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9章 失敗的剽竊
關西漢室與韓遂的大戰,就在閻行推著一輛獨輪車,將韓遂送回金城的時候便結束了。漢室的大兵們,也終於趕在了初雪普降在關中大地的前夕,趕回了關中老家。凱旋歸來的將士,自然又讓長安城一片轟動。
如今的長安百姓,已經漸漸有些習慣這種帶著一點遺憾的勝利了。隻有街頭上的一些愣頭青還叫嚷著班定遠之事猶在眼前,漢軍當馬踏賀蘭山重振皇威。
不過,這種話也沒在街巷市井引起多少共鳴,往往這些士子回家醉酒之後胡言亂語,就會被家中的老人一巴掌呼在臉上:“就你還想縱馬賀蘭山,收複失地?治大國如烹小鮮這道理懂不懂?陛下都知道一張一弛,休養生息,你比陛下還英明?”
就在這巨大勝利夾雜著小小鬧劇中,紛紛揚揚的興平二年落下了帷幕。在漢代,冬天從來不是個好時節。不過,能有兩場大勝和富足的糧倉,可以讓百姓們悠閑地在家喝上一場小酒,忙活著過一個富足喜慶的年,這比什麽都強。
皇宮裏的新年,自然要比民間更盛大,無數紅色的綾緞被綁在了樹上,仿佛一夜老樹又怒放新花。在皚皚白雪的反襯下,整個未央宮純白之上卻燃著絢麗的赤色火德,讓劉協隻是看上一眼,就覺得心思飄渺。
想想曆史上這一年,他這個漢獻帝本應該如倉惶之犬一樣逃到雒陽,然後在安邑那個地上過上一個淒風慘雨的新年。甚至那一年的年夜飯,他可能連一口肉都吃不上,就急吼吼地在大年初一的安邑地界上祭祀天地,改元年號為:建安。
年號這個東西,在封建時代非常有講究,每一個都真實地體現了當時君主的最深切願望。這個東西,既是個口彩,更是個廣告,簡單具體的幾個字,立即就能讓全天下臣民明白當時的國策民情。而且古代人超級相信這個,年號如人名,認為這會嚴重影響一個時代、一個皇帝的命運走向。
比如劉協那個便宜老爹的時候,還叫什麽‘光和’,那時候昏庸的漢靈帝還認為自己是太陽,給百姓帶來光明和平;可黃巾起義徹底擊碎了他自欺欺人的幻想,到一八四年年底黃巾起義剛被平滅的時候,劉宏趕緊改了年號叫‘中平’。
這個年號是告訴世人,他劉宏要在和平中中興漢室了,結果,那六年期間內憂外患,劉宏屁點兒沒有中興,反而留下一個懸而未決的皇位,最後讓董卓漁翁得利進了雒陽。
劉協上位後,用的第一個年號叫‘初平’,這其中明顯看出有董卓脅迫的跡象,因為董卓認為自己掌控了朝堂,天下就初步平定了。幹掉董卓後,漢朝第二次改元叫‘興平’。這基本上跟劉宏的‘中平’意思一樣,都是中興漢室的意思。
縱觀漢末這幾年的年號,‘平’這個字出現次數最多,於是也就知道,亂世當中的和平是多麽的寶貴。
曆史上東歸雒陽後,可以想象那一天漢獻帝在祭祀天地的時候,心中是多麽渴盼著上天的垂青,能夠讓他‘安全地建設雒陽’。或許,那一刻漢室的遺老都可以清楚看到那位年輕皇帝臉上的惶恐不安,就連建設一個地方,他都祈求著安全。
那時的漢室,真的已然搖搖欲墜,可上天依舊沒有給漢獻帝任何憐憫,等曹操闖入雒陽將漢獻帝迎入許縣的時候,‘建安’那個年號雖然還在,但卻已經名不副實了。
不過,現在的劉協,卻可以坐在溫暖如春的宣室殿中,吃著火鍋唱著歌兒。比起曆史上那個漢獻帝不知道好過多少倍,更讓曆史上那個漢獻帝不敢置信的,此時的劉協竟然還請了‘三陪’:陪吃、陪喝、陪聊。
而且,這四位還都是一等一的大美女。貂蟬沉魚落雁之容自不用提,伏壽雍容端莊也不用多講,呂玲綺英氣逼人還是不用說,剩下一位蔡琰,腹有詩書氣自華更是不用說……
那還有什麽好說的?
