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連環騎突
呼衍折裏帶麵對馬家軍的攻勢,感覺仿佛被一頭嗜血巨獸死死盯上。不過,就是這種身體越來越陰冷的恐懼,讓他本能地抗拒起來,熱血一絲絲點燃,在混合了戰栗與渴望情緒的驅動下,他的身子都開始狠狠顫抖起來。
他努力沉著臉,等待著。就在敵軍進入射程的一瞬間,他陡然將手中令旗一揮,大喝道:“放箭!”
鼓點聲急促而雜亂的連響幾聲,呼衍折裏帶有些後悔自作聰明學著漢軍的指揮方式。不過,好在這道命令總算沒有令自己的勇士誤解,密集的箭雨瞬間從矛陣的後方飛起。
可就在那間不容發的瞬間,呼衍折裏帶看到那位來勢洶洶的馬超,那英俊的臉龐上卻詭異地朝自己露出了一絲獰笑。下一刻,馬超軍仿佛空氣中舞動的精靈,猛地掉轉了馬頭向回跑去。除了十幾個稍微慢了一點的騎兵落馬外,大多數箭支又落了空。
呼衍折裏帶目瞪口呆,這種騎術簡直難以用言語形容!
這根本不可能!
身為從小被生長在馬背上的羌族,呼衍折裏帶最了解騎兵衝鋒。在這種告訴突進當中,整支騎兵其實就已經被綁在了義無反顧的禁錮中,每個人、每匹馬都不能再有一絲的更改和變動,而猶如馬超軍這般甚至直接調轉馬頭的做法,馬上的騎士完全會因強大的慣性而被戰馬推飛出去,整支騎兵部隊也會因此徹底散亂。
可就是這種完全顛覆了呼衍折裏帶的常識的景象便生生發生在他的眼前,他隻看到,由馬超開始,每個馬家軍都在急速轉彎時死死勒住了馬韁。接著,在戰馬巨大而憤怒的嘶鳴聲中,他們每個人都仿佛粘在了馬背上一般,與戰馬一體調轉了方向。
而若就整支部隊看來,馬超這一擊,便如蒼鷹墜落時的浮光掠影。除了在自軍心頭留下恐懼的陰影外,整套動作完全行雲流水,一氣嗬成,充滿著西涼蒼凜式的美感。
他們,究竟是如何辦到的?
呼衍折裏帶怎麽也想不出來,隻是在馬超軍最後一位騎兵的背影上,隱約看到這支騎兵的馬鞍和馬鐙,似乎與自軍不大相同……
來不及呼衍折裏帶細想,左翼忽然傳來驚天動地的呐喊聲,呼衍折裏帶暗叫不好:適才自己的注意力全被馬超那神出鬼沒的一擊吸引過去了。他轉頭一看,隻見龐德軍趁機再度向移動中的左翼壓來。
隻要有足夠的弩手,馬超的突擊長槊鐵騎不足為懼,倒是龐德率領的那支善投矛的輕騎,才是真正的麻煩。倘若能解決了龐德,馬超定會不戰自退。
想到這裏,呼衍折裏帶下了決定。他向自己的親信耳語了兩句,四麵的親信立時出動,中軍主力的騎兵接到命令後,都悄悄地上了馬。他們一個個手持長矛和彎刀,都匍匐在馬背上,盡力隱蔽著自己。呼衍折裏帶想了想,最後也翻身上馬,再不願忍受這種無聊而枯燥的指揮。
羌族的勇士,還是適合在拚殺中找到自我。
呼衍折裏帶認定自己已經看破了馬超的戰法。龐德率領的輕騎兵雖然剽悍快捷,然而論單兵近戰,卻遠不如突擊騎兵的甲胄厚實,武器鋒利。這一回等龐德再打算故伎重演的話,他必定還會從左翼掠過,經陣後抄到右翼去。自己就率領主力突擊騎兵出其不意地殺出,保證讓龐德飲恨當場,潰不成軍。
盡管再來呀,馬家小狗。盟主可以殺了你老子,我就能夠光明正大在戰場上殺了你!這次呼衍折裏帶沒有再呐喊出聲,心裏卻像是憋了一把火。
龐德軍再度飛快地掠過左翼。
呼衍折裏帶心頭一喜,果然不出自己所料,馬超已黔驢技窮。他瞅準敵軍,忽然大吼一聲:“兒郎們,隨我殺啊!”五千突擊騎兵一齊在馬背上挺直了身體,宛如熔岩一般從陣後猛烈地噴出來。
此時龐德軍剛剛轉向陣後,呼衍折裏帶得意地看到自己將敵人截了個正著:此招定然大出龐德的意料之外,敵騎就連換刃交戰都來不及,就算龐德軍也有馬超軍那等神出鬼沒的騎術,可這次他們麵對是同樣有著衝勢的騎兵。麵對自己的突然出手,龐德這次真的是在自尋死路!
僅此一擊,便叫你這兩千輕騎化為齏粉!呼衍折裏帶狂喜地長嘯一聲,平舉起手中的長矛,馬蹄轟鳴,五千名突擊騎兵向迎麵而來的敵人激烈地對撞過去。
才縱馬衝了不到十步,呼衍折裏帶已看清了敵人,大驚失色。
對麵衝來的敵騎兵,一個個身披重鎧,手持兩丈多長的鐵矟……這哪裏是什麽遊掠的輕騎,分明是馬超的突擊重騎才對!
