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假戲終究成真
戰場上這支早在雙方預料,但卻偏偏毫無征兆殺將出來的一支偏軍,徹底改寫了這場戰役的局勢。
此番袁紹精兵盡出,留在大營當中的,除卻那些被強征而來的民夫外,就是一些傷殘病重的潰兵。麵對趙雲和呂布這一支身經百戰、士氣又保持在頂點的新銳力量,立時便展現了脆弱不堪一擊的態勢。
一個個驚恐不堪的士兵們慌忙地站起來,有的第一方麵便是逃散,而有的又想拾武器,又想去拉戰馬,待看到周邊卻空無一人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連逃跑都來不及了。
根本不用揮舞武器,趙雲和呂布這兩大曠世勇將,便如虎入羊群一般衝到了大營的內腹。在沒有兵士防守的狀況下,那些拒馬、鹿砦以及陷馬坑,都隻成了白馬義從和並州狼騎展現自己嫻熟騎術的工具。一匹匹戰馬飛躍過障礙,每一隻馬蹄落地,都仿佛在袁紹及袁紹所有謀士團的臉上重重摑了一巴掌,火辣辣又鑽心痛骨的疼。
尤其當袁紹看到白袍小將左突右衝、如入無人之境時,他更恨不得將自己手下這些平時一個個眼高於頂的謀士絞死!更不要說,此刻自軍大營當中,還有那個讓自己痛恨忌憚不已的呂布,正揚起赤兔的鐵蹄,踩踏在一名兵士身上。
他手中的大戟盤旋飛舞,鮮血頓時為之飛濺。輕者缺胳膊斷腿,重者命喪當場,在呂布停頓的地方,已然形成了一個由殘肢斷臂組成的圓圈。傷者在地上輾轉哀號,而死者,則或許在慶幸自己終於逃離了這個可悲的亂世……
“擊鼓,擊鼓進軍!”劉備仰天狂笑,他怎麽也想不到戰場上竟發生了這等峰回路轉的一幕。手中雙股劍在鳴顫,顧不得向公孫瓚請命,他已然帶領著自己手下的部曲衝殺了上去。
而這個時候,公孫瓚自然不會怪罪劉備。事實上,就在劉備剛剛衝上去的下一刻,公孫瓚也同時揮動了令旗,發動了全軍總共的信號——不錯,他的確不想將所有底牌全在這場戰役中掀開,但麵對一場必勝的戰局,他也不介意給袁紹一個終生難忘的教訓。
“沮公與!如今之勢,如之奈何?!”這一刻,赤紅著眼睛,耀眼切齒的人已然換成了袁紹,而他苛責的對象,自然是這場戰役的總指揮官沮授。
沮授滿心的憤懣和壓抑無處排解,卻仍舊還要抽出極大的精力來應對眼下的困局。這一瞬,他忽然感到心寒、心冷,有一種就此放手、不再過問天下之事的倦怠。
然而,這一刻,沮授身後的田豐卻接過了沮授手中的令旗,麵色沉痛地振臂一呼:“將士們,榮華富貴隻係於一戰,主公傾慕漢室軍事獎懲之製久矣,今日,有殺敵報功之人,皆得漢室一般賞金,得公孫瓚首級者,賞千金,封百戶侯!”
“元皓!”沮授忽然大驚失色,他自然看得出,這是田豐將所有罪責全都攬在了自己身上。並且,為達戰場勝利,他還未經袁紹許可,便開出了袁紹幾乎不可能答應的條件。
此戰若勝,田豐必然會成為那隻替罪之羊,被袁紹處置以消兵士怨氣。而此戰若敗,田豐除卻一死之外,再無生還可能!
然而,眼下狀況,除卻田豐這等破釜沉舟之法外,又有何辦法?
這一刻,袁紹也陡然看到了田豐眼中的不忿與決然。可是,終其金鼓齊鳴、十萬大軍悍然出動之時,袁紹也仍舊陰沉著臉,未發出應承田豐這權宜之計的話。
於是,兩支大軍終究在趙雲和呂布於最恰當時機殺出製造的勢態中,完全摒棄了開戰前虛以委蛇的幻想,徹底殺紅了眼睛,爆發了最慘烈、最轟動也最悲壯的一戰!