劉協一手舉樽,一邊又極其厚顏無恥地開始了剽竊:“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不得不說上一句,詩這種格式的確在漢末就已經出現,著名的《古詩十九首》就深刻地再現了文人在漢末社會思想大轉變時期,他們追求的幻滅與沉淪,心靈的覺醒與痛苦都在詩句中克製又不甘地體現出來,是中華文學瑰寶上不可多得的明珠。
不過,這時候的詩句語言還是樸素自然了點,通用的也都是五言。可有句話怎麽說來著,音樂是沒有國界的,好的詩句也是同樣可以跨越時空的。當劉協一副恣意自滿的模樣,將詩仙李白的《將進酒》吟唱完畢後,他看到三張絕美卻被震驚到了麵容。
那一刻,劉協甚至沒有留意最後一張臉為何是苦苦思索。他隻感到身為男人的虛榮心被極大滿足,全身所有細胞都在洋溢著暢快。
大漢皇後伏壽最先從震驚中反應過來,開口道:“夫君此詩不拘格律,狂放激憤,果真有天子之氣,臣妾為陛下賀。”
得千古佳句,自當飲酒一賀。伏壽之後,貂蟬亦然驚醒,悠悠感歎道:“陛下全詩歸結於萬古愁,回應篇首,如大河奔流,縱橫捭闔,有悲卻不見愁,氣象不凡,果乃博大胸懷。”
說罷這句,貂蟬自然也舉起了酒樽。同時,也讓劉協不由自主地看到了她的‘博大胸懷’。
然後才是呂玲綺,她似乎有些聽不懂,但仍舊舉起酒樽對劉協說道:“我雖然不知道你到底在唱什麽,不過像是沙場男兒的氣魄,來,幹!”
劉協樂得嘴巴都能塞個雞蛋,他當然知道拿詩仙的巔峰之作,來忽悠這幾位美女實在很沒品,也沒有半分天子氣度。可問題是,他本來就不是什麽天子啊!他就一俗人,縱然剽竊無恥,可在這個沒有專利的時代,拿來讓仰慕自己的美女們自在一笑,豪爽飲下一樽,又有什麽不行?
更何況,假如這幾位美女不勝酒力,醉臥在宣室殿,那接下來的事兒……
可惜,任何完美的陰謀都有紕漏,更別說一次蹩腳的剽竊。正當劉協憧憬著興平三年第一天,憧憬著自己十六歲這年如花年紀的幸福時,一旁久未開口的蔡琰卻忽然說道:“陛下,‘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這句臣認為不妥。耕牛勞苦了一生,最後不得善終,反而會被人剝皮抽筋,啃食骨肉,這樣的行為讓正人君子不齒。”
“陛下雖治理關中數載,初見複興,卻也不該提倡這等奢侈孟浪行為。須知上行下效,陛下很多行為已皆被效仿,縱大多有利民生,卻也不可千裏之堤潰於蟻穴。”
劉協默默聽著蔡琰這番教導,還是有些不死心:“昭姬,你就不覺得朕這首詩氣勢磅礴、鬼斧神工,足以驚天地、泣鬼神?”
可誰知,蔡琰僅僅一抬頭,就說出讓劉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的話:“剽竊所得,何談氣勢磅礴?”
“朕,朕哪裏剽竊了,昭姬,這話你得說清楚,否則朕要告你誹謗!不,你這是欺君大罪!”劉協色厲內荏地叫了起來,他可是清楚記得,自己已經將‘岑夫子,丹丘生’改成了‘伏皇後、眾佳卿’,甚至,他都覺得這樣給這詩句增添了絕美的幽柔,讓整首詩更有了情調兒……
可蔡琰卻不為所動,並略帶鄙夷地說道:“陛下,此詩整體皆是悲而能壯,哀而不傷,極憤慨而又極豪放的格調,顯然男子聚飲時所作。女子不過男兒附庸,若非知己在側,又豈會抒發如此情懷?”
“壽兒便是朕的紅顏知己,家國一體,朕感念於此,又有何錯?”
“嘴硬。”貂蟬暗自微笑,卻一語揭穿了劉協的謊話。
“就算陛下這點可自圓其說,那‘陳王昔時宴平樂,鬥酒十千恣歡謔’這句,又是出自何典故?”
“陳王,不就是……”劉協說著就酒醒了大半,猛地給了自己一巴掌:陳王的確是這時代的人,而且非常出名,他就是曹操那位極有文采的兒子曹植。不過,他今年才四歲,距離後來他當陳思王、設平樂宴還早著呢。
“原來,你果然在剽竊,幹!”呂玲綺白了劉協一眼,這一次的‘幹’跟上次不同。上次是平聲,這次是降聲……
於是,這一場很好的裝叉火鍋宴,就這樣虎頭蛇尾地落下了帷幕。不過,讓劉協值得慶幸的是,自己的正牌兒媳婦沒有隨那三位一同離去。
然而,未待劉協感歎‘媳婦兒還是正牌兒的好’時,他忽然回頭看到了伏壽臉上那一抹嚴厲的哀愁:“陛下,臣妾有話需和陛下談談……”
劉協心中頓時哀嚎:女人認真的時候,絕沒什麽好事兒。前世一般這種情況的完整話句都是‘老公,我有話要和你談談,我們還是離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