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4章 螳螂捕蟬

  漢興平三年四月十日，長安都亭數萬精兵匯聚。漢室雄兵嚴陣以待，兵鋒凜然，肅寧的空氣中，似乎連微風都不敢驚擾。可那些陽光下熠熠生輝的軍旗，卻在高空微微徜徉。


  這一日，漢室天子祭祀天地之後，在此點將誓師，準備討伐袁術。


  隨著一聲高昂的馬嘶，漢室天子一身戎裝縱馬而出，手持一杆白鍛精鋼長矛，腰佩倚天長劍。在數百虎賁精騎護衛之下，漢室軍陣如逐濤裂浪般分開兩邊，讓出一條寬闊的甬道，露出都亭中央高高的高台。


  劉協縱馬至高台之下，翻身下馬緩緩走上高台，高順麾下陷陣營猛士立刻排成一個新月陣形，將劉協護在身後。同一時間，劉協身後徐晃、高順、徐榮、太史慈、呂布等將赫然而立，三軍將士頓時爆發出山呼海嘯一般的歡呼。


  站在高台之上，劉協接過冷壽光遞來的一方錦盒，打開之後，將石灰硝過的梁綱首級舉在手中，高高一舉，刹那間台下所有的聲音盡數消失。這一瞬，威凜的風呼呼刮起，似乎也被天子充盈的殺氣所驚擾。


  “自古天無二日、民無二君，袁術篡逆稱帝，戕害淮揚。朕身為天子，爾等身為漢室將士，可袖手旁觀那等逆賊犯上作亂不能？！”


  “不能！不能！不能！”三軍齊齊大喝，天地之間為之變色的肅殺之氣，頓時衝霄而起，讓點將台周圍凝結成一片冰凍的火海。


  隨後，劉協猛然將梁綱首級扔至一旁，掣出腰間華美的倚天劍，任由陽光也被那利刃切割成細碎的金芒，驟然揮下：“祭旗，發兵！不破逆賊，誓不回師！”


  戰爭的機器再度緩緩開動，漢室天子親率步騎三萬，連帶民夫役卒五萬，號稱二十萬大軍南征袁術。此一舉，山河動蕩，江海為之咆哮。


  不過，就如優美的交響樂向來不是直接高亢激昂、直擊雲端的詠歎調一般，在漢室大軍與袁術激情碰撞之前，也總會先有一段兒恢宏瑰麗、波瀾壯闊的伏筆。


  假如徐州陳珪那場鴻門宴，算是給漢室興平三年奏響了開局的話，那隨後層層鋪墊、壯誌激昂的前奏，便該屬於兗州的曹操。


  這一場戰爭，注定不會隻是漢室與袁術王對王的較量。在劉協看來，袁術從來都不是一個合格的對手，也由此，他也毫不介意將所有一切能夠調動利用起來的力量集合起來——劉協不會介意一些草包說他以眾淩寡，事實上，袁術能做出讓這等局麵來，本身就是自己能力不足導致的戰略敗筆。倘若劉協不利用這點，那他才會覺得自己是個真正的草包。


  最先與袁術交手的，就是早在去年八月間便將一支精兵移師許縣的曹操。雖然今年年初曹操做出了大軍陳列泰山的態勢，但在許縣那裏屯駐的兵士卻一直沒有調動。聽聞袁術稱帝，漢室討伐的詔書隨之下達後，許縣那裏的曹兵立即由於禁統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撲豫州！

  於禁這一擊，非但得兵貴神速之機要，更得出其不意之精髓。因為他選擇出擊的地點，並不是陳國，而是袁術的老家汝南。


  當初漢室天子東征，在陳國擊敗孫賁，兵不血刃收複了陳國。可隨後又與曹操交戰，不得不放棄此地，被袁術複又奪去。袁術聽聞漢室天子親征的消息後，大肆往陳國增派部隊，使得汝南一境相對空虛。由此於禁這位在前線聽得炮聲的將軍，立刻做出決斷，南下郾城，繞過陳國向汝南郡內挺進。


  “好一個引蛇出洞之計。”剛剛趕至南陽的劉協，聽聞這個消息之後，對著戲誌才便感歎了一句，隨後問道：“看來，朕決意帶你出來是很正確的，你給分析分析，此番形勢如何？”


  “恐怕是要曹孟德奪得頭功了。”戲誌才輕捋長須，再次恢複了仙風道骨的風貌，不過隨後話音一轉，又開口道：“不過，想必真正能收服陳國的，還是漢軍。賈詡賈文和，可不是會讓曹孟德專美於世之人。”


