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章 竟還有靖安曹?
似乎隻是眨眼之見,五百鐵騎便奔入了荀家這個莊子。
荀衢愣愣看著這些全副武裝、盡帶弓矛的騎士,看著他們如行雲流水般由整股流散成一個半月弧,將莊子中所有驚慌不知所措的人一個不漏都包圍起來,他感覺自己那顆老邁的心髒正在承受著巨大的震撼,砰砰砰地跳個不停。
月色之下,這些騎士靜默,連一絲聲音都不肯發生。就連他們胯下的戰馬,也隻是偶爾踢動一下馬蹄或打一個蔑視的噴嚏。清幽的月光照耀在這些騎士的盔甲上,仿佛給他們那堅硬的嚴實的盔甲又鍍上了一層神秘的幽光,靜靜流淌,使得他們都好似月宮當中走出的戰士。
荀衢不是沒有見過騎兵,但這樣動若迅雷、靜若處子的鐵騎,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從這些人身上那從容而緊繃的姿態來看,荀衢知道,隻要荀攸一聲令下,自己這不足兩千的兵丁,瞬間就會成為這支鐵騎的刀矛下的祭品。
“孩兒,你這是要做什麽?”荀衢震撼之後,胸中猛然升騰了起一股強烈的怒意,胡須盡顫:“你莫非是想要用武力逼迫叔父不成?!”
幸好,荀攸的表現還讓荀衢略微寬心。隻見自己一聲怒吼下,荀攸那驕傲蔑視的臉色瞬間被驚慚而替代,他匆忙走向荀衢,恭敬至極地向荀衢施了一禮道:“叔父誤會了,侄兒也是荀家之人,怎可能做出對荀家不利之事?隻是今夜發生此事,孩兒不得不請叔父出來主持大局,清理門戶!”
荀衢聽明白了,同時恨恨瞪了一眼還一頭霧水的荀祈:荀攸何等聰明之人,從剛才暗殺一事及荀祈的訴說,一下就明白了荀家還有不少潛藏在暗處的刺天曹。今夜他差點被刺,又豈能善罷甘休?縱然他肯咽下這口氣,可身為朝廷的安遠將軍,卻絕不可能容得那袁本初這般欺辱荀家!
想到這些,荀衢心裏忽然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一方麵看著傲氣淩雲、指點兵馬的侄兒,他欣慰自己眼光獨到,荀家果然出了一個令風雲變色的大人物。
可另一方麵,他又忽然覺察出,自己這個侄兒,再也不是自己印象中那個隻是聰慧的孺子了——這一點,讓他又感到一絲悲涼。
由此,荀衢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開口道:“叔父老了,接下來的事兒,你就按照自己的意思辦吧。”荀衢沒有說怎麽辦,因為他知道,荀攸既然已經這樣做了,就一定有他的辦法。
荀攸很奇怪地看了一眼荀衢,他總覺得荀衢的反應不太正常。但事已至此,他也不及多想,對著荀祈說了一句道:“祈弟,你還記得荀家的家訓嗎?”
一臉興奮的荀祈見荀攸這時候還詢問自己,傷口處的血似乎都衝到了臉上,激動得臉色都變紅了:“哪能不知道?這可是每個荀家人自記事起就要牢記在心的,荀家每個人就算什麽都忘了,這家訓卻是一點都不敢忘的。”
“好,”荀攸點了點頭,忽然轉身大聲喊了一句:“荀家家訓,不求聞達於諸侯……”
“隻願正氣滿乾坤!”荀攸話音剛落,這些被包圍的人當中,瞬間有幾百人向前走出了一步,將後一句便喊了出來。這一動作,是他們每次祭祖時都會做到的,由此,即便是在鐵騎的包圍上,他們也都條件發射地做了出來。
“很好。”荀攸一揮手,對著這些深深一禮道:“攸十年未曾歸家,對荀家之人自有所生疏。幸有家訓傳承,才使得我荀家全族一心。諸位,請上前站到我身後來。”
這些人被受荀攸一禮,也不知道荀攸究竟要做什麽。隻是感覺不會有什麽壞事兒,便聽命上前。可隨後,當這些人都站定之後,他們赫然發現,那些馬上的騎士,竟在荀攸身旁那少年的一揮手下,瞬間舉起了他們手中的弓弩!
