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忽悠他懷疑人生!
“陛下,又再給你那位身在幽州的情郎書信傳情嗎?”大漢皇後伏壽穿著一件舒適的宮裝,端著一個食盒來到劉協麵前。明白素染的漢服裙擺在嫋嫋聘聘的身姿擺動下搖曳,讓看在眼中的劉協覺得這便是世間極美的一道風景。
“這次倒不是那位英武瀟灑的子龍,而是烏桓的一位驃勇善戰的王。”劉協停下筆,回手接過伏壽的食盒又順便將伏壽攬在自己懷中,再將墨跡未幹的信展示給伏壽,一臉認真地說道:“壽兒不必憂心,朕無論在外有多少情債。這顆心,永遠是屬於你的。”
伏壽當下就把自己被劉協捉住摸向他胸的手抽出,也根本未看劉協那封信。雖然她與劉協夫妻一體,根本免不了接觸到這些政事,但她向來淺嚐輒止、從不過問太深的。事實上,唐姬一事後,伏壽有時更是躲著這些政事走。
不過,今日她卻實在有些控製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因為,連日來,劉協一步步謀局,不是在關西、就是在幽州、有時還在冀州、連帶著豫州、烏桓等地都不放過。
這樣零零碎碎、細膩龐雜的手法,是伏壽在疏懶性怠劉協身上從未見到過的。於是,她知道,劉協定然再下著一盤看似無意、卻步步驚險的棋,一盤很大、很大的棋。
“想知道朕究竟在想做什麽嗎?”看著伏壽欲說還休、咬著紅豔嘴唇的模樣,劉協哪裏還猜不出她的心思?
“征服天下,那是你們男人的事。女人,隻要管好自己的男人就行了。”伏壽笑了笑,動人的明眸眨動:“這可是陛下曾經教諭過臣妾的,臣妾可不敢令陛下不喜。”
“女人,從來都是口是心非的生物。”劉協同樣笑著,摟著伏壽來到那張沙盤堪輿圖前,指著冀州的方向言道:“袁紹當初便是士大夫誅除宦官的領袖,又為討董聯盟的盟主。以他的威望和影響,比其他群雄更有希望成就大業,乃漢室目前一統天下最大的障礙。
“更主要的是,這個家夥可不跟袁術一樣是個誌大才疏的蠢貨。這些時日,他對漢室已然蠢蠢欲動起來。未雨綢繆也好,禮尚往來也罷,朕必然要給袁紹一個教訓。”
說到這裏,劉協的臉色已然凝重了一分。但回頭看著臉色更加濃重的伏壽後,不由又笑了笑寬慰道:“壽兒,你可知當初曹操在袁紹帳下,兩人曾有過一番絕妙的應對?”
伏壽搖了搖頭,望了一眼劉協後,明眸中的擔憂已漸漸開始被強大的信任所替代。
“當初曹操困頓時,在袁紹帳下可裝足了孫子,也套出了袁紹不少心裏話。兩人在討論將來發展的問題時,袁紹曾問曹操‘若事不輯,則方麵何所可據’?曹操那時兵微將寡,無言以對,隻好反問袁紹。”
“袁紹便言:‘吾南據河,北阻燕、代,兼戎狄之眾,南向以爭天下,庶可以濟乎’?曹操聽後默然不語,隨後才道:‘吾任天下之智力,以道禦之,無所不可’。以皇後觀來,這二人孰高孰低?”