  劉協聞言哈哈大笑：“馬超和趙雲雙槍齊出，隻是攻下一個陳國自然意料之中。不過，你怎麽能斷定於禁必然會擊敗孫賁？要知道，孫賁也是孫家熊虎之將，敗於朕之手天經地義，但於禁……嘖嘖。”


  令劉協期待的馬超和趙雲大戰並沒有上演，兩人分別帶著部將親衛趕赴南陽這裏後，便都提出了由他們統禦西涼鐵騎的要求。甚至，他們都做好了在張繡麵前大戰一場的準備。


  可想不到，張繡這位天性涼薄、在戰場上也殺人無數的少年將軍，見馬超和趙雲兩人因為自己而決鬥，就跟前世那些腦殘粉絲一樣，激動糾結地十分痛苦。雖然沒有出言，但充分表達了‘二，二位將軍，你們不要打架好不好？刀劍無眼，無論你們誰受傷，我都會心疼的……’這樣的款款深情。


  馬超和趙雲對視了一眼，忽然間就認為張繡的提議很有道理：還未殺敵，就先內訌起來，未免讓世人笑話。如此，不若就如張繡所言，兩人共領西涼鐵騎好了。


  趙雲、馬超再加上一位張繡，劉協怎麽也覺得該漢軍拔得頭籌。不過，聽戲誌才一分析，他好像有些小瞧了於禁。


  “陛下，於禁最號毅重，武力既弘，計略周備，實乃上將之才。孫賁雖勇猛無儔，然孫家一脈皆性烈如火，遇於禁這類智勇兼備之將，恐還略遜一籌。”


  “別隻扯這些表麵的，你以為朕看不出來，於禁這一擊背後有高人指點，曹操除此之外還另有安排？”劉協臉色有些難看，這時候，他看著沙盤地圖已瞧出了一些門道：袁氏出於汝南，此地乃是這龐大家族的根本，袁術作為嫡子，在家鄉的影響力遠大於袁紹，而於禁一棍正捅在他的軟肋上。況且眼下袁曹還是一家，背後有袁紹撐腰的曹操，隻怕在汝南還頗有可能找到一些盟友。


  “這先頭一戰之功，就讓給他曹孟德罷了。”劉協歎了口氣，又望向一旁的魯肅：“子敬，此番你為監軍，我軍眼下該當如何？”


  “陛下，何必欺瞞戲先生？”魯肅微微一笑，他是臨淮東城人，是淮揚一帶的土豪。此番出征沒有比他更適合的軍師了。而劉協也果然沒有看錯人，魯肅開口便戳破了劉協的惺惺假態：“陛下本意就是驅虎吞狼，若非如此，又何必勞煩賈將軍再跑一趟豫州？”


  戲誌才聞言這才微微變色，起身仔細看了一眼地圖，才欽佩不已道：“陛下果然遠見卓識，曹孟德看似拔得頭籌，卻難免成袁術眼中釘。由此陛下便可以陳國為跳板，兵進汝南。此役曹孟德隻兵威顯赫，可陛下反而卻盡摘朱果，此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之計……”


  被魯肅一語道破天機，劉協毫無愧色，反而嘿嘿一笑道：“沒辦法，朕是天子嘛。生來就是要吃大份、占大頭的，不論於禁還是曹操，都是朕的臣子，為朕擋一擋刀槍也是理所應當的。”


  戲誌才和魯肅對視一眼，兩人雖然不敢開口，但心中卻同時湧現一詞：就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天子！


  隨後戰局也的確如三人所料，四月二十日，孫賁聞聽於禁輕襲汝南，不得不前往援助。可如此一來，他便失去了防守的城池地利，被於禁輕輕鬆鬆引誘到了野戰上來。還未抵達汝南，就在陳國和汝南交界處的汝陽遭到夏侯淵伏擊，被斬首三千，輜重全失。無奈退入汝陽固守，被後來趕至的曹軍團團圍困。


  四月二十二日，於禁已攻克汝南重鎮上蔡，可大軍抵達郡府平輿的時候，卻看到平輿城牆上已插滿了漢室軍旗。兩名白衣勝雪的將領靜坐城頭上手談，待於禁.看清那兩人乃趙雲和馬超後，激憤不已卻隻能悠悠一歎：“撤軍，我們攻打陳國去！”


  城頭上馬超和趙雲莞爾一笑，隨後馬超才起身對著於禁喊道：“於將軍還是莫要白跑一趟了，陳縣城池上也已盡插漢旗。陳縣府中賈宣義已備好茶水，可將軍還有心飲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