這一舉動,當即把所有人都嚇壞了,就連站在荀攸身後那些荀家人,也開始跳腳焦急起來。但荀攸仍舊不慌不忙,對著那些人又一禮說道:“諸位莫要驚慌,攸並非有什麽歹念,更不會做出親者痛、仇者快之事。接下來,諸位可一個個上前,將自己心中認為最不可能是袁紹奸細之人挑出來……”
既然刺天曹是去年才剛剛組建起來的,那麽這些奸細混入荀家,也不過隻有一年。而在古代農耕社會裏,百姓們都安土重遷舍不得挪窩兒的。豫州最動亂的一年,不過是李傕郭汜屠戮潁川以及天子和曹操追襲袁術那一戰,除此之外豫州便保持了相對的安定。也就是說,除了這時段兒的流民,剩下的才有可能是袁紹的奸細。
有荀衢鎮場,事情進展地很順利。洛霖下令後,滿莊便點起了火把,照得莊院一片通明,就方麵荀家認人。這些荀家人心急自己的夥伴、鄰居被錯殺,隔著老遠就開始一一辨認:“何老七,趕緊過來,咱倆幾十年的交情你,你可不會是袁紹的奸細!”
“哎呦,老齊,快快過來。咱倆馬上就是兒女親家了,你可不能有事兒啊……話說,你女兒同意嫁我小子了沒?”
“周屠戶,你也快點,在莊子裏買了六七年的豬肉了,每次都缺斤少兩。雖然我心中埋怨你,可這會兒卻不能冤枉你。”
“劉六子,你這個無賴東西,還偷不偷雞、摸不摸狗了?這時候沒人救你,你就請等著被射成刺蝟吧!”
“……”
亂糟糟一片,但實際上卻一點都不亂。都是十幾、幾十年的老相識,都是一順嘴就能喊出的名字,登時就把這些熱認得七七八八。
不過,為了防止那些奸細從中作亂。荀攸還是讓錦衣衛和騎士緊密監視著包圍圈兒裏的一切,那些弓弩也都來回擺動著,使得亂中有序、慌而不亂。畢竟,荀攸早就料到這一點,一次就讓人叫七八個而已。
半個時辰後,荀家人將人都認得差不多了,場中也隻剩下兩成人,還都是叫不上名字的。這時候荀攸又請出那些確定沒有嫌疑的老人,再開始辨認:“你、你、你、你、你,平時也不跟鄉親們交流,但老夫卻認得你們,快過來!”
五六個走過來,自然千恩萬謝。然後再由人辨認,周而複始,場中人數越來越少。
最後剩下幾十人,荀攸也不慌,令錦衣衛上前持刀詢問。凡是那些麵相凶惡、指間有繭、身材壯碩又一看就會武藝的都留在了最後。
眼看著要失去掩護,一幹奸細心中大懼,但鐵騎的包圍圈也越來越小,越來越厚,讓他們徹底喪失了抵抗的勇氣。
最終,剩下二十三人,悉數被荀攸拿下:這些人不是操著冀州的口音,就是身上帶著匕首刺殺之物。有意思的是,荀攸毒辣發現,這二十三人竟還隱隱站成了兩派。
人都是群居性動物,越是在危急的時候,也越會不經意地抱團兒取暖。但刺天曹這些人都是一夥兒的,沒有必要還分成兩派啊?
荀攸有些想不通,正準備讓錦衣衛連夜突審。忽然一旁沉默多時的荀衢,卻突然開口了:“不必那麽麻煩了,”荀衢伸手一指那一堆兒大多操著冀州口音的人道:“這些應該都是袁紹的人。”然後,他又伸手一指另一堆兒人,悠悠說道:“這些,應該是曹操手下靖安曹的部下……”
“靖安曹?!”荀攸臉色忽然一變,他自然知道靖安曹。也終於明白之前荀衢的臉色為何那麽奇怪了:原來,荀衢不是不知道荀家有奸細一事。他非但知道,更連這些人的派係都清楚。可是,他又為何?……
“孩兒,事已至此,叔父也就不瞞你了。”荀衢最後又歎了一口氣,好似將心中的所有秘密都吐出了一般,忽然有些釋然,還開了一句玩笑道:“天下三個盛產奸細的,還唯有你們錦衣衛,從來沒向荀家下手……不過,你們來了,我反而更放心一些。畢竟,這些人能夠存在,都是我默許的。”
“什麽?!”荀攸一臉不敢置信,然而思慮片刻後,他忽然麵如死灰:“叔父,您這是狡兔三窟?……”
荀衢不待荀攸問完,便已點了點頭,隨後自動走入了荀祈的房間,甚至還喊了荀攸一聲:“進來吧,今夜我們叔侄可有不少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