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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6章 怎麽會是你?

  身為穿越者,劉協知道戰場上,有時必然要投入幾千條性命前去攻打一座堅城。但不管怎麽說,這樣的傷亡極其慘重的血腥事件,他終究還是不希望看到的。


  並且,他同時也不習慣將戰爭作為一場不可控的事件,使得掌兵者和數萬大軍淪為戰爭陰影下的玩偶。由此,對於河內一戰,他雖然出兵在後,但早已謀略在前,將一切都計劃好了。


  善戰者,因其勢而利導之。這是劉協很是喜歡的一句話:做一件事兒,必須事先知道有譜兒了,才去做。尤其在領兵打仗方麵,更需如此。否則,非但是對自己性命的不負責,更是對數萬忠心報國將士們的褻瀆。


  因此,當楊阜還在思慮著如何挑動張楊出城野戰的時候,劉協其實早已在河內郡當中醞釀起了一股風雷。隻待時機合適,便會蓄聚湧動,從而令整個河內郡風雲為之變色。


  河內郡溫縣,司馬府中。


  司馬府位於溫縣的東南方,兩進四通,十分豪闊。畢竟,司馬家如今的掌權者,乃是避世不出的司馬防。而這個人,曾經有過十分顯赫的地位——京兆尹,漢庭兩千石的高官。


  此時在正廳之內,仆役們正忙著打掃杯盤狼藉的宴會,幾張小桌上還剩著許多吃食,看起來客人們漫不經心,並沒太多食欲。


  正廳後轉過一條走廊和一處小花園,幾名黑衣仆從在庭院裏或隱或現,再往裏便是司馬家的內宅。內宅之中,除了司馬防之外,還有兩個人。他們並沒有像平時議事一樣跪在茵毯上,而是不約而同地圍在司馬防身旁,表情頗為凝重。


  此刻司馬防手中,正捏著一枚古樸卻秀美的令符以及一封信件,表情陰晴不定。而站在他麵前一人,卻身穿飛魚錦袍、手持繡春刀,正是劉協麾下最隱秘的錦衣衛。


  “司馬大人,陛下手書在此,您難道還有什麽疑慮嗎?”這名錦衣衛語氣不疾不徐、亦然不卑不亢。


  這樣的轉變,令司馬防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畢竟,半年前,這個年輕人始終隻是自己府中一名默默無聞的仆役。可誰知道,今日他竟搖身一變,成了漢庭最神秘的錦衣衛——這樣的轉變,讓司馬防感到自己受到了欺騙。


  而更司馬防憤恨的是,自己已然決意避世不出,朝廷卻仍舊不想放過自己——與其他那些滿腦子都是忠君報國思想的士大夫不同,司馬防雖然也曾是他們當中一員,但經曆了桓、靈二帝時那烏煙瘴氣的朝堂後,司馬防對整個漢室已然心灰意冷到了極點。


  因此,他才會在當到人人渴羨的京兆尹這一要職的時候,急流勇退辭官歸鄉。因為司馬防已然料到,自己倘若還站在漢室這艘漏水的破船上,必然會同那艘船一並沉沒。此後,黃巾大亂、董卓禍京之事,更印證了司馬防當年的先見之明。


  唯獨令他想不到的是,當劉協上位時,司馬防以為漢室將再度陷入幼帝昏弱、整個朝廷權鬥不停,直至漢室江山徹底覆滅時,事情卻一下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這位少年天子非但終結了董卓之亂,更計謀百出將李傕、郭汜禍亂長安之險擺平,最近竟還反守為攻,出兵關東,將曾經不可一世的袁術打得落花流水……這一切的一切,實在讓司馬防感覺不可思議。


  但無論他怎麽在家不可思議,卻也沒有發覺那個少年竟不可思議地將主意打在了自己身上,而且還是一打就是半年之久!

  這其中種種複雜的情緒湧來,讓司馬防一時既困惑、又震驚,既羞惱、又好笑,胸中滋味好似五味雜陳卻偏偏不知該如何開口。


  “父親大人,漢室當年縱然有所過錯,卻也已是前塵往事。如今天下方亂,天子有誌平息幹戈,還天下以清明,父親身為漢臣,又豈能因瑕責瑜、抱殘守缺困頓這一方縣城中?”


