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誰避開了誰?
聽到了長蛇穀大敗的消息,韓遂猛然從夢中驚醒,隻覺得全身上下都是冷汗。
而在聽聞了長蛇穀的戰報後,韓遂便露出了然的神情,因為這一大敗,終於印證了他被巨蟒纏身的噩夢。長蛇穀,不正是自己夢中那條巨蟒嗎?
可了然之後,韓遂的臉色隨即又被沉沉的憂慮所覆蓋:“冀城那邊還沒有消息傳來嗎?”
傳令搖了搖頭,看著韓遂的雙眼,隱含著一絲不屑。
“滾!”韓遂再也保持不住平日那副憨呆的傻樣,起身大怒喝道:“探到冀城的消息再來匯報!你們這些隻會動刀動槍的蠢貨,永遠不明白兵者詭道的精髓!”
韓遂的確有憤怒的理由,因為此時他已發現,自從馬超和那個魯肅出現後,事事都好像正是脫離他的掌控。而他驚醒的最後一刻,竟然看到那條巨蟒忽然睜開了眼睛,說出了人話:“韓遂,你以為殺了我就可以縱橫關西?別做夢,我馬騰的兒子已經前來替我報仇了,你這次不會再回到金城,你完了!”
韓遂坐在鋪滿了獸皮的地上,大口的喘息著。董白不知道何時已然出現,正如韓遂真正的乖巧女兒一般輕輕替韓遂拍起了胸口順氣,無不擔憂問道:“義父,究竟怎麽了?長蛇穀一戰雖損兵折將,但死的那些人,都是你故意派去的那些蛇鼠兩端、暗通馬超之人,鐵羌盟看似勢力驟減,可您對它的掌控卻更強了。此番您連施妙計,正是縱橫關西、進取關中雄霸之時啊。”
韓遂有些煩悶地將董白推開,他明白董白這些關懷到底有多虛假,就如兩人所為的義父義女關係一般令人感到可笑:
“冀城那裏,還沒有消息傳來,我苦心積慮幾番分兵迷惑漢軍,為的就是等到冀城陷落的消息後大舉反攻漢軍。關西有馬超在,我便隻能連消帶打維係自己這個鐵羌盟盟主的地位。可現在,冀城尚未音訊傳來,我又如何收攏敗軍、鼓舞士氣反身殺回長蛇穀!”
董白默默地點了點頭,眼前的情勢,她身為局外人,看得自然要比韓遂更清楚一些。自從漢室死而未僵、換上那個天子又搖搖晃晃、一副又要重新站立起的趨勢後,韓遂這位鐵羌盟盟主的日子便越來越不好過了。
尤其當馬超以著複仇鬼神的身份出現在關西,凶悍而又狡詐地開始敲打那些反叛漢室的羌胡部落後,韓遂的聲望便進一步遭到打擊。
這種狀況,逼得韓遂不得不龜縮隴西重新布局,期望可以最後的翻盤大勝來洗刷自己的恥辱。可想不到,漢室天子派來的那個名不經傳的魯肅,也是一個不好惹的主兒。以區區二十多歲的年紀,竟然能與韓遂這等老謀深算的涼州梟雄鬥計而不落下風。
由此,這便使得韓遂隻能拿出厚顏無恥的計策,利用自己膀大腰圓、肉多身沉的優勢,在佯攻的過程中一次次進行秘密的分兵,將計就計擊潰漢室援軍。為了這次戰役的絕對機密,韓遂甚至將自己僅存不多的聲望都押了上去!
如今的整個形勢,又恢複到了原點。冀城還是整個關西的要點,誰先得到冀城,誰就把控住了整個戰場的主動優勢。原本,韓遂覺得自己那地底藏人、黎明突襲的計策已妙到毫巔,可現在看來,事情卻好像沒有想象地那般順利。
漢室除卻馬超、魯肅這外來的援軍之外。冀城之內,本來就有高人。
“事不宜遲,速速傳令大軍,總攻冀城。”韓遂畢竟是為老謀深算的涼州梟雄,短短的一陣感傷後,又恢複了執掌幾十萬大軍的陰狠和睿智:“漢室縱然節節獲勝,但畢竟人數不占優勢,隻要我們搶先奪了冀城,收攏住陣腳和人心,就還有贏的希望!”
韓遂一經醒悟,便再不遲疑行動起來。可就在董白服侍他穿戴盔甲的時候,他又聽到了遠處傳來一陣陣的喧鬧聲,聲音越來越近,韓遂不由再次大怒:“怎麽回事?”
親衛連忙去探查,不大的功夫,就急急忙忙的跑了進來:“主公,閻將軍,閻將軍回來了……他,受了傷!”
韓遂霍然站起,急匆匆的向外走去,匆忙間幾乎摔倒——這個時候,韓遂再不能失去閻行!
誌得意滿之時,韓遂以為自己憑著著滿腹韜略就不需要這些武將。但此兵危戰凶之刻,就連他自己也發覺,有一位勇武善戰的大將在身邊,底氣驀然便充盈了一絲。
“彥明,你受委屈了!”韓遂一看到被人抬回來、血染征袍的閻行,眼圈立刻就紅了。他上前握住閻行的手,悔不當初道:“莫要怪老夫,你也知漢室那小賊不知如何創建了一支錦衣衛專門負責刺間,老夫為了保密,也是逼不得已才會瞞過你啊!”
