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燭影箏聲
“陛下,你竟然又在打那個呂布的主意?”貂蟬不敢置信地看著劉協,仿佛在看一隻不知死活的怪物:“天下英才戰將何其多也,您為何就對那個呂布這般念念不忘?此人弑丁原、誅董卓,朝秦暮楚,毫無忠義底線可言。陛下與之圖謀,不啻於與虎謀皮,火中取栗啊。”
劉協這時也同樣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著貂蟬,隨後再看著伏壽和蔡琰,見兩人麵色與貂蟬一般無二,才疑惑地搖了搖頭道:“男人這麽說呂布,朕尚且可理解,但為何你們女人對呂布也是這般看法?”
“弑丁原一事,朕不想過多解釋,呂布做得也確實不地道。可他誅殺董卓,你貂蟬可是最清楚的。難道,你就不期望這種為了純粹的愛情、可以舍棄一切的男人嗎?”
“哼,看似為了愛情不顧一切,但最後還不是讓一個女人心腸破碎?”貂蟬很是嗤之以鼻地回了一句,隨後根本不在這個問題上逗留,直接又言道:“陛下難道就是看出呂布此人毫無底線,便要策反此人回袁紹沉重一擊?”
劉協這時看著貂蟬就更疑惑了,隨後再看伏壽與蔡琰還是一樣的神情,便直接由疑惑變為了鬱悶:“呂布縱然再沒底線沒節操,也不會天真到將跳槽當飯吃好不好?再說,你真以為朕是你的那位前任貂蟬,讓呂布往東就往東,讓他上天他就買竄天猴兒啊?”
這一瞬,劉協深深感到了男人和女人之間的巨大思維差異。女人的思維行雲流水,無跡可尋,又是簡直想當然到了極點。而他之所以算準自己能夠吃定呂布,可是有著詳細且縝密的依據和合理準確的推測,才敢付諸於行動的。
曆史上,呂布自關中出逃後,先投袁術,後隨袁紹,混得很是不得意。不得不說,這位有著異族血統、且在並州那種戰亂狼煙之地長大的混血兒,與大漢這時代儒家經學的主潮流格格不入。
他隨丁原、董卓尚且不能從一而終,落入袁家這種本身就是名門望族、又最重門第聲望的諸侯手中後,則更如一頭野豬被關入了全是家豬的圈裏。
單說袁紹對於呂布的投靠,本身就十分糾結。呂布之勇,天下盡知,自己得而不用,實在可惜。可若盡力去用,他又擔心呂布的威名會掩蓋自己的光芒。於是,他隻能既用著、又防著,心好塞。
袁紹思慮再三,決定還是不能讓呂布光吃白飯不幹活。正巧並州的黑山軍是他的肘腋之患,袁紹所幸便讓呂布領兵征討黑山軍的張燕。但令袁紹想不到的是,‘人中呂布、馬中赤兔’的傳言果非空穴來風。
戰場之上,呂布彷如遊戲一般,時常跨騎著赤兔便騰躍上黑山軍低矮的城牆,飛跨過長長的壕溝,與手下猛將成廉、魏越等幾十個人騎馬衝擊張燕的軍陣,有時甚至一天衝擊三四次,每次又都是砍了敵將的首級歸來作為賭戲。
黑山軍本是黃巾賊的分支,都是一群看似狂化、但骨子裏還是懦弱如綿羊的農民,看到呂布及他手下這等真正的殺人狂魔,哪裏還有接戰的膽量?張燕知自己不是呂布敵手,隻能引兵退入茫茫太行山中,如耗子般提心吊膽地苟延殘喘下來。
這樣,問題就來了。
呂布根本不懂得謙虛的美德,仗恃自己的戰功,便開始向袁紹討要軍隊糧草,袁紹正糾結無比,哪裏會答應?呂布這混孩子便發揮了‘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傳統美德,縱容自己的將士搶劫掠奪一方,袁紹由此便更加疑恨呂布。
曆史的腳步走到這裏,便應該是呂布智脫袁紹魔掌,隨後在投靠河內張楊的路上遇到張邈,然後陳宮那孩子對屠戮徐州的曹操死了心,開始便風風火火拉著呂布鬧兗州。但在這個時空,袁紹還沒來得及向呂布動手,卻鬼使神差地將呂布替換了河間的麴義。
