……
可不等曹操想到這些,劉協猛然又站了起來,收住哭聲,卻不免悲痛,又一次高歌道:“關東有義士,興兵討群凶。初期會盟津,乃心在鹹陽。軍合力不齊,躊躇而雁行。勢利使人爭,嗣還自相戕。淮南弟稱號,刻璽於北方。鎧甲生蟣虱,萬姓以死亡。白骨露於野,千裏無雞鳴。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
跌宕悲涼的歌聲灌入曹操的耳中,讓曹操的就意瞬間消散。他也是一位詩人,自然聽得出此詩前麵四句,慷慨激昂,一氣直下,酣暢淋漓。而歌到半截,忽然又急轉陰鬱頓挫,調雖高卻充滿鄙夷之聲。唱到最後四句,歌聲漸低,滿是沉痛與憐憫之意。
毫無疑問,這又是一首好詩。但問題是,這首詩,也是他曹操的啊!
而且,比起剛才那首詩,這首則更讓曹操驚心動魄:前一首還好說,畢竟是曹操早期作品。可這一首,完全是曹操昨日新作的啊!其中那句‘淮南弟稱號’,分明就是說的眼前袁術稱帝之事啊!
曹操一臉謹慎加震驚,努力讓自己的語氣平淡一些,開口打破沉默:“陛下,不知您剛才唱的,究竟是什麽曲子。”
火光照耀下,兩行淚水從劉協麵頰直掛下來。他也不去擦拭,搖晃自己的酒壺已經沒酒後,又拿起銅勺從曹操的酒鼎當中又斟了一碗酒,聲音沙啞道:“此歌本是漢初田橫門下壯士所唱。武帝時,李延年分此一曲為二曲,前半截為《薤露》,乃取人命奄忽,如薤上露水,極易晞滅之意,專送王公貴人;而後半截為《蒿裏》,取謂人死後魂魄歸於泰山蒿裏之意,專送士大夫庶人。都是供挽柩者所歌,乃悲喪之挽歌也。曲雖是舊曲,詞卻是新作之詞。”
看到劉協還不道出這詩乃何人所作,曹操不免焦急了一些。可他又不敢直接開口相詢,隻有再度拐彎抹角問道:“既是挽歌,陛下又是為誰而唱呢?”
曹操本想著劉協這次怎麽也會說出答案,可想不到劉協仍舊滿麵悲苦,把酒碗重重往地下一放,放聲大笑道:“為誰?漢室衰微,治世崩潰……這挽歌不為當世而唱,還能為誰?”
說罷,劉協忽然又放聲大笑。這一次,他是真的沒有偽裝,而是發自內心大笑特笑:身為穿越人士,他哪能不知道這兩首詩是曹操的?可他偏偏這樣拿著曹操的詩來忽悠曹操,這感覺,實在比隔壁老王偷了曹操媳婦還要暗爽啊!
曹操若以為這兩首詩乃劉協所作,那必然會對劉協刮目相看,說不定還會相信什麽冥冥之中自有定數什麽的;
不過,這種可能微乎其微,曹操心智堅韌之人,必然會認為劉協是從錦衣衛那裏得到了這兩首詩。
可這兩首詩曹操從未當眾發表過,尤其第二首,劉協雖然不知道那是曹操昨日所作,但卻知道這是曹操近期的作品。這表示漢室錦衣衛對曹操一舉一動都盡收眼底,這等威懾力,可比當初讓趙雲三百步射中靶心更震撼人心多了。
畢竟,眼目能這般神通廣大,那取人首級也不過一念之間。曹操再怎麽樣也是人,他無論如何都不會喜歡頭頂上時刻懸著一把劍的。
如此一來,不僅劉協今夜前來示威的意圖盡皆達成。假如還不小心激起了曹操的疑心病,讓他自亂了陣腳,那對於劉協來說,當真算是撞了大運了。
可就在劉協越笑越爽,差點讓曹操瞧出端倪的時候,曹操麵色漸漸變得凝重起來,忽然便開口又問道:“原來,陛下已知那方玉璽乃為贗品了啊……”
這話一出口,劉協原本還放聲大笑的臉,瞬間就好像菊花冰封淩亂在寒雪當中:啥?你老曹再說一遍,朕手裏一直當心肝寶貝兒的傳國玉璽,你說是山寨產品?
