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天子的手段?
“顏良,這是怎麽回事?”袁紹冷冷地望著顏良,麵色鐵青:“你確認來犯之人,乃是你同鄉趙雲?”
顏良懊惱地抓了抓頭皮,不知該怎麽辯解才好。這讓有些著急,如果顏良受到叱責,冀州派的影響力會進一步萎靡,他們這些本土河北派係的人處境會更加艱難。並且,沮授還看到,剛才雖然袁紹隻是斥責了顏良一人,但他的目光卻已經將所有冀州派的人士都掃了一遍。
袁紹麾下各路強龍混雜,便使得它的體製相當奇怪。冀州派的勢力俱在軍中,魁首是田豐、沮授,下麵有顏良、文醜、張郃、高覽四員大將牢牢地把持著軍隊;而在政治上,卻是南陽派的審配、逢紀、許攸等人並總幕府大權。此次出征,沮授身為監軍,執掌軍事,南陽派一直深為不滿,兩邊齟齬不斷。
雖然袁紹剛剛隻是簡單一個問話,但沮授已然知曉,袁紹其實是在等待一個借口,一個將冀州本土派勢力打壓下的借口。由此一來,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改變針對公孫瓚的戰略——雖然,袁紹也可以直接宣布暫時放棄對公孫瓚的進討。但若是這樣,他的個人威望必然會受到一定的影響。
而身為四世五公的名門之後,是不想讓自己的光輝形象跟無功而返扯上半分聯係的。
這些時日,誰其實都知道袁紹已經有了退兵的心思。界橋一戰後,公孫瓚雖然大敗虧輸,但袁紹大軍自此之後卻也未取得太大的進展。而由於劉虞的愚蠢、自不量力征伐公孫瓚,反而使得公孫瓚就勢吞並他的部曲後,已完全恢複了同袁紹一戰的實力。
再加上袁紹新得冀州不足兩年,根基未穩,大戰更消耗了冀州數年的糧草和財富庫存。袁軍在整個戰場明顯暴露出了後勁不足的態勢。最後,麴義的驕恣和呂布的叛變,成為壓垮袁紹原本誌得意滿心頭的最後兩根稻草。
這些,本就是所有人心知肚明的事情。但袁紹這樣曲轉陰詭的做法,讓沮授未免心寒——事實上,這些時日,沮授本就想著再被袁紹訓斥一番的屈辱,令大軍早日撤出這個戰爭泥潭。但想不到,趙雲出現的太不是時機了。
敵襲之後,袁紹完全可以借這個由頭,否認界橋之戰後所有的敗績,將責任推在冀州一派辦事不利、識局不明上。而此刻,毫無疑問,袁紹正是想讓事情向著這一邏輯上發展的。
“主公,來人確是趙雲。不過,末將與趙雲各為其主,並未有什麽瓜葛。”心思簡單的顏良,在這詭異陰柔的氣氛中沒堅持多長時間,便自作心虛地又補充了一句。
逢紀抓住機會,不失時機地添油加醋:“可是屬下聽說,顏將軍卻公然喊出欲招降趙雲之辭,且信誓旦旦保證可令趙雲當上如將軍不相上下之職?”
這個指責就有些嚴厲了,逢紀表麵上在說顏良招攬同鄉一事,但實際上卻在指摘顏良貿許官職一事:什麽時候,袁軍的人事任免,可由顏良你這個武將說了算了?如此一來,你置我們這些南陽人於何地,你置袁大將軍又於何地?!
顏良不善言辯,隻好皺著眉頭道:“末將也是一位為主公著想,收服趙雲此等猛將,正乃……”不待顏良說完,逢紀已然冷笑道:“主公之前便有令在先,欲令劉虞死在趙雲手上。你若是收服了趙雲,又不是明擺著告訴天下人,是我們想殺了當朝太傅嗎?”
這時候,一旁的郭圖又適時開口:“趙雲是殺是留,屬下並不在意。屬下在意是,顏將軍武功赫赫,為何連對方一個區區後輩一招都未接下,令其從容遁走?”
顏良縱然再蠢,也聽出這些人是在針對自己了。當下大怒,一把揪住了郭圖的脖子,口水都噴到了他的臉上吼道:“老子浴血奮戰的時候,你一雙狗眼看哪裏去了?趙雲當時跨騎戰馬,飛縱而來,老子光著膀子連件盔甲都沒穿,你卻想讓老子攔下趙雲?你當趙雲如你這般無能,嘴巴除了噴糞就什麽都不會了?!”