  此刻開口之人,乃司馬防長子司馬朗。司馬朗少有見識,篤信忠厚,長成之後更見千裏之才。當年董卓禍亂之時,司馬朗便看出河內非久留之地,勸誘全郡之人遷徙離開。可惜百姓戀守舊土,都不肯離開,僅同縣趙谘帶領家屬和司馬朗一起遷走。幾個月後,關東軍數十萬匯聚在滎陽、河內。各自縱兵抄掠,百姓死亡過半。


  司馬防看著眼前麵目依稀與自己有幾分相像、而那溫潤當中更如何掩飾也遮蓋不住一展抱負的渴望後,終於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雖然司馬朗口中所到了‘進則兼濟天下、退則獨善其身’的為臣之道,但司馬防其實根本沒有聽進心中。他之所以此刻有所鬆動,隻是完全因為想到自己已然是一族之長,也必然要為整個家族負責。


  如果是在太平盛世,司馬家的年輕人大概會憑借家族的勢力,在州郡舉個孝廉茂才,入選署郎。在中央待上幾年以後,或留在中朝做個曹掾令史,或外放為縣令郡丞,運氣好的話,四十歲前就可以遷到九卿,封個列侯,為家族帶來無限光榮。


  可惜如今天下紛亂,尤其三年前,所謂的‘大漢朝廷’隻剩下一個孱弱的君主和一群老舊的公卿,在董卓的禍亂下苟延殘喘,慘不忍睹。以往的青雲仕途,早已荊棘遍地。所以許多地方大族紛紛收起爪牙,把自家子弟收攏在羽翼之下,謹慎地觀察著時局。


  假如自己的兒子不是那麽優秀的話,司馬防也寧願讓他們守著這些田宅了此殘生。然而,除卻眼前的司馬朗不說,就說司馬防其他七子,個個驚豔才絕。就算隻是蹣跚學步的司馬敏,亦然表現出聰慧過人的一麵。麵對這樣一群太過優秀的子嗣們,司馬防便不可能徹底熄滅掉心中的火焰。


  並且,從如今局勢來看,天下風雲湧動,群雄逐鹿的戰場才剛剛開啟。自己身在這等亂世當中,卻還癡妄著明哲保身,實在太過異想天開了。


  既然逃避不了,那麽盡早選擇一顆茂盛的大樹,才是最正確的選擇。而如今無論從哪方麵來看,漢室朝廷這顆逢春的老樹,都十分靠譜兒一些。


  “也就是說,陛下讓我們司馬一家的蒼頭、僮客等人假意加入張楊的部下,待陛下大舉攻城時,趁機打開城門便可?”司馬防再度仔細看了一眼手中的密信,他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個不錯的裏應外合破城的好計。隻是,裏應的對象不是他司馬家的話,便更完美了。


  “便是如此。”錦衣衛微微躬身點頭,眼中閃過了一絲輕鬆的笑意,補充道:“以陛下之眼光,必然會對司馬一家忠君報國之舉大為讚揚,待陛下日後平定天下,司馬家必然也是從龍之臣,日後必當平步青雲。”


  “如此,就借密使吉言了。”司馬防輕輕收起密信,拱手向這名錦衣衛致謝。既然決定了日後的道路,司馬防可不會在意之前的情緒。更何況,單憑這名錦衣衛竟能看破自己心思這一點,便值得自己以禮相待。


  然而,就在這名錦衣衛還禮之時,他的腦際登時聳動了一瞬。隨後,就連司馬防和司馬朗也聽出了外堂一陣嘈亂,不待兩人還未想通他們分明借了酒宴來掩藏密會、卻還被人破悉時,內廳的大門忽然被人一腳踹開!

  錦衣衛當即抽出繡春刀準備保護司馬防、司馬朗二人,可想不到那衝來的兵士似乎早就清楚內廳當中是何人,一排弩箭對著這名錦衣衛攢射而來,登時將這名錦衣衛射成了篩子。臨倒地之前,這名錦衣衛仍舊不肯瞑目,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死在了何人的手上。


  司馬防和司馬朗表現地倒還鎮定,並未慌張。直至一身鐵甲、麵色陰沉的張楊踏入內廳時,司馬防仍舊沒有失去氣度,反而淡然問了張楊一個問題:“張將軍,敢問你幕後之人,可曾一同到來?”


  張楊沉默著,緊繃的臉上看不出他到底對此事究竟是何態度。聞聽司馬防問題後,他甚至表現地還有些遲疑起來,最後反應過來,他大叫道:“你們在此密謀造反,竟還有臉質問本將軍?!”


  “造反?”非但司馬防,就連一旁的司馬朗也覺得可笑不已:“我司馬家世代深受漢室皇恩,又奉天子之命行事,這造的是哪門子反?”


  張楊頓時語氣一噎,說不出話來。而就在此時,一個柔美如女子的嗓音輕輕地發自張楊之後,淡淡說道:“縣官不如現管,河內此番乃袁公治下,你們造的,自然是袁公的反了。”


  隨後,這人緩緩現身,而司馬防和司馬朗二人見他竟如見蛇蠍,震驚出口道:“怎麽會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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