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仇恨之獸
浩風如刀鋒掠過臉頰,夜寒勝過冰凍的雪峰,初春的西北大地,冰冷,與溫和的長安似乎兩個世界。
更殘露重,榻涼衾薄。端坐在戰馬上的馬超任憑冷風將自己的錦袍吹得簌簌作響,仿如狼煙深處寂寞搖曳的戰旗。他臉色從容冷漠,那醉人的英俊甚至還給人一絲不易覺察微笑的錯覺。
隻是沒有人知道,馬超此時身軀已高燙如火,烈酒早已燃燒了他的骨骼和肌血,體內隱忍已久的殺意正如即將噴湧的岩漿。
但假如此時有人可以看破馬超心思的話,就可以看到,在這平靜的表麵,馬超其實已目眥盡裂,淚涕橫流,英俊無比的臉龐早已扭曲,滿口鮮血襯著白森森的牙,就如一條負傷的猛虎正仰天嘶聲嗥叫。
馬超永遠忘不了,夕陽下的那一日,父親牽過一匹小馬,遞給一杆比他當時還要高的銀槍,摸著他的腦袋自豪地說道:“超兒,我們是大漢伏波將軍的後人。我們血液當中流的,是武人不屈不滅的血!”
馬騰那時威武充滿自信的笑容,使得馬超立誌成為父親身後最勇猛的武將。然而,這一美好的記憶,就在韓遂的手下被捏成了訣別和回憶!
“少將軍,時候差不多了。”耳旁響起一聲渾厚悲涼的聲音,將馬超的目光從遠去羌胡大營那裏收回。馬超回頭看著身軀魁偉、滿麵虯須的龐德,一時情緒收攏不住,感傷說道:“龐叔,跟著我,苦了你了。”
“少將軍不必多言,征西將軍之仇未報,末將再無他想。”龐德縱馬向前一步,接過馬超的視線掃視整個羌胡大營,在夜色籠罩之下,滿地的嘈亂似乎都變成一種沉凝的紫黑。龐德看了看那模糊的燈火,忍不住微笑了一絲:“或許,此戰之後,便是少將軍與末將可以為自己而戰的日子了。”
馬超不解,但微一思忖便明白了龐德言下的深意,卻不知該如何回複。於是,他忽然一揚馬韁,讓座下白龍一聲長嘶,劃破了寧靜的原野:“出征!”
叟兵健兒潮水般奔湧,矛指羌胡大營——即便龐德說的有理,是時候放下仇恨為自己而戰,但那也是此戰之後才需考慮的事!
眼下,馬超需要的,是讓韓遂大營的裏的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的名字,見識到自己的手段!
風從五百名突擊輕騎耳邊呼嘯掠過,所有跟在馬超身後的叟兵將士,麵對二十餘萬羌、胡、漢盤桓的大營,沒有一絲的懼意。
五百突擊輕騎馬蹄聲都提前裹上了麻步,使得即便釘上了馬掌的五百匹戰馬同時奔驟都未發出太大的聲響。直至奔至韓遂大營三百步所在時,每個突擊輕騎才在奔馳途中猛然點燃了左右兩側早已準備好的火炬。
這團忽然燃燒的光亮,頓時讓韓遂大營的哨兵驚恐起來,他們更欲吹響號角示警。然而,一支支冰冷的投槍卻趕在他們前麵,貫穿了他們的喉嚨、胸腹,使得他們隻能慘嚎著跌落望台。
這一期間,終於驚動了營中的兵士。然而,迅速而有力的反擊並未被組織起來。馬超選擇的這處突破點,正是羌、胡、漢三族種性,各大幾十部落紮營的結界點。三族大帳中不可能出現一位可令他們俯首聽令的大將,於是,他們在各自首領豪帥的叫嚷下,非但不能阻止馬超的突進,反而先將整個大營邊角弄得混亂不堪。
“放火!”馬超一聲大喝,五百突騎紛紛將手中的火把朝著大帳、幹野草、木柵等處投去。初期的火勢並不致命,然而隨著五百突騎奔驟而過,已然燒起來的火勢頓時成了最危險的威脅!
