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5章 呂布之謀
斜穀關營帳中的呂布在接到劉協這封信的時候,正在刻意打扮著自己,他一身絳紅色的武官朝服,頭帶左右雙翎的高冠。龍行虎步地走到眾將麵前,衣袂隨風飄舞,愈加顯得相貌堂堂、威武不凡。
“諸位,我這件武服如何,是否可讓斜穀關敗軍望而卻步?”似乎還嫌剛才的走動沒有說服力,呂布到了大帳正中後,還微微轉了一個圈,讓眾人可以更全麵地觀察到他這身衣服上的所有細節。
兩旁武將一個個麵若考妣,呂布如今這幅德行,完全就是一位唯恐作不到死的昏將。一旁的張遼,此時都有些想念高順了。他覺得此刻若是有高順在,必然會恪盡職守盡斥呂布的昏聵。
當然,此刻帳中也並不會少得了高順一般的人物。至少,劉辟和周倉兩人便麵露不屑,他們兩人同呂布這些舊部不同,少了常年在呂布帳下的威壓,對於呂布如此作為自然是有膽駁斥的。
然而,就在周倉剛邁出一步的時候,一人的聲音卻已然響起:“將軍這身行裝,果真英武不凡,再配上將軍名動天下的方天畫戟,定然能讓斜穀關上的宵小不戰而退!”
大帳中所有人的目光登時放在了楊阜身上,均露出了看到鬼一樣的神色。他們誰都知道,這位楊阜楊羲山可是天子在關西一地最為器重的謀士。他們可以懷疑楊阜的能力,但對於漢室天子的眼光,卻是從來不會質疑的。
隻不過,今日他為何?……
不待眾人解開這團疑問,這時一名神秘的傳令已進入帳中,向眾人施了一禮後,將手中一封密信交給了呂布。
眾人一時靜默無聲,他們都心知肚明,剛才那名神秘的傳令分明是朝廷的錦衣衛。而那封密信,自然是陛下的親筆。
呂布接過之後,也不需對照密碼將其翻譯下來。因為劉協的密信向來跟天書一般,看得懂的人自然看得懂,看不懂的即便得知了錦衣衛的密文,也識破不了那封信到底是何意思。
呂布看完那寥寥數筆的信後,一臉燦爛笑容的他立時變得麵色凝重起來。他將那封密信投入火盆之後,便目視了一番楊阜,待楊阜微微頜首之後,他又對著眾人說道:“諸位,隨我再看一眼那斜穀關……”
唉!
這一瞬,幾乎帳內所有的武將,都聽到了其他人心中的歎息。原以為,陛下一封密信,會讓呂布幡然悔悟,卻不料呂布仍舊不知悔改,還要穿著這一身花裏胡哨的衣服去斜穀關麵前顯擺。
更主要的是,此時天色已暗,黑燈瞎火的,你就在站在關下,誰又能看得清楚啊!
然而,軍令難違,眾人隻好帶著一顆沉重的心,跟隨著呂布走出了營帳。
這時的斜穀關上已然一片燈火,但在燈火的照耀下,所有人都清楚看到,那些城頭上的守兵,都一副懶洋洋的模樣,根本沒有來回走動巡梭的衛隊。就連角樓當中負責觀望漢營的那些兵士,也都裹著一張大氅,抱著一壺美酒優哉遊哉地蹲著或躺著。不出意外,過些時候,他們就會進入十分深沉的安眠。
這已然是斜穀關上守兵的常態了,戰場上的安眠,多麽地可貴。假如可以換位思考一下的話,呂布甚至能感覺到那些守兵睡前,還應該帶著一絲微微幸福的極私密的舒適——我還活著,不管別人怎樣,我還活著,我仍然能夠看到明天的太陽,能活著……多好。
可也真的僅僅就此一晚了!
斜穀關下的呂布沒有說任何話,率先回到了帳中。眾人再度入帳後,卻沒有看到呂布的身影。甚至,這一刻,就連楊阜也不知到了那裏。
但很快,腳步聲重新從營帳後的內宅方向響起,呂布重新出現,但此刻裝束大變,看得眾將心頭不由都是一凜:這時呂布已然脫下了剛才炫目的時裝,換上了一副短衣襟小的打扮,頭皮披散著,竟然連頭盔都沒有戴。他右手倒持方天畫戟,左手抄著豹紋鐵盔,冰寒的殺氣不斷從他身上放射出來,一時間營帳裏的溫度仿佛都下降了不少。
呂布來到案幾後坐下,左手把頭盔放置案幾之上,右手將方天畫戟一頓,地麵青石登時碎裂!