閻行掙紮著想從擔架上起來,卻被韓遂一把按住,接著,閻行才艱難開口道:“主公無需多言,為將者,盡忠職守而已。主公既有軍令,末將理所應當衝殺上去。隻是,漢軍實在狠毒,竟在長蛇穀布下飛蝗箭雨之陣,十萬大軍損失慘重,不少羌胡勇士四散而逃……主公,速速設法收攏潰軍,背水一戰啊!”
“飛蝗箭雨之陣?”韓遂一聽閻行這話,臉色登時再驚:“你是說,如今漢室大軍除卻能讓騎兵千裏奔襲、連環騎突之外,又可以令二萬之軍射出足有十萬人的箭矢利器?”
“末將親眼而見、親身經曆!”閻行痛苦地點了點頭,忍不住激憤道:“漢室自從換了那個少年天子後,一切似乎都變了,變得越來越強悍了!以前,我們一名羌胡勇士能敵三名北軍,可如今,一名北軍依仗那些強兵利刃,足以殺掉我們三名勇士……主公,事不宜遲,速速反攻為要啊!”
韓遂呆呆地看著閻行,這是他第二次聽到閻行勸自己出兵與漢軍交戰了。雖然,從情理上來講,閻行這位在長蛇穀飽受重創的戰將,完全有理由、有立場提出這樣的請求。但不知為何,韓遂看著閻行的眼睛,總覺得閻行這次歸來後,表現得有些詭異。
“無妨,彥明你先好生休息,戰場之事,一切由老夫做主。”韓遂按著閻行的手不著痕跡地鬆開了,但臉上的真摯關切卻更加濃鬱起來。他望了一眼四周臉色慘淡、麵含不忿的親衛,忽然改口說道:“從此之後,彥明也勿要稱呼老夫主公了。老夫在你兵入長蛇穀前便已發出誓言,若你能平安歸來,老夫便將自己的女兒許配與你!”
“主公?!”閻行愣愣看著韓遂,真不知這個老家夥,怎麽還能在這種時候想起這等結親之事。
“義父!”董白同樣震驚不已,她雖然與韓遂結下義父義女之名,但卻不過是雙方彼此利用罷了。縱然,自己看起來的確更離不開韓遂,但這並不表明,自己就會因韓遂隨口一眼嫁給一個戰敗的武夫!
自己要嫁,也要嫁給足以推翻漢室的梟雄俊傑,他閻行算什麽東西!
然而,最令董白氣憤的一幕終於出現了。隻見韓遂輕輕地掃了自己一眼,一張老臉笑得比菊花凋殘還難看:“彥明果然威武不凡,令我老夫義女都動心不已了。隻是,螟蛉之子又豈可代表老夫誠意?老夫要許配的,乃是遠在金城、年方二八的親生女兒……”
董白一張臉瞬間變得煞白,嬌軀微顫不已,右手不由握緊了她始終藏在袖中的匕首:韓遂老狗,欺人太甚!在你的眼中,我堂堂太師之孫,難道竟還不如你那什麽狗屁女兒?
“主公,這結親一事尚且不急,可馬超魯肅旦夕即至,您?……”閻行更幹脆,根本連看都沒看董白一眼,仍舊憂心著戰場之事。
“無妨無妨。”韓遂這時似乎又恢複了平日雲淡風輕的鎮定,揮手一擺道:“來啊,送老夫未來的女婿好生歇息,派最好的醫正前來診治。彥明勿要憂心,馬超魯肅縱然醒悟,也是萬萬趕不及的……”
於是,這場插曲終於結束。避開了閻行與董白的韓遂,終於開始再度整軍突擊冀城事宜。隻是,這個時候,韓遂永遠想不到,他避開的兩人,其實也同時避開了他。
“渭陽君,可知螟蛉為何物?”郭圖如一隻無影的幽靈,不知何時出現在董白身後,悠悠說道:“《詩經》有雲,螟蛉有子,蜾蠃負之。世人皆以為蜾蠃無子才收養螟蛉為子,但實際上渭陽君可知,蜾蠃其實是有後代的,它們捉螟蛉不過為了用毒刺刺死後,在它們體內產卵飼喂後代……故此,螟蛉不過是蜾蠃之子的食物而已。”
“夠了!”董白怒而回頭,眼神幽狠:“本君知道你到底是什麽意思,不過,此刻時機尚未成熟,關西大戰,誰勝誰負,尚未可知!”
郭圖聞言,滿懷深意地點了點頭。
同一時刻,一張帳篷當中,閻行已被一位醫正包紮完畢。就在那醫正為閻行煎藥時,閻行卻看了那醫正一眼,幽幽說道:“速去告知魯司馬和馬將軍,韓遂未曾中計,仍舊攻襲冀城而去。”
那醫正身體猛然一怔,但隨後便裝作渾然不知的神情,鎮定向閻行回道:“將軍胡言些什麽,卑職完全聽不懂。”
“你聽得懂的,你以為我閻行真的蠢到了連一名漢室的細作都查不出來嗎?留你性命到今日,不過正是為了這一天罷了。”閻行起先語句陰冷,但說到後麵便多了一絲歎息:“速速去吧,馬超放我回來,可不是為了讓我在這裏繼續被韓遂戲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