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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4章 虎豹騎,隨我衝!

  匡亭一地,向來不是什麽有名的地方。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這裏地勢平緩,一望無際,頗有幾分中原草場的味道。更為難得是的,北濟河奔流至此卻神奇地化為汩汩清流,濡養著此處大地,實乃一處水旱從人、不知饑饉的天府之國。


  可惜,這樣土地肥沃的地方,卻沒有多少百姓農田。一方麵,早些年的黃巾軍將這裏實在禍害慘了;另一方麵,今日袁曹大軍在此決戰,再沒有百姓敢在這個地方逗留。


  由此,死氣沉沉的暮氣便將這裏嚴嚴實實覆蓋。


  而今日,就在這初秋的時節,一向沉寂的匡亭曠野卻猛然喧囂起來。一隊接一隊的軍隊紛至遝來,匯聚成了連綿無際的浪潮,在那麵大纛的引領下,沿著溫順的北濟河漫卷而過,又滾滾向前,其前鋒銳士都快要進入了曹營的射程之內了,後軍輕兵卻還在河床對岸無窮無盡地往上冒。


  初略看起來,這支大軍行動有度、陣容排列錯落有致。每支部隊前各舉大纛,上書主將官職姓氏。彩旗赤橙黃綠黑白藍,眾色紛呈。


  微風習習吹來,不同顏色的旗幟左右擺動,使人眼花繚亂,難以辨清旗上的字號。


  但“袁”字旗號的大纛卻異常醒目,在那之下立的便是服飾華貴、姿態英武的袁術。他看著靜悄悄的曹營,忍不住大笑起來,環顧左右譏諷道:“曹孟德不愧閹賊遺醜,見我大軍至此,竟連交戰的勇氣都沒有,當真可笑!”


  可就在袁術話音剛落,便聽曹營中“咚、咚、咚”沉悶的戰鼓響起,眼前的平原瞬間被曹軍大營中突然衝出的大批人馬覆蓋。滾滾的馬蹄聲毫不憐惜地踐踏著膽弱的大地,馬上的騎士各個精神飽滿,氣勢沉凝,無不是千裏挑一的武技高手。


  雖然隻有三千餘人,但奔驟起來的氣勢確如千軍萬馬一般,令袁術那看似整齊的陣容,頓時有些鬆動起來。


  當騎兵奔驟至距離袁術大軍二百步的時候,鼓點緩緩地平靜下來,當前的騎士仿佛一座座嚴酷無情的雕像,護衛出一堵堅不可摧的鐵牆。雖然這些人數與袁術的大軍比起來,簡直少得都有些可憐,但他們沉默冷凝的氣勢,卻縈繞升起,給袁術大軍一種異樣膽寒的信息。


  終於當鼓點停歇之後,前排的騎兵忽然分出一條路來,七八騎人從中軍來到了陣前。


  走在最前麵的是一匹黃馬,馬上的騎士幹枯瘦小,但全身鐵甲披掛整齊,在無數冷漠的騎士麵前,他絲毫不起眼。但就是他此時右手倒提著一柄長槊,左手提著韁繩,縱馬奔馳的舉手投足間,都透露著一抹頗有種玩世不恭的味道。


  直到此人完全暴露在袁術大軍前立定,他身上那股將命運玩弄於股掌之上、好似自己無所不能的自信,以及視他人如草芥糞土的霸氣才漸漸泄露出來。


  他尚未開口自報家門,但袁術大軍所有人卻自然而然地感覺出他的身份:他當然就是曹操曹孟德。


  袁術靜靜看著曹操的出場,又見自己大軍竟隻因這支騎兵的出現便開始自亂陣腳,麵色不由陰鷙起來。


  不過他也知道,此番出兵,自己這支大軍魚龍混雜,有匈奴騎兵、有黑山賊寇,也有自己的精銳。更何況,就在曹操出場之後,那些兵士還在忙著渡河,麵對這等突發狀況,他們多少有些大驚小怪,也在意料之中。


  但這並不能表明,自己能讓曹操搶了他的風頭!他曹操什麽東西,見到自己,竟然敢如此囂張?!

  可惜,進擊鼓已被曹軍擊過,自己若再擊鼓未免落了下乘。於是,袁術便一揮手舉劍,三十萬大軍立時高聲呼喊,其聲波雖接應不齊,但三十萬人的聲音直衝霄漢,端得甚有氣勢。


  大喝過後,袁術才帶著自己的親衛將士,大張旗鼓地出現在曹操麵前。看到曹操麵帶微笑後的不屑,袁術又心浮氣躁了一分,但卻不得不扯起笑臉,對著曹操說道:


  “孟德,經年一別,想不到你已是大漢名副其實的奮武將軍、兗州牧,威震一方。猶記得,當初你在雒陽孤身一人潛入張讓府中行刺,被發現後手刃十數人後越牆逃走。那時我便知,你曹孟德絕非池中之物,今日果然應驗了。”


  曹操聽了此話微微皺了皺眉,麵上的不屑更甚:袁術的意思他豈能聽不出來?