伏壽幾乎不假思索,開口便道:“自是曹孟德之言更精彩。袁本初隻知地利,卻不知人和。連臣妾都知,兵法中有‘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之言,袁本初舍本逐末,自然落了下乘。”
伏壽話落,這次卻換做了劉協默默地搖了搖頭。與當代甚至後世的人不同,在劉協看來,這番對話恰恰反映出曹操的無奈和袁紹的胸有成竹。
擁有雄厚本錢的袁紹,對於今後的發展,自然有了長遠而具體的戰略打算。那就是象漢光武帝劉秀那樣,首先平定河北,然後依靠河北的人力物力,並聯絡北方遊牧民族,借助其騎兵的優勢南下掃平割據,平定天下。袁紹有這個條件,他後來也是這麽做的,並且實現了其平定河北的戰略目標。
袁紹之所以把眼光放在河北,是有深刻的曆史背景的。在秦滅六國以及漢高祖劉邦統一中國的過程中,天下的政治、經濟、軍事中心都在關中。王莽之亂後,赤眉崛起,關中殘破,漢光武帝劉秀依靠河北的力量才得以統一全國,定都雒陽。
“經濟人口方麵,赤眉賊軍後再加上黃巾、董卓之亂,關中的底子已遠不如河北。而河內司馬氏、河北甄氏、還有審家、衛家,都是懂得經濟之道的大族,郡吏千數、富可敵國。”
“政治人才方麵,光武爺當年以河北豪強士閥之力削平割據,一統天下,自然對河北世家大族格外優待。燕趙之地本就多義士,人才輩出,袁紹甚至不用費心征辟,自有聲望素著之人投靠。”
“至於軍事?”劉協忍不住苦笑了一聲,回頭看著那位如遺世孤立淡菊的蔡琰正在整理著太學教學用書,小聲向伏壽說道:“就連你這位蔡姐姐那不知兵的父親,也曾說過,幽州突騎、冀州強弩,為天下精兵,國家膽核,四方有事,未嚐不取辦於二州也。”
“由此可見,天下的政治、經濟、軍事重心已盡在袁紹掌中。他先據有河北,然後南向以爭天下的戰略也是非常有效可行的。曹操的話看起來磅礴有容,然而大話的本質就是空泛無物。”
“那時連容身之地都無的曹操,首先謀求的是自立,根本還談不上什麽戰略。但畢竟又在同袁紹談論著天下大事,總不能兩眼一翻什麽話都不說,隻好用上麵的話趕緊扯淡完事兒。”
聽著劉協滔滔不絕的論述,伏壽腦中不由浮現出了兩人青燈殘酒、曹操滿心落寞卻還要強撐的窘迫和無賴形象。甚至,她都能聯想到曹操故作堅強卻仍忍不住摩挲自己後頸的細節。之後,她才看了一眼劉協,發現自己腦中那個‘曹操’,不過是劉協的翻版而已。
如此一來,她倒發現,劉協與曹操或許在某一麵挺相似的。因為伏壽斷定,在那樣的情景下,劉協也會那樣無奈又忍不住忽悠別人。
“陛下之言,字字珠璣。隻是臣妾愚鈍,尚未想通這些與陛下的謀局,到底有何關係?”伏壽忍不住輕輕撫弄了一下劉協的後頸,這一處,是劉協的傷疤,也是隻有她才能觸摸的地方。
被伏壽撫摸的劉協,猶如被施展了魔法的貓,異常乖巧又調皮,翹起自己好看的嘴唇,輕輕道:“曹孟德忽悠袁紹說地利不如人和,倒也算急中生智。但若換朕在,朕必然會告訴袁紹,地利其實根本不如天時。”
“陛下何出此言?”這一時,伏壽的注意力其實早已不在堪輿圖上。她的雙眼,已盡被眼前這個泛著壞笑的少年所占據。整個天下,不過是她與他的附屬遊戲而已。
“人和這東西,比地利更看不到也摸不著。但天時與地利比起來,卻更殘酷和冷厲。縱然他袁紹日後可一統河北,可若那時他環顧天下,發現有人已抓住天時,搶在他之前將四方之地攪得皆視他為仇敵,整個時局已翻天覆地,袁紹獨據河北,又有何用?”
“陛下之意,是你這般四處落子、苦心積慮籌謀,便是為了在袁紹搶占地利之時,將天時抓在自己手中?”伏壽的柔荑此時已緩緩離開劉協脖頸,冰涼的一指,隻留下她無限的愛戀。
“不,朕的意思是,袁本初這王八蛋要慶幸他是在跟曹操喝酒談人生。阿瞞心眼兒實在,還沒怎麽忽悠他。”似乎不滿伏壽不再摩挲自己的脖頸,劉協雙眼一睜,信誓旦旦地說道:“若是跟朕喝酒談人生,朕會再來二兩,忽悠得袁本初徹底開始懷疑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