幸好劉協畢竟穿越三年有餘,練就了一番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本事兒。雖然那一瞬間心中震驚無比,但臉色也隻微微一愣之後,便恢複了從容凝重。在曹操還沒有抬頭發覺的時候,劉協便用異常謹慎的語氣說了一個字:“嗯。”
伴隨這個字的同時,還有劉協那洞察世事的眼神,讓人看起來他真的得知內情一樣。而且那一字言簡意賅,所表述的含義實在太多,曹操一時還真的難以分辨,便繼續開口道:“袁本初如今擊敗幽州公孫瓚,對並州黑山賊亦步步緊逼,雄踞四州之時指日可待,恐怕此刻已自恃是天下第一人……”
“不錯,袁本初狂妄悖亂,與其弟袁術一丘之貉。袁術淮南公然稱帝,袁本初又何曾沒有僭越之心?”劉協氣態深沉,一字一句都好似深思熟路。但實際上,曹操隻要仔細分辨,就可發現劉協不過是在順著他的話說而已。
但就是這樣藏頭縮尾的談話,非但將劉協完全偽裝起來,更讓曹操覺得劉協已智珠在握。由此,曹操也不再顧忌,開口直言道:“其實袁本初也算克己複禮之人,為人也深沉大度,深得海內名士的擁戴。黨錮之禍事起時,天下士大夫多離其難。他依仗家世援救黨人中窮困閉厄者,活黨人無數,也曾被海內名士推崇為‘天下英雄’。”
“曹某那時還以為袁本初會是匡定天子之人,可想不到他做這一切原來另有深意。”曹操挑動著篝火上串著野兔的木棍,油一滴滴地落入下麵跳動的火舌,烤肉滋滋作響,香氣四溢:“若不是這玉璽一事,曹某還當真不知道,袁紹對漢室竟早已沒有絲毫敬意!”
聽著曹操的話題逐漸引向了袁紹,劉協臉色有些不耐。對於袁紹這家夥到底什麽德行,身為穿越人士的劉協可比曹操清楚得多。他更在意的,是自己手上的那方玉璽,到底是不是贗品:“袁紹野心勃勃,朕早有防備。隻是那玉璽一事,朕雖知些大概,可經過究竟如何,朕苦查了多年,卻始終難以一窺全貌……”
曹操的臉色極其平淡,仿佛一切都理所應當般回道:“陛下當年還未繼位,當然對此事知之甚少。當年我等闖宮誅滅宦官,亂哄哄地鬧到了天明後,才得知陛下與少帝已被張讓、段珪等人挾持到了小平津,我等趕緊提兵向北追趕,卻不料被董卓捷足先登。無奈回宮清點宮中器物,才發現一直流傳至今的傳國玉璽不翼而飛。”
劉協點了點頭,但還是一副琢磨不夠的麵容:“此事朕也知曉,隻是這跟袁紹有什麽關係?世人不是皆傳言,玉璽乃是被孫堅所得嗎?”
“這便是袁本初高明之處!”曹操冷冷一笑,低聲說道:“傳聞不過賊喊捉賊,是袁本初栽贓嫁禍用的。真正的傳國玉璽,早就落在了袁紹手中!”
說到這裏,曹操的語氣越發陰沉:“傳國玉璽失蹤,此乃天大之事,我等那時也算縱亂之人,又哪裏敢聲張?”
“可隨後關東群雄討伐董卓,各勢力皆日日置酒高歌,寸步不前。唯有南路的孫堅孫文台,自魯陽北上,一路連斬華雄、胡珍等西涼悍將,進入雒陽,掃除宗廟,祠以太牢,風頭一時無兩,將討董盟主袁紹襯托得猶如酒囊飯袋。可隨即便傳來了孫堅得到傳國璽的傳聞,更忽然之間便甚囂塵上,孫堅立時成了眾矢之的——陛下仔細分析這前因後果,難道不覺此事蹊蹺嗎?”
劉協頓時倒吸一口涼氣,身為經常耍弄陰謀詭計的他,哪裏還聽不出曹操的弦外之音?隻是一時間,他的心情還是無比失落:看來,朕手裏的小心肝兒,的確是山寨品無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