眾人一時被呂布這樣的轉變給驚到,都不知發生了什麽事。張遼咬了咬牙,上前幾步,小心翼翼道:“將軍,到底出了何事?您這是……”
“無事,我隻想知道,諸位麾下那些將士,可否依令晝伏夜出?”呂布開口的第一句話,就讓眾人更加摸不著頭腦。
這個軍令,是呂布十餘天前便下達的。對於這個命令,眾將士都怨聲載道不已。九月裏的天氣,還在兩川夾縫當中,那穿堂風的威力可是不容小瞧的。讓將士在大半夜最冷、風最大的時候醒著,這純粹就是一種自我折磨。
但幸好,他們都是唯呂布之命誓從的軍人,縱然呂布這個命令再荒謬,所有將士都不打折扣地執行了下來。
得到這個消息,呂布的臉色頓時轉暖,微笑起來:“諸位這一個月來辛苦了,想必這一個月來,你們也都看得出我顛三倒四,上趕著作死吧?”
“屬下不敢。”
“有什麽不敢的,陛下這詞說的很對,之前那些行為,簡直就上趕著去找死。”呂布嗬嗬一笑,那俊美又帶著一絲歲月蒼涼的臉龐上,竟然露出了一抹智慧的神采:“可假如不這樣,我等又如何能麻痹住斜穀關的守兵,又如何能在這一夜神不知鬼不覺地攻陷斜穀關?”
呂布這話音一落,整個大帳頓時嘈雜起來。這一刻的呂布,才是他們心目中戰無不勝的武神。他們都不是庸將,待呂布點破這一層後,誰都明白了,呂布若不是這般作死,斜穀關那些守兵必然不如如此麻痹大意,毫無鬥誌。倘若之前如他們想象地一般,死打硬攻的話,縱然拚光所有將士,都可能動搖不了這座雄關半分。
可是,似乎最主要的問題還沒有解決:縱然現在守兵已麻痹大意,但攻城那麽大的陣仗,根本不可能做到迅疾如火的,隻要斜穀關的守兵反應過來,他們擊潰這一次夜戰還是很輕鬆的。畢竟,敵軍的鬥誌雖然已不在,但他們的人數一點都沒有減少。
也是張遼,略微一思忖,便抓住了呂布剛才那句話中的重點:“將軍,您是說今夜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攻陷斜穀關?”
“不錯!”這時候,楊阜也再度出現了,隻不過,這個時候他的身後,多了兩名明顯樵夫打扮的人。看著眾將一時麵麵相覷的模樣,楊阜又開口道:“諸位難道當真以為溫侯令我等捉拿這些樵夫、流民,就是為了供我們驅役的嗎?自古險關依勢而建,卻不可能做到毫無破綻。而這些樵夫、流民,就是平時最能繞過險關之人!”
嘩的一聲,楊阜這番話就如一塊巨石投入湖心,頓時激起了莫大的漣漪。一時間,所有人心頭的陰霾都揮灑而去:他們都以為呂布又故態萌發,又想著抄掠作威,卻不想這一招瞞天過海,非但連斜穀關上的敵軍都騙了過去,更是讓他們都蒙在了鼓裏。
而現在,不用那兩名樵夫解釋,他們從之前呂布和楊阜那神秘的一對視,就猜測出今夜自軍已然找到了繞過斜穀關的奇道。
“將軍,請速速下令,我部願為前鋒!”呂布帳下,除卻成廉,就屬魏越最為好戰。此時萬事俱備,他又豈能耐得住寂寞?
而當魏越一起頭兒,所有武將皆紛紛請纓,為爭前鋒恨不得先內訌一番。
可呂布卻給了這些人當頭一盆涼水:“今夜奇襲,你們都隻能正麵攻城。我要帶去的,是周倉和劉辟一部。”
“這可不行!”魏續急了,口不擇言道:“將軍,這一戰來,您始終對這一部照顧有加,我們這些人可都不服!”
劉辟和周倉剛想辯駁,可想想魏續這話沒錯,他們一時還真不好意思開口。
但呂布卻搖了搖頭:“這次我可不是照顧他們,而是我們並州狼騎,平原廝殺為一絕。可比起他們兩人久居深山、善於攀援的黃巾軍來說,這一次的奇襲卻非他們不可。”
周倉和劉辟這一刻,忍不住哈哈大笑:“讓你們平時譏諷我們胳膊長,這一次,你們的羅圈腿兒可不好使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