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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2章 酒宴的正主兒

  漢代遠比劉協的前世要注重酒宴上的禮節,其中向人介紹一環,也十分有講究的。尊卑、長幼、官職、聲望等等,全都是要考慮進去的。而陳登,無論是身份、官職還是在徐州這裏的聲望,絕不該被劉備忽略過去。


  從出身來講,他乃昔日誅殺大宦官王甫的名臣、擔任過漢室三公之一太尉的陳球之後。陳登的父親陳珪早年也身有功名,曾為沛國相,是曹操家鄉的父母官。


  再說官職,陳登在陶謙帳下,擔任的是負責屯田的典農校尉。按級別來說的話,就相當於徐州的農業廳長。但需要注意的是,漢代的農業絕對是國民經濟的基礎產業外加龍頭產業,屯田工作又是農業的重中之重。陳登的這個農業廳長地位比劉協前世的農業廳長,高得可不是一星半點。


  有身份,有官職,那聲望自然也就隨之而來。並且,陳登本身就少有才名,乃是一名文武全才。加之性格豪邁驕橫,海湖之士,在徐州東土可謂路人皆知。


  還有一點,那就是陳登也很看好劉備。並且,還是很堅挺的支持者。曆史上陳登後來歸順曹操,與別人聊天評價當世名人的時候,依舊非常推崇劉備:“博聞強記,奇逸卓犖,吾敬孔文舉(孔融);雄姿傑出,有王霸之略,吾敬劉玄德。”


  這樣一個無論出身、官職、聲望都不遜色糜竺的人,怎麽可能會讓劉備這個不忘恩的人遺漏過去?


  很明顯,劉備和陳登兩人或許之前就有商議,就是不想讓劉協知曉陳登此人的存在。畢竟,按照禮製來說,陳登這號人不出席那是不給劉協麵子,是要殺頭的。所以,他就打算光出席不講話,當個透明人。


  至於為什麽不想講話,這裏麵的門道兒就有意思太多了……劉協斜斜看著一旁端坐如儀的陳登,嘴唇似翹非翹,時不時還瞟一眼喋喋不休介紹無關人等的劉備,就這樣硬看著劉備和陳登兩人的笑話:小樣兒,你們不是能裝嘛,那就裝,接著裝……朕看你們到底能裝多久。


  劉備同誌畢竟臉皮薄,也看不出劉協的深淺。不過,從劉協在長安便能知道關羽這號人的情況下,他推斷劉協十有八九已然看出自己的小花招了,心中苦笑一聲,便趕緊裝作疏忽的模樣,向劉協補充介紹道:“陛下,此乃我們徐州一龍,陳登陳元龍,甚有才幹,卓爾不凡啊。”


  在漢代,天子跟龍這生物還沒多大關係,是不逾製的。將有才能的人與龍相稱,就是一種美譽而已,就跟臥龍諸葛一樣一樣的。


  劉協淡淡點了點頭,那意思是朕早就看出來了。然後,指著案幾上一盤魚羹向陳登問道:“元龍既乃潛龍,那自然喜愛吃這魚羹了?”


  “不喜歡,”陳登倒是直言不諱:“在下喜歡吃生魚。”


  “生魚入口會不會太腥了?”


  “大丈夫身處亂世,刀鋒血腥尚且不懼,何況這小小魚腥!”


  劉協等的就是陳登這句話,舉起一樽酒說道:“壯哉!徐州有這等豪勇之士,豈懼袁術逆賊?!”


  這一舉動,響應自然寥寥無幾。在座之人誰也不是傻子,都能聽出來劉協下一句話要說什麽。尤其劉備,臉色一下變得訕訕不已,一副‘怕什麽來什麽’的表情。但劉協既然開口,他也隻能硬著頭皮頂上,卻說了一個讓劉協很膩歪的話題:“陛下,如今袁逆兵凶霍霍,徐州雖有天子親至,然仍兵微將寡。微臣懇請陛下遷孔北海為青州刺史,以助兵勢。”


  劉備當上徐州牧後,就有了舉薦和任命高級地方幹部的權力。劉協沒想到,這使用這項權力的處子秀,居然來得這麽快、這麽洶湧,讓人都有些招架不住。


  單從表麵來講,劉備這個提議是很不錯的。孔融畢竟孔子之後,名震海內,而袁紹和公孫瓚那兩個不省心的,都各自委派了他們的小弟當青州刺史,偏偏漢室這裏始終沒有給出一個名正言順的人選。若劉協同意了劉備的舉薦,那……那除了給孔融扣個管帽子外,其實沒個卵用。


  之所以劉協遲遲沒有任命青州刺史,是因為青州如今根本不在漢室的統治範圍下。劉協深刻吸取了曆史上漢室的教訓,便是不想做出一而再、再而三喪失漢室威儀的舉動。


  曆史上為何各路諸侯都不將漢室當盤菜兒?