劉協不知道這是不是仍舊符合曆史的軌跡,但他卻知道,袁紹與呂布嫌隙已生,再加上家豬和野豬本來就尿不到一個壺裏的根本原因。兩人之間必然就會在可預見的日子,發生一場含情脈脈卻暗藏殺機的分手事件。
被袁紹甩了的呂布,說對袁紹沒有怨恨是不可能的。既然兩人注定分手,那劉協何不給呂布一個報複前任的機會?雖然,呂布和袁紹兩個人都是男人,但在這場露水緣分中,呂布的確扮演了一個被始亂終棄的小妞角色。而像呂布這種沒節操的小妞兒,深愛過又被甩後,自然就想用行動告訴袁紹:老娘也不是好惹的!……
事實上,劉協推測的一點都不錯。隻是,他卻不知道,在這場糾結百轉的分手戲,他卻無意充當了一位挖牆腳的角色。
河間呂布大營。
天空就象一塊打翻的硯台,濃重醇厚的夜色掩蓋了一切發光的東西,一片了無生氣的死黑。可就在這片死黑之下,幾聲錚然的古箏之聲,卻突兀地炸響在寂寥的大營當中。
幾位穿著普通盔甲、但神情異樣的人,正裝作無意地走近了呂布的中軍帳,猛然聽到這聲古箏聲響,他們麵色一凜,紛紛止住了腳步。
起初,古箏之聲高亢突兀,但隨即又變得極輕極弱,若有若無,一縷如絲不斷的清音,回響於大營當中,更回響於這些沙場征伐的苦士心魂之內。縱然不精通音律之人,一聽之下即神醉魂引,不能自己。
因為,高明的音律,本就可以融入人的心底,引發共鳴。
甲士分明聽得出,這古箏當中有著無限的憤懣與無奈,縱然期間有鐵馬征伐的壯烈,卻怎麽也掩蓋不了壯誌難酬的悲憤,反而,曾經輝煌的功績卻成了隨後悲涼的反襯,令聽者盡悟,愴然淚下,百煉鋼的男兒心化為繞指柔。
古箏綿綿,似乎永無止弦的一刻。而透過中軍帳裏昏暗的燈火,這些甲士更看到,伴隨著古箏之聲的,還有位天界的嫡仙,在那弄箏之人身畔起舞。閃爍的星眸,充溢著難以言說的悲涼。曼妙誘人的身姿起轉騰挪,如同在雲海中穿梭,卻仿佛怎麽也掙脫不了困居塵世的枷鎖。
此情此景,令人一瞬間想起,曾經四百年前,楚江河畔,一代霸王項羽,仿佛就是這般對著自己心愛的女人,訣別,生死契闊,溢漫著天際的碎月。
一曲終了,天地同悲。
帳外的甲士,已然眼中有了動搖。而一位看起來為首的人,卻壓低了聲音訓斥了一句:“他可是背叛主公、勾結漢室之人,我們大戟士從不是兒女情長之人!”
諸人默默點頭,靜待帳中燭火吹滅,又努力辨認聽到了帳中依稀的呼吸聲後,才彼此對視一眼,重重一點頭。
隨後,中軍帳被利刃劃開,八名大戟士猶如迅猛的獵鷹,撲到呂布的床榻之前。一時間,刀光閃耀,亂絮紛飛,在刺殺天下第一猛將的懼怕和興奮雙重刺激下,他們揮刀之間,鼻息都已開始加重,喘息。
“住手!”為首的大戟士第一個停下了手中的武器,作為一個經常殺人的殺手來說,他覺察出了這次刺殺的異樣:呂布和貂蟬,沒有一聲慘呼,而自己的鼻息間,也沒有聞到那熟悉的血腥……
然而,就在這一瞬,他忽然就聞到了極為濃鬱的血腥之氣。而伴隨著這氣味的,還有那戟光如寒月……
八個人的屍體,瞬間變成了無數的殘肢與碎肉四散飛揚,鮮血染紅了那被割裂的帳篷。而在這濃鬱的血氣當中,陰鷙無比的呂布才緩緩現出身形,幾條血線順著方天畫戟的鋒刃流淌下來。
“袁紹,你果然還是負了我……”呂布低垂望著地上的屍塊,並沒有因為這次殺戮而減少心中半分的惆悵。
“夫君,聚散無常,何必如此動怒?”貂蟬這才出現在呂布的身後,卻是一身戎裝。因為她知道,自己又要再一次跨上戰馬,尋找下處仍舊不敢肯定的居所。
“聚散的確無常,但我呂布卻要讓袁紹知道,他這樣做要付出怎樣的代價!”
“夫君,你的意思是?……”
“原本,劉協那小子的提議,我還有些遲疑。但現在,我很期待袁紹得知冀州大變之後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