可局勢已再次令他來不及多想,兩軍瞬間就廝殺在了一處。
一時間,鮮血四濺,人仰馬翻。
呼衍折裏帶憋悶在胸中的怒火徹底爆發,在即將和敵騎撞在一起的瞬間,他微微偏開一點角度避開了來矟,順勢將手中的長矛刺入敵人的咽喉。敵兵雖死,然而戰馬還在向前飛馳,雙方巨大的衝擊力使他沒能將長矛抽回,“哢巴”一聲,矛杆斷成了兩截。
這一交鋒下,呼衍折裏帶立刻發現自軍完全處於劣勢。馬超軍的長槊太過卑劣,他們縱馬組成一道道衝鋒陣型,一排騎兵就是一團殺戮的機器。根本不用騎士們動手,隻要他們有勇氣,就可以憑借長槊的長度優勢,輕而易舉地將自軍騎士穿在長槊上,再隨著戰馬的瘋狂奔驟,他們每前進一步,就將自軍的衝勢碾碎一步!
“殺啊!”呼衍折裏帶眼睛忽然就紅了,入目所及,盡是自己的親族至友被馬超軍穿在長槊上的慘景。這種新奇酷烈戰法所導致幾乎一麵倒的屠殺,讓他瞬間失去了理智。
也就在此時,馬超軍中兩名騎兵忽然看到了他,兩杆長長的大槊如毒蛇般猛然探出,筆直地朝他刺來。呼衍折裏帶見這兩杆大槊封死了自己的前路,千鈞一發間,連忙一個翻身滾下鞍子,百忙之中迅速瞥了一眼,隻見戰馬悲嘶著重重摔倒在地,槊尖直透過它粗壯的脖頸釘入馬鞍:適才自己的反應若慢上半拍,隻怕刺穿的就不止是馬脖子了。
呼衍折裏帶拔出環首刀,乘那兩名馬超軍尚未拔出大槊,呐喊著衝上去,一刀一個,將他們刺下馬來。
他瞅準機會跳上一匹無主的戰馬,心裏這才略微安定下來,環視戰場隻見遍地的死屍,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雙方的衝刺突擊戰術一模一樣,然而矛短槊長,高下立判。幾乎是一個照麵之下,自己的五千名精銳騎兵對三千重騎,卻已死傷過半!
隨著一聲忽哨,馬超重騎已向後飛快地撤退,其速度之快,即便是離弦之箭也追之不及,然後又在半裏外迅速集結成井然有序的陣容。
淒厲的骨笛聲再度響起。剽悍無比的馬超重騎兵已向這邊發起了第二波衝鋒!
呼衍折裏帶的腦子裏一片混亂,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怎麽可能?!
突擊騎兵雖然可怕,卻有致命的弱點,就是一旦投入突襲,就很難保持秩序,非常容易和敵人糾纏在一起,陷入混亂的廝殺。所以有經驗的騎兵統領不會輕易地發動全軍突襲,而是將騎兵分成不同的梯隊,在突襲時一個梯隊一個梯隊地投入,掌握好時間,做到第一個梯隊剛剛突破敵軍就立即掉頭散開,下一個梯隊接踵而至,持續突襲敵人一點以擴大戰果。
可是敵軍明明投入了全部兵馬,竟還能連環騎突,這種事簡直……是的,肯定是敵軍那怪異的馬鞍和馬鐙,使得那些騎兵們能夠靈活自如地操縱戰馬。而馬超發現這點後,又加以改進,發明了這種神乎其神的連環騎突之法!
這……僅以此戰法,馬超便可位列當今大漢騎神!
再環顧四周,呼衍折裏帶幾乎要捶胸頓足:自己的騎兵尚未從散亂中恢複呢,這下全完了!
連哭嚎的工夫都沒有,他和自己這點可憐的人馬瞬間就被滾滾鐵流吞沒。
亂軍之中,已被無邊如潮水恐懼攫住心神的呼衍折裏帶,再也沒有戰意。倚仗著自己眼疾手快,撥打開了六七條大槊,連斬了兩名敵兵。正欲殺出重圍,眼角餘光所及,忽然看見一個身披銀鎧、頭戴獸麵戰盔的高大身影,夾雜在向自己疾馳而來的大股人馬當中。
“馬超!”
他失聲驚呼,嚇得心膽俱裂,險些掉下馬來。
這時,他明白,原來龐德軍第一次環繞軍陣馳射完畢,率軍跑向方陣的右前方,特地從馬超軍陣前經過。在那塵土飛揚的一瞬間,誰也沒有注意兩支部隊竟然掉了包!
轉眼之間,馬超裹帶著一股灼熱的風衝至他的麵前。呼衍折裏帶的心髒幾乎跳出腔子,對麵那巨大獸麵戰盔下,是追魂奪魄的眼,白森森的牙!以及,那幽冷如九泉閃耀著寒光的槊尖。
呼衍折裏帶大叫一聲,雙手奮力將彎刀擲向馬超的胸膛,同時用力翻身,向側麵跳離了馬背。盡管周圍都是洶湧而來的重騎,然而就算被戰馬踏成肉泥,他也絕不願麵對這頭窮凶極惡的野獸!
在跳起的同時,他橫瞥了一眼,隻見彎刀正中目標,心中不由湧起一陣狂喜。
然而這股狂喜,瞬間就化為了劇痛!
原本喧鬧的戰鼓突然沒了聲音,戰場變得一片寂靜。
呼衍折裏帶不敢置信地看著透體而出的槊尖,再艱難地回望了馬超一眼,口吐鮮血問道:“你,你怎麽?……”
“我怎麽沒有死?”馬超掀開自己的銀鎧,那柄彎刀赫然已在他胸前染出一大片鮮血,但他的雙眼的黑焰卻因此變得更加旺盛起來:“韓遂還沒有死,我怎麽可能死在他前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