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我快十四歲了
沸揚揚的封台祭天刺殺一事,在五天後的一次朝議上告了一個段落。當然,這次朝議的氣氛,是十分凝重的。
首先,長安之內,再無王氏一族。雖然,天子下詔追葬王允於忠魂塚之中。但王允之子王蓋卻被天子冠上‘持家無方、辱沒先人’的罪名,貶為了庶人。次子王景,也被剝了孝廉身份。最倒黴的,就是王允的小兒子王定,被扔到了城門當一個守城哨。
可想而知,那樣一個隻會吃喝玩樂的士家公子,在守城哨那等艱辛苦寒的位子上會如何不適應。更不要提,他的頂頭上司,還被他當眾扇了一巴掌——像老鄒那種關西悍卒,折磨起人來……哼哼。
而這次向王允送葬的那些門生故吏,雖然都各有門路,沒有被朝廷追求太大的責任。但天子卻別出心裁的將這些人一一登錄在案。至於說,這些案底究竟會給他們帶來怎樣的後果,沒有人知道。
反正,這些人的大部分,從此便永遠的告別了仕途。極少一部分後來走入官場的那些人,也從此對王家緘口不言,努力擺脫著自己的這段曆史。
至於王淩、王晨兩兄弟,自然被明正典刑,斬殺在玄武大街的一片鬧市。因那片鬧市以販賣蔬菜瓜果為主,百姓都稱那處地方為‘菜市口’。隨後不少的朝廷欽犯,也都免不了在那個地方留下一刀。自此,菜市口便成為朝廷明正典刑之地。
其中受此風波影響最大的,莫過於司隸校尉黃琬。這位出身名門、又在士大夫階層中有著舉足輕重地位的大員,倒是沒有被貶斥,反而還升了一級,成為了列卿之一的將作大匠。
這個職位之前說過,乃為身份殊貴、或作為能人升遷的過渡。但問題是,長安大亂中毀壞的宗廟、宮室、陵園修複工作已然完工。未來可見的日子裏,朝廷似乎也不會大興土木。更有趣的是,這個位置,還有一位董長史兼任著。
朝廷的任命下來,董承自然要乖乖回他的老窩兒繼續當長史。而虛職在身、無所作為的黃琬,恐怕日後就可能老死在這個列卿的位置上。
另外,黃門郎李嚴也因此事受到了牽連。在朝廷的解釋中,王允仍舊是有功漢室的老臣。李嚴驚擾英靈,雖情理可講,但手法酷虐,被天子貶為了五官中郎。但問題是,目前朝廷並無五官中郎將,由此,李嚴這位區區秩比六百石的五官中郎便可組建統禦一營。如此,品秩雖低了一等,但手中的實權卻大大升了不少。
對於黃琬與李嚴這兩位不同的遭遇,朝臣中的一些有識之士便看出,這一明升暗降、一明降暗升之舉,似乎是在清晰地傳達天子一個心思:他要一步步、有條不紊的沙汰那些不堪大用、或隻會溜須拍馬之臣。轉而將那些有為敢當的心腹,一一安置在重要的職位上,進而……
剩下的,他們不敢想,也不願想。畢竟,目前這個形勢來看,他們即便想明白了也無濟於事。如今沒有任何一個人再敢光明正大的與這位少年天子一戰,他們最好的選擇,就是改變不了局勢,便順應局勢的潮流。
至於說許攸這個人,從未出現在天子的詔令當中。甚至,整個朝堂上下,也隻有楊修、李嚴寥寥幾人知道這個人曾經出現在長安過而已。之後劉協與許攸在宣室殿中究竟商議了什麽,而許攸後來又到了哪裏,他們便一無所知。
幸好,滿朝大臣對封台祭天之事並沒有抓住不放。畢竟,此事雖然證據確鑿,但由此導致的後果,卻仿佛隻對天子有利。在他們聽到朝廷磨刀霍霍的聲響中,他們隻期望這件事趕緊過去,好讓他們能夠鬆上一口氣。
可惜,就連這個願望,老天也不願滿足。
朝議將近尾聲時,太尉馬日磾拿出了一份戰報,用蒼老的聲音向滿堂諸公說了一句:“界橋,袁紹與公孫瓚一戰,袁紹勝了……”
這一句話落,滿堂嘩然。而馬日磾說完這句,便忍不住瞅了一眼似乎已經在閉目養神的劉協。看到天子這等反應後,他自討了沒趣,才又將自己得來的情報一五一十的訴與諸臣。
初平四年由敗家子袁術挑起的世紀大戰,毫無疑問是這一年的巨響。而戰爭一旦開打之後,便在種種情勢下,形成了南北兩處戰場。
南方戰場,自然是劉協、劉表、曹操對付袁術大軍。而北方戰場,便是袁紹對付袁術的鐵杆盟友,公孫瓚。
在後世人的印象中,袁紹似乎在討董聯盟失敗後,便一蹴而就成為了北方的霸主。接著就被曹操火燒官渡,多年的努力給曹操作了嫁衣裳。但事實並非如此,袁紹謀奪韓馥的冀州後,勢力雖空前壯大,但局勢仍舊是很不樂觀的。
這個時候,北方的老大還是公孫瓚,他借著漢末大亂的騰飛之機,以驍勇之力搏出了偌大的勢力。直至劉協出兵關東時,公孫瓚的勢力已控製幽州、青州,深入冀州,波及徐州、兗州、豫州,聲威之盛,諸侯無人能及。
而袁紹呢?