  表麵上聽來,袁術是在誇曹操,但實際上這句話裏處處透露著挖苦。


  首先,袁術上來就將自己擺在了高曹操一等的地位,完全以上位者的姿態來評價曹操,這根本不符合兩軍主帥對壘的現實。


  其次,曹操那奮武將軍的職位,隻是袁紹給的的便宜行事的身份,根本不被漢庭及世人所認可,徒增笑耳。


  再者,曹操當初刺殺張讓一事,貌似英武,但被人深入一想,便知那是袁術在譏諷曹操何等有勇無謀的莽夫所為。


  最後,袁術說曹操非池中之物更是扯淡,誰不知道,曹操當年為在雒陽揚名,受了多少白眼?唯獨喬玄喬公和何顒對曹操有過褒讚,但也都提到一個前提,那就是天下將亂。


  也就是說,你曹操其實就是一個大攪屎棍,假如天下不亂,你永遠都出不了頭兒。再聯係到此時曹操果真在亂世中起勢,更顯得袁術此言尖銳、一針見血。


  歐洲有句俗語,那就是三代才能培養出一個貴族。東漢的士大夫階層也差不多就是這個德行,高貴的階層向來都是排外的,他們製出特定的言行舉止,就是為了要同那些平民區別開來。


  袁術此番陣前所為,正是這個現象的直接反應。本來兩軍對陣,打打殺殺就完事兒了。但他偏偏用這種士大夫皮裏陽秋的話來譏諷曹操,就是他認定曹操這豎閹遺醜根本沒有士大夫的數代底蘊,要讓曹操在陣前出醜。


  可惜,他這一番苦心雕琢的話似乎並沒有引起自軍的共鳴,這讓袁術感到有些氣怒——畢竟,這一句話便道出了曹操的四處可笑,顯示了他出身尊高無比的漢後將軍如此敏捷的才思和士大夫涵養,以及震懾了敵軍的膽核令其不敢輕舉妄動的效果。


  “袁公路,你莫要說這些虛頭巴腦的屁話。我隻想問你,敢不敢跟我幹上一場?”曹操向來瞧不起袁術,此番見袁術竟蠢到在這些鬥大字不識幾個的大頭兵麵前賣弄士大夫的風度,當即哈哈大笑反唇相譏:“今日我隨大軍出擊,你袁公路可敢與我一般不畏生死?”


  “簡直笑話!”袁術皺著眉頭不耐地聽著曹操講話,那厭惡的神情就好像剛才曹操的那番話,是什麽穢物一般汙染了他耳朵:“我乃袁家子弟,豈能為你這等人而自降身價?!”


  “那就是不敢了?”曹操不待袁術反駁,故意斷章取義地抓住袁術這一痛腳,大肆對著袁軍嘲弄道:“你們可都聽到了,我曹操雖然不懂什麽大道理,但卻也不是傻子。至少我知道我今日在此作戰,為的是兗州的百姓,為了漢室社稷!縱然今日戰死,我曹孟德亦死得其所!”


  後麵的話,曹操故意沒說。但正因為如此,那些袁軍兵士才愈加騷亂嘩然:是啊,自軍的統帥擺明了就是讓自己去送死,他卻躲在後麵享清福……憑什麽?!


  不錯,憑什麽?!


  當年,陳勝吳廣起義,不就是登高呼喊了一句‘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從而掀動了秦末轟轟烈烈的農民起義?神州大地人人奔走呼號、甘灑熱血,為的就是那句‘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而那句口號可以說的更直白一些,就是最簡單的三個字:憑什麽?!


  憑什麽有人生下來就是王侯將相,有人就要戰死在一場自己根本不願意打的戰爭中?!


  曹操輕鬆之間這含而未露的半句話,就勝過了袁術苦心積慮的雕琢,既深深勾起了袁軍將士們的憤慨,又死死地在大戰來臨之際鑽入他們內心中最惶恐的脆弱——這才是最有效且更顯底蘊的陣前對談。


  於是,就在曹操看到袁術大軍人人不安、左右四顧,尤其後麵那些兵士仍舊不知前方到底發生何事繼續混亂渡河,從而導致整個陣型無形中開始鬆動、潰散之時。他再不理還要試圖挽回的袁術,猛然一震手中的長槊:“虎豹騎,隨我衝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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