無數幽燕精騎咆哮著,策馬洶湧上前。袁軍這時那看似堅固的盾牆在數萬大軍的突破下,就如一個可悲的笑話。沮授的確是看破了這個時代戰陣精要的佼佼者,但他最大的錯誤,就是隻將這場戰役定位在了小規模衝突的層麵上。由此,他痛悔地看到,數萬幽燕精騎在寒亮的大戟麵前並沒有減速,連人帶騎惡狠狠地撞上了大戟拒馬陣!
鋒利的大戟頃刻間便將成百上千名幽燕騎兵連人帶馬刺成對穿,可幽燕精騎狂野的衝勢也令長度過長而導致脆弱的大戟紛紛折斷。在巨大的慣性驅使下,已經喪命的戰馬繼續往前奔行,重重地又撞上了袁軍豎起的盾牆,巨大的撞擊聲霎時響徹長空。
在這巨大的撞擊聲中,還夾雜著清脆的骨骼碎裂聲,那是幽燕精騎戰馬腿骨、頸骨撞斷發出的聲音,兩軍將士臨死前發出的慘嚎聲更是綿綿不息,成百上千的幽燕精騎霎時被巨大的慣性高高拋起。人的性命,在這一刻,甚至都不如一張紙堅硬。
而這些,僅僅隻是開始。隨著盾牆之後袁軍的大舉進攻。兩軍的肉搏戰才真正開始,無數兵刃飛上天空,再無力地跌入塵土;無數戰馬揚頸發出自己的嘶鳴,然後化作一團巨大的肉塊炸開在眼前;至於殘肢斷臂以及兵士死前淒厲的吼叫,已然成為戰場的常態。
環首刀在陽光下閃爍,長矛在陽光下吞吐,弓箭在陽光下厲嘯……驀然回首,觀戰之人才發現,整個戰場,早已是陽光下的一片血紅,再也容不下其他顏色。
張種便這樣麵色慘然地看著這一幕驚心動魄的戰役,也就是這一刻,他才忽然明白:原來,在這樣的慘烈的戰役下,剛才那一番衝殺闖陣,的確隻是一場兒戲……
“子,子龍,袁紹與公孫瓚已然被我等挑撥至全力一戰。此刻,我們該當如何?”眼前盡是鮮血、耳中盡是嘶吼的張種,處在這種環境下,已完全喪失了思考的能力。他唯一祈求的,就是自己可以趕緊逃離這個夢魘一般的地方。
於是,這一瞬,他望向趙雲的眼神,驚恐和企盼已覆蓋了所有。
幸好,他得到的回答,也正是心中所想。血染征袍的趙雲望著遠處仿佛一架巨大絞肉機的戰場,目光中也盡是悲憫,當所有悲涼都化作一聲歎息後,趙雲終於開口道:“我們,該回去了……”
而這個時候,呂布才剛剛殺到袁軍大營的中軍帳所在。並且,他更知道眼下袁紹大軍傾巢而出,根本無力也無心顧忌自己這支偏軍——在主要的軍事威脅下,無論是袁紹還是公孫瓚,都以消滅最大的敵人為首要任務。自己所身處最危險之地,但在此時,卻偏是最安全的所在。
這個時候,呂布完全可以不費吹灰之力拔掉袁紹大營的牙旗,進而一解他心頭之恨。就在他看到趙雲揮軍離去之時,他那英俊陰鷙的臉龐,習慣性地驀然閃過一絲惱怒。
可望著近在咫尺的牙旗,他卻忽然又一笑,覺得這杆牙旗假如仍舊矗立在這裏,反而是對袁紹更大的一個諷刺。於是,他頓馬、駐足,高舉方天畫戟道:“兒郎們,殺夠了就隨我一同回去吧!”
於是,河北河間一場本不發生的戰役,就在一係列陰差陽錯下展開。同時,又在這一支仿佛幽靈般的騎兵離去下,仍舊繼續著……
曆史上袁紹與公孫瓚之間長達五年的相抗,就因為這一場從未出現在曆史中的慘烈決戰,從而變得麵目全非。整個河北的局勢,一切開始朝著不可預期、但毫無疑問對漢室最為有利的方向開始發展。
而這一刻,漢室朝廷的第一人,那位十四歲的少年,也剛剛率領一萬精兵,踏出潼關,邁向了孟津的土地上。對於河間的這場戰事,他還一無所知,但卻籌謀著如何吞並河內,進而打開一條通向河北戰場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