卻在一時陷入了空前的壓力中,一方麵公孫瓚對其形成包圍之勢;另一方麵又擔心南路失手,袁術隨時都可能殺到他身後;還有冀州境內的黑山軍、黃巾軍,以及那位董卓任命的冀州牧壺壽還在時不時地騷擾他。
壺壽這家夥也是被曆史忽略的一個人,他是董卓的麾下。董卓還在位時,看到袁紹與公孫瓚不睦,便派了壺壽為冀州牧設法除掉袁紹。壺壽是個很陰險的家夥,他知道自己沒兵沒將,孤身前往冀州無異於送死,就跑到了黑山軍那裏,升官發財的許願了一大堆,黑山軍的土匪見到黨國給發的委任狀一個個眼睛發亮,紛紛願意投誠效忠,如此壺壽很容易就得到了一支隊伍。
這時中間發生了很大的變故,董卓身死,劉協也努力籌備關東一戰。對於壺壽此事,他采取了既不承認也不否認的態度,借此,壺壽便更想撈一大筆功勞好重回朝廷。隻是,那時雖然袁紹已出兵與公孫瓚相抗,但袁紹留任的鄴城太守栗成卻令壺壽無隙可乘。
壺壽便又心生一計,以朝廷的名義分化拉攏栗成的手下。袁紹雖然占據了冀州,但朝廷對此是不認可的,袁紹給手下將士所封的官職,實際上隻在他的集團內部有效,連其它割據軍閥也不承認。
因此壺壽打著朝廷的招牌封官許願,反正朝廷也是一副樂見其成的樣子,開始對栗成手下那些沒見過世麵的土包子們拉攏誘惑——這可是朝廷正式任命的官職!比袁紹給的官職含金量要高多了!鄴城的官員於是紛紛倒戈。在這些人的內應下,壺壽帶著黑山軍土匪們輕而易舉地就攻陷了冀州首府鄴城,殺了太守栗成。
那時,正值公孫瓚發布檄文扣給袁紹“造為亂根”、“背上不忠”、“不仁不孝”、“矯命詔恩”等十大罪狀,率兵向南進發。袁紹在老窩兒被端的情況下,硬著頭皮與公孫瓚在廣宗縣東北的界橋對戰,雙方互有勝負,死亡數目過萬……
在這樣的局勢下,幾乎所有人都認為,北方戰場上獲勝的,定然是驍勇無比的公孫瓚。可令人想不到的是,就在劉協和曹操擊敗袁術後,袁紹似乎也轉了運。
最後一次袁紹與公孫瓚決戰中,公孫瓚以兵三萬列為方陣,又將突騎萬匹分置左右,袁紹命大將鞠義領精兵八百,強駑千張為前鋒。雙方擺開陣式,戰鬥開始。公孫瓚一看,你才那麽點兵啊?二話沒說,派騎兵展開了衝鋒。想不到,他麵對的是袁紹手下大將鞠義,這是一位在西涼戰場上屢立奇功,與徐榮名字並列的豪雄之士。
公孫瓚沒有意識到這一點,鞠義的兵伏於盾下,等敵將至,一時齊發,遂大敗公孫瓚軍,斬其大將冀州刺史嚴綱,獲首級千餘。袁紹軍乘勢追至界橋。再戰,複大破之,攻破公孫瓚大營。公孫瓚大敗,隻得引軍而回。
哦,對了,那位壺壽大人,聽到界橋公孫瓚大敗後,連跟袁紹打一場的勇氣都沒有,灰溜溜地逃回了黑山軍那裏。
這樣的一個消息,對於朝廷來說,是很微妙的。雖然北方戰場上,袁紹與公孫瓚狗咬狗一嘴毛,看似與漢庭沒多大關係。但從親疏遠近來說,公孫瓚縱然驕狂,可名義上還是朝廷的都護將軍。袁紹呢,所有的一切都假冒產品,什麽車騎將軍、冀州牧都不是朝廷任命的。
更不要說,袁紹還曾造謠言劉協非靈帝之子,密謀另立劉虞為帝。這斑斑劣跡在身,顯而易見袁紹對漢庭是根本不屑一顧的!
如今,他又擊敗了北方宿敵公孫瓚,隻需數年時間,便可趁此大勝席卷北方,最後成為北方堂堂正正的霸主。而到了那個時候,關東再無敵手的他,必然會將眼光投向關中……
也由此,整個朝堂的氣氛,頓時變得更加壓抑無比。所有朝臣,都眼巴巴地望著龍椅上的劉協,等待著這位天子給出明確的指示。
可隨後,他們卻想不到,這位少年天子,卻絲毫沒有提北方之事,而是很認真地向馬日磾說了一句:“朕過了今年,便十四歲了。”
馬日磾一愣,心說,不錯,再過一年,你還十五歲了呢。可問題是,這跟袁紹有個屁關係?
“朕快十四歲了,可還沒大婚立後呢。”
馬日磾先是一怒,隨即蒼老渾濁的雙眼中,頓時爆出了一絲璀璨的興奮之光:不錯!漢室雖關西有亂、內朝不靖的種種弊端,可在天下諸侯野心勃勃此時,還有什麽比天子大婚,大賀天下,更加能名正言順,凝聚人心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