  其中自然有他們也想將天下摟懷裏享受一番的緣故,但也有漢室明明不行,還不停派三公大臣持節撫慰關東,讓人當笑話看的緣故。


  所以,在臉麵上仍以天下正統自居,但在戰略戰術上又謹而又慎對待每一項詔令,就是劉協必須把握和拿捏的。其中微妙牽扯紛雜不清,最考驗劉協的執政水平。


  更何況,無論曆史還是如今穿越的接觸,孔融給劉協的印象也一直不咋滴。由此,劉協思忖了片刻,明知故問道:“若朕遷孔北海為青州刺史,那他領兵入徐州作戰,豈非亂了禮法?”


  “陛下,亂世須用重典,行事更不可拘泥禮法!”陳登果然是耐不住寂寞的人,聽聞劉協找了這麽一個可笑的理由,不由冷笑一聲道:“如今天下偽逆者比比皆是,陛下若還認為漢室宏威震懾四海,那又豈會有曹孟德蹈凶徐州之事?!”


  陳登說話如此直白,讓劉協都有些不好意思,羞慚不已下隻好訕訕問道:“那如元龍所言,該當如何?”


  “遷孔北海為青州刺史,特敕領兵入徐馳援。如此,多一分人便多一分力量,徐州可保無虞。”


  劉協淡淡地點了點頭,劉備這些小心思他其實早就看出來了,實在太沒什麽技術含量。他舉薦孔融,就可以進一步加強與孔融同誌深厚的革命友誼。另一方麵,孔融那裏其實也早成了爛泥塘,借助朝廷這一詔令,就可以平穩地踩著台階下來。


  袁紹的長子袁譚早已將孔融打得節節敗退,朝不保夕;公孫瓚的勢力雖日漸消弱,但臨走時也想劫掠一番,補充軍糧損失;剩下青徐邊界還有沿海土豪臧霸、吳敦、孫觀等人興風作浪,孔融根本無可奈何。由此,劉備若是這樣保薦他平穩著陸,那他想不對劉備有好感都是不可能的。


  唯一得到損害的,就是劉協這冤大頭,漢室的威儀,也必然因此而遭到世人的嗤笑。


  不過,劉備和陳登兩人,難道就真的天真到這份兒上了嗎?麵對袁術的五萬大軍,他難道真以為靠著孔融那些殘兵敗將,就可以抵擋?

  可等了半天,當劉協還繼續裝作一個傻子般問劉備還有什麽要求時,劉備和陳登兩人卻對視了一眼,甚有默契地搖了搖頭。同時,滿座之人也都陷入了謎一般的沉默,不是左顧而言他,就是看著案幾上的美食,好像一輩子都沒吃過這樣的好飯一樣。


  唯獨一人冷蔑嗤笑,似乎想站出來說些什麽。可就在此時,劉備身後的張飛卻猛然環眼狠狠瞪了那人,那人驀然瞅到在座之人皆冷目暗警於他,他也便不再有所舉動,隻是臉上憤懣仇怨之色更濃了幾分。


  那個人,劉協自然記得。因為他的名字跟他這個人十分相配:他叫曹豹,同時,也真的是一位草包。


  “陛下,事不宜遲,還請下詔吧?”看著劉協身後李嚴和司馬懿這次都沒有開口,劉備認為火候兒已經差不多了,壯著膽子催促了劉協了一句。


  但劉協卻不慌不忙,留給劉備一個十分詭異且失望的眼神兒,緩緩開口道:“不急,正主兒還未登場,皇叔又何必急著開宴呢?”


  劉備看著此間已然鶯歌燕舞的大堂,以及幾乎可算杯盤狼藉的案幾,心忖這宴會都已接近尾聲,劉協為何還會說出這等莫名其妙的話來?但就是這一瞬,他抬眼看到了劉協那漸漸冷下來的臉,以及那眼中濃濃的失望,心中忽然一驚,好似被劉協洞穿了什麽般竟有些舉止失措起來:“陛,陛下,今日正主兒自乃漢室天子,又何談他人?”


  “皇叔豈不是明知故問?你心中,可真將朕當做天子了嗎?”劉協這一話落,竟豁然從坐席上站了起來,勃然作色道:“你劉備結連袁紹,河北名將顏良及監軍沮授已引兵入至徐州,此刻便要叩門而入,爾等真當朕乃耳聾眼瞎之人不成?!”


  而話音剛落,就有一人匆匆跑上堂中,對著劉備耳語了兩句。再抬頭時,劉備恍然失色,拜伏在地道:“臣……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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