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章 袁術的幻想
“什麽,你說冀州兵們走了?”睜開惺忪頹廢的眼,袁術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猛然起身就如一頭狼般盯向了張勳。隨後確認這個消息屬實之後,袁術直接從席位上站了起來,忍不住搓著雙手慶賀道:“我就是知道,我就是知道會這樣!那個小娘養的雜種,什麽時候會跟漢室穿一條褲子了!”
冀州兵撤去的消息,不可能不被袁術軍知曉的。就算劉協多設營帳、令兵士輪番巡梭蒙蔽袁術軍,也隻能瞞得了兩天而已。高高望樓上,哨兵一伸眼甚至都能看到劉協在中軍帳外的一舉一動,更別提冀州兵出走這麽大的事兒了。
也由此,漢室聯軍就落得了一個進退兩難的境地。可以說,冀州兵完全將漢室聯軍晾在了一旁,拋棄了他們。如今的漢室聯軍,進無力、退更無門,畢竟,冀州兵出走的時候,袁術軍還搞不清漢營的動靜,可這會兒漢營但凡有一點風吹草動,他們非大舉進攻不可。
說當夜就同冀州兵們一同撤走?
劉備並不是沒有向劉協提過這個建議,但問題是這根本沒有可行性。大營兵士連夜拔營,傻子也能看出漢軍要做什麽。那個時候,袁術大軍必然銜尾追殺而來,完全可以將前些時日的情景調轉過來。
但即便漢軍就這樣硬撐下去,也是挨一天混一天的光景。隻有不足六千人的兵士,想對付袁術已然匯聚過來的兩萬大軍,實在有點以卵擊石的味道。雙方的優勢一下翻轉過來,袁術這邊完全占據了主動地位。
“哈哈,真是天助我也!”袁術興奮地在帳中轉了一圈後,眼珠子漸漸就開始紅了,他回頭轉向張勳,開口道:“傳我的命令,大軍三更造飯,五更出征,本將軍要將前些時日丟掉的麵子,全都贏回來!”
張勳是個老成持重的將領,也看得出這次算是自軍翻盤的良機。但在此之前,他還有一點小顧慮:“將軍,前番天子親自領兵突入我陣,致使我軍猝不及防,大潰而歸。此番進伐,天子必然不會坐以待斃,若我軍遭遇天子,當如何處之?”
劉協這漢室天子的存在,對於袁術來說的確是顆臭狗屎。他氣急敗壞的時候,的確想不管不顧殺了那個少年,但現在清醒了過來,又勝券在握,才發現這的確是一個很不好處理的問題。
值得一提的是,袁術真不是傻子,他隻是一個不會掌控自己情緒的自大狂而已。貴為名門望族的嫡子,他就算再不學無術,對於政治一途耳濡目染也會明白其中的關竅。
這一點,其實就是這麽士族名門造反與那些草根賊寇的不同,他們懂得遊戲規則,才能亂世風雲中玩得得心應手。而農民起義縱然成功,也最多隻能馬上打天下,卻不能下馬治天下,不懂得遊戲規則,便使得所有起義都隻是轟轟烈烈的大破壞。
思來想去,袁術還是想不出一個妥善的答案,隻能轉頭向一旁靜默不語的閻象問道:“主薄,此事該當如何?”
這時代,可沒有人人平等、彼此尊重一說。更為世人普遍接受的,還是‘君為臣綱’那一套:你既然當了我的小弟,就得把你的智謀、才能全都貢獻出來,雖說我陣前踹了你,那也是你活該,誰讓你在領導發脾氣的時候,說一些讓領導不高興的話來著?
但有趣的是,漢代的君臣洗腦程度,遠沒有到明清君權專製到頂峰的時候,士大夫還是很講究傲氣和風骨的。對於朝廷的任命辟征,他們都可以公然拒絕,更別提袁術現在已經是一位名不正、言不順的後將軍。
而且,無論時代再怎麽變遷,人性終究是不會變的。人的情感喜好,也多是大同小異的。閻象再怎麽說,也是一個活生生有感覺的人,對於袁術這等對自己‘呼之則來、揮之即去’的不以為意,也是很有情緒及厭惡的。
由此,閻象低眉順目,說了一句很萬金油的話:“全憑將軍做主。”
袁術眉毛一挑,自然聽出了閻象這番話中的酸溜溜,但他最瞧不起的,就是腐儒們這等臭毛病。沒有你張屠夫,我袁術難道還要吃帶毛的豬?真以為你們的大腦,就要比本將軍要聰明?