“夠了!”袁紹一巴掌重重拍在了案幾上,一方麵,他身為貴族名士,受不了顏良口無遮攔的粗俗,另一方麵,他真的已經很頭疼了。
手下這個謀士武將,一個個都是為了自己家族、自己利益效力的家夥,沒有一個人,真心為了他這個主公著想。每次遇到一點事兒,這些人就如見到了屎的蒼蠅,嗡嗡地吵個不停。並且,這些人最近已然越來越驕橫,不但軍政大事把持地滴水不漏,就連自己的家事也開始伸手了。
這讓袁紹十分焦怒,看著麵前一張張義正言辭、忠心為主的嘴臉,袁紹有時真想不管不顧,將他們都轟出去。
可是,他不能。為了祖上的榮光,為了四世五公這樣沉重的威耀,他必須咬著牙同這些人再這般鬥智鬥勇下去。
由此,袁紹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隨後才擺擺手開口道:“顏將軍斷無那等心思,你們多慮了。”說罷這句,袁紹又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發漲的鼻梁,強迫自己的精力專注在眼前之事上:“我隻是想不通,他趙雲難道是吃了熊心豹膽,明知不可能突破我軍重重重圍,為何還要這般囂張主動撩撥虎須?”
聽到這話,顏良忽然好似想到了什麽,放開已經嚇得臉色發白的郭圖:“主公,趙雲臨走前倒是說過一句話,末將以為他當時不過再吹牛皮,可聽您這麽一問,他說不日便率鐵蹄踏破我營……”
是言一出,周圍幾個人表情都變了變。始終未發一言的許攸這時候跳了出來,捋著那如老鼠尾巴一般的胡須問向顏良道:“顏將軍,你確信趙雲是說不日便來,而不是其他?”
顏良望著許攸那雙似乎蘊含了許多東西的目光,恍然感覺許攸的問題沒有那麽簡單,但仔細想想卻又想不出什麽,隻好點頭道:“末將確定,趙雲當時的確是這麽說的。”
聽到顏良這樣回答,許攸立即又向袁紹道:“主公,此事看來另有蹊蹺。趙雲雖然表麵上叛變公孫瓚,但屬下仍舊不相信,以公孫瓚之能,會令趙雲單以區區兩千人,便從易京殺到了河間。而我們那位天子,之前可是特意派了使臣入幽州,冊封公孫瓚為都護將軍,易侯……”
“子遠此言何意?”袁紹也忽然好似想到了什麽,麵色變得極其難看。
天子的手段,如今越來越令人膽寒了。有他參與,所有的計謀都會演變成一個充滿環環相扣且危險萬分的圈套。如果跳出這個思維,便可看出,天子與公孫瓚其實並沒有多少利益糾葛,反而是自己,已然成為漢室最深最痛的眼中釘、肉中刺……
天子接回劉虞,公孫瓚便可獨霸幽州——這分明是兩人都受益的美好交易!也就是說,這些天趙雲的所作所為,其實隻是天子與公孫瓚密謀的一場戲?
“子遠太過異想天開了,若此事乃天子與公孫瓚合謀,那為何遲遲不見天子動作,隻有公孫瓚一人在此唱獨角戲?”田豐很是輕蔑地哼了一聲,他認為許攸簡直將一件簡單的事,誤導成了一個無稽之談。
許攸少見地沒有同田豐爭辯,但就在此刻,袁紹卻聽到了屏風後一聲輕微的聲響。他皺了皺眉,很堅決地說道:“此事甚為重大,待我深思熟慮後,再同諸位商議,都退下吧。”
眾人一頭霧水,隻有郭圖望了望那屏風,神秘地露出了一絲微笑。
待眾人離去後,袁紹頭也未回,開口問道:“你與那位天子交往長久,以你之見,此事可會是他一手策劃的計中計?”
“非常有可能,他那個人,總是會將許多簡單的計謀疊加起來,最後布成一個巨大的陰謀,讓你在發覺之時,已然悔之晚矣……”動人的聲音從屏風後傳出,之後,屏風後露出了董白那張精致無雙,卻夾雜著愛恨情仇道不盡的複雜容顏。
“並且,這場大戲裏,並不是隻有公孫瓚一個人唱獨角。”董白同樣歎了口氣,伸手將一張長安紙遞給了袁紹:“這是我奉命接管大戟士後,收到的第一封情報。劉協,已然開始有動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