熊熊的火光很快在大營一角燃起,巨大的火勢把天空變得猶如白晝。五百突擊騎在烈焰中快速穿行,身形忽明忽暗,便如五百名從地獄烈焰闖出的惡魔。長矛狠狠刺出,便有一名驚惶不及的羌胡兵士倒下,隨後被滾滾洪流踩成一灘肉泥。
這五百名突騎的目標很明智,他們並沒有趁敵人狼奔豕突時盡量擴大偷襲戰果,反而躲過的嘈亂戰場朝一片連綿起伏的丘陵衝去。大營邊角處的混亂,似乎還沒有給這裏的帶來多少影響。
無數的兵士正圍坐在一堆堆篝火那裏說笑。篝火映照的盡頭,是一片用木樁簡易圈起來的牧場,而牧場當中,正放牧著數不盡的戰馬和牛羊等牲畜。
看著麵前那些驟然跳起來大聲亂吼著準備接戰的敵兵,馬超冷笑著揚起了手中的長槊,舔了舔嘴邊因仇恨而咬破嘴唇的鮮血味道。他沒有同那些兵士一般疾聲高呼,隻是狠狠將手中長槊向前一指!
一場完美而酷烈的連環騎突開始上演,五百突騎分為兩個波次,在馬超和龐德接連指揮下,他們的攻擊仿佛無窮無盡。那些又去拾武器,又是去拉戰馬的敵兵,幾乎隻在一個照麵,便被馬超這股敵兵輕易碾成了齏粉。
縱馬閃電般第一個衝上小丘的馬超,麵對眼前最後一個衝過來的敵兵,俊美的臉龐不由微微一怒。他甚至沒有動用兵刃,隻是猛然一拉馬韁,巨大的戰馬瞬間揚蹄嘶鳴起來。
那名敵軍隻一個愕然,隨後便看到戰馬馬蹄上,那磨破抹布後露出的兩塊堅硬馬掌。混亂驚恐的大腦還在猜測那馬掌究竟是作何用的時候,馬蹄便重重踏在了他的身體之上。憤怒的戰馬對於這樣一位惹主人動怒而導致牽連自己的敵兵十分暴躁,鐵蹄狂躁地踐踏著這人的屍體,直至馬蹄上染滿了這人的血液。
再之後,馬超便一動未動,任由自己的錦袍飄蕩在敵人大營的山丘上。睥睨俯視著這座大營當中的混亂,彷如一座不可被擊敗的戰神。身後五百突騎迅速散開,每位騎士借助嫻熟的騎術,在經過篝火旁時俯身撿起一支火把。
如此之後,五百突騎再度迅速匯聚,朝著牧場奔去。此刻夜風愈加猛烈,五百突騎再度將火把投入牧場當中。最先受到刺激的戰馬牛羊瞬間驚恐嘶鳴起來,隨即這種恐懼波及整個牧場的所有牲畜:驢馬長鳴聲中,,腥臊惡臭一齊湧了出來——無數的牲畜被大火嚇得屎尿齊流,四下裏亂衝亂撞,使得業已混亂的大營變得更加不堪。
“馬超!”這個時候,韓遂大營終於全員反應過來。一身黑甲如墨、仿佛融入了黑夜當中的閻行,配著他那張已黑如鍋底的臉,更顯得氣急敗壞:“你竟然視我西涼勇士如無物,好大的膽子!”
閻行縱馬搭弓,隨著一聲嗡響,一支離弦之箭瞬間撕裂整個夜空。然而,令閻行目瞪口呆的一幕瞬間發生,隻見馬超仿佛根本未看閻行,憑空揮手一抓,那支狼牙箭便被他準備握在手中,箭尾的雉尾猶自顫動不已。
直至抓住了那支羽箭,馬超似乎才注意到了閻行。然而,就當閻行以為馬超要對自己開口時,他卻看到馬超的目光隻是從自己身上瞟過,隨即又放到了遠處的中軍大帳之上。同時,那支羽箭被馬超拇指微微一用力,便斷為了兩截,隨即被馬超隨手拋棄在地。
這簡直是一種赤裸裸的侮辱,閻行的臉驀然發漲,他感覺自己好像當著二十萬羌胡大軍的麵前,被馬超狠狠扇了一巴掌!
隻是,他有所不知,其實馬超並沒有羞辱閻行。一來,馬超闖入這座大營,主要的敵人根本不是他這個西涼第一武士;二來,虎牢關見識過無雙飛將那奪魂追命的一箭之後,閻行的這一箭,隻能換來自取其辱的下場。
“韓遂,韓老狗!”馬超終於開口了,胸中的所有熾烈岩漿驀然爆發出來,使得立在山丘上的他,就如一頭黑夜中嘶吼的野獸:“我馬超來了,你可有膽取下我項上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