行,既然你跟本將軍使性子,本將軍就先晾著你,等打贏了這一仗,入了徐州再好好收拾你!
“還是莫要傷了天子,他畢竟還是漢室的正統,若真害了他性命,本將軍立成眾矢之的。”沉靜思考了片刻,袁術終於悠悠開口說出了這番很正確的話。
“那天子故技重施該如何?”張勳感受到了帳中不和諧的氣氛,但他不想參與過多,擺著一張公事公辦的臉繼續說道:“前番兵士不知天子親臨,作戰當中未免束手束腳,才被天子領兵殺了一個措手不及。此番將軍若有嚴令下達,兵士們便會更加畏首縮尾……”
不待張勳的話說完,袁術的臉色忽然變得凝重起來。他並非再認真考慮張勳的擔憂,而是其中的一些字眼,忽然讓他明白了自己上次為何會輸得那般稀裏糊塗!
就是因為劉協是天子啊!
這樣的身份,兵士們敢不拿他當盤菜,卻誰敢真的殺他?!這樣一來,劉協可不就如戰神附體、人擋殺人、佛擋殺佛?
一想到這裏,袁術是又欣慰又痛苦。欣慰的是,他終於明白上次戰敗並不是他的錯;可痛苦的是,為何偏偏劉協那個小破孩就是天子?為何,自己卻不是?
再一想到上次大敗前,劉協在陣前高聲呼喝出的那句話,袁術就感覺自己的心被刺疼了一般。他皺眉緊思,絞盡腦汁想思索出這個無解之局的對策。忽然之間,一個膽大的主意就浮現在了他的心頭,讓他在驚恐之餘又忍不住躍躍欲試。
“將軍,將軍?……”
張勳疑惑的聲調將袁術從自己的幻想中驚醒,這讓袁術很不耐煩、也很氣怒,畢竟,在他這個世界裏,他正用另一種身份激勵著自己的士卒,馳騁沙場,不可一世,引兵殺得劉協丟盔棄甲、俯首稱臣……
“什麽事!”袁術臉一橫,暴怒向張勳吼道。
張勳麵色一愕,又帶著幾分無辜,但看了一眼仍舊低眉順目的閻象,他在心底不由就歎了一口氣,然後開口說道:“末將在問,對天子究竟要如何處置?”
“不能殺!”袁術語調很煩躁,透露出他對張勳極大的不滿:“剛才不是已經說過了,殺了他,朕……真的就不好收場了。本將軍再怎麽說也是漢臣,豈能做那等讓天下諸侯一邊義憤填膺,一邊在心中偷著樂的蠢事?”
“可……”張勳對這種又要全力進攻,又要小心顧慮的矛盾軍令,實在有些不知該如何領命。
“你身為大將,難道連一點臨陣決斷的能力都沒有?”袁術不想再同張勳廢話了,他要趕快打發走這些蠢貨,然後再好好回味一下自己剛才的暢想:“你能殺他,你就不能射他的馬,或者將他生擒回來?難道兩萬大軍,還對付不了他那麽一個十四歲的少年?還是你想告訴我,你們這些大將都是蠢貨?!”
張勳的臉色陡然鐵青,這一次,他微微抬頭,卻看到了一旁閻象向他投來一抹同病相憐的目光。張勳忽然就明白了些什麽,機械地抱拳領命道:“諾,末將告退。”
閻象隨後也不發一言就此離去,出得帳外後,他看到了一旁仰目嗟歎的張勳。隨後也同樣抬頭看了看那沉悶肅殺的天,意有所指地說了一句:“深秋已過,初雪似乎就要下來了……”
“是啊,就是不知道,我們是否還能捱到下一個春天?”張勳似乎聽明白了閻象的弦外之音,同樣意有所指的回了一句。
大戰在即,袁術軍營當中彌漫著的,就是這樣一種無奈、落寞和讓人煩躁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