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南陽陳震
“將軍,究竟是去是留,可有定策?”紀靈帳中的一文士,峨冠青袍,謙謙如玉。待紀靈怒氣稍歇之後,上前向紀靈問道。
紀靈一雙虎目望著麵前的文士,憤怒之後的眼中滿是未盡的悲傷,他痛苦地揪了救頭發,才向那文士問道:“依孝起之見,本將應當是去是留?”
那名姓陳、名震、字孝起的文士聞言,再看到紀靈如此無奈的臉龐,忍不住歎息一句道:“將軍,依屬下之見,若想安定一方,保全南陽百姓,將軍當留下來;若想不連累家小,觸怒主公,當順應主公之意,回防宛城。”
說完這句,陳震似乎又想到了什麽,補充了一句:“況且,前線呂布已叛變主公,北投袁紹而去。漢室大軍再無羈絆,兵鋒數日可達,將軍又有何策應敵?”
“正因如此,本將更不能棄軒轅山而走。若失軒轅山,漢室大軍則更將勢如破竹,直至宛城之下。屆時,本將隻憑宛城那一孤城,如何抵擋?”
“將軍豈能言宛城乃孤城?”陳震眉頭輕挑,語氣很奇怪地說了一句:“隻若主公大軍兗州得勝,趁勢回擊,將軍裏應外合,一舉擊潰漢室大軍也尚未可知。”
“孝起勿要再寬慰本將,戰場之勢風雲變幻,主公一心隻想恃眾淩寡,卻已將自軍置於危局當中。更遑論大軍混雜龐亂,統調不一,若戰局順利,或可一哄而上盡皆逐利,倘若逆戰不下,隻恐樹倒猢猻散,再無力回天矣!”
說完這句,紀靈仍未發覺陳震怪異的語氣,反而愈發痛心疾首,忍不住來回在帳中踱步起來:“主公不聽我勸說,倒也罷了,可大戰在即,卻仍舊對南陽一帶指手畫腳。孤守宛城一舉,盡將宛城命運寄於主公大軍勝敗之上,本將若不拔掉軒轅山這顆釘子,予宛城留出戰略空間,禦敵於宛城之外,又如何能等得到大軍回援?”
“將軍既已心知肚明,又何必勞煩在下?”陳震默默將紀靈所言記下,悻悻哀歎道:“屬下方前所言,便是此意,是去是留,皆由將軍定奪。”
聽陳震有些撂挑子的意味,紀靈終於有所察覺,但他自知這是因為什麽,卻也不好對陳震動怒,隻是愈發煩躁,脫口而出道:“問計先生,正是想求一兩全其美之法。”
陳震很幹脆地搖了搖頭:“將軍自知主公秉性,當知便沒有什麽兩全其美之法。些許春秋筆法,屬下倒是可幫將軍潤色解釋一番,但將軍也知,無論屬下多妙筆生花,恐怕都改變不了主公心意,隻會令將軍惹得主公暴怒……”
聽到陳震這最後的通牒,紀靈的臉上瞬間布滿了絕望,但他仍舊不想放棄,最後向陳震求證道:“先生,莫非一點轉寰之策都無?”
此話一出,陳震死死地看了紀靈神色,那種謙容如玉的臉龐一下變得有些冷厲起來,令紀靈這位軍中悍將也不由心頭一震:“先生,有話但講無妨,此處出得先生之口,入得我耳,隻有天地神明可知,先生盡且安心。”
聞聽紀靈這一語,陳震對紀靈更增一分欣賞,隨後閉了閉眼,仿如賭徒一般下定決心後,才睜開眼睛看著紀靈緩緩開口道:“將軍,屬下還有一策,可跳出這等桎楛,令將軍功德圓滿。”
“計將安出?”
“改換門庭!”陳震此話一出口,立時看到紀靈臉色瞬間大變,他趕在紀靈動怒之前,又如連珠飛箭一般,迅速開口道:“袁術誌大才疏、剛愎無謀,此番又倒行逆施欲與漢室為敵,將軍也為漢臣,有臉如此助紂為虐不成?!”
“住口!”紀靈果然大怒,手腕一抖,便從腰間拔出鋼刀出來,抵在陳震脖頸之上:“擾亂軍心,罪該至死!”
可陳震麵對紀靈鋼刀,卻毫無畏懼之色,仍舊口若吐珠般不屑回道:“好個擾亂軍心,你紀靈也有臉說出口!你乃外州之人,自不將我南陽百姓視為鄉親,可你紀靈也有兩個眼洞,你就沒睜眼看看,袁術這逆賊將我南陽禍亂成什麽樣子?!衣不蔽體食不果腹之人,遍地可見。啼饑號寒之輩凍死鄉野!你紀靈也有血有肉之徒,難道便能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此話一出,紀靈手中鋼刀微微顫抖,幾乎如乞求一般向陳震說道:“先生,請勿多言……”
“勿要多言?哼!”陳震錚錚傲然,麵對紀靈情緒的極度不穩定,非但沒有後退,反而任由紀靈的鋼刀割破自己的脖頸,怒聲大叫道:“想想也是,袁術雖對千萬黎庶不仁,卻對你等這些有眼無珠之人盡皆賞賜,紀將軍府中美婢佳妾無數,早已沉淪溫柔鄉中,又怎能看到我南陽百姓之瘡痍!”
“住口!”紀靈聞言一聲暴喝,手中鋼刀猛然轉向,重重掃過陳震頭頸,將陳震峨冠斬落。隨後,紀靈收刀在手,猛然背向陳震怒喝道:“本將心意已決,不破軒轅山不歸,還請先生執筆將此事告之主公!”
“哼!”陳震大怒而去,再不想與紀靈多說一句,但走至帳門前,仍忍不住表明決心:“我身為漢臣,被逼無奈才自汙求全,為的什麽你也知曉。別以為今夜你放過了我,就會令我心生感激!”
“快滾!”紀靈陡然一聲大吼,猛然將鋼刀插入地上,忍著巨大的憤怒向陳震吼道:“無論如何,你現在還是本將的從事,快去寫完那封回信!”
陳震怒氣衝衝地回到自己的帳篷,他當然沒有什麽心思給袁術回信。甚至,他此時一想到此事,就恨不得將袁術生吞活剝。但他畢竟是士族子弟,恪守儒家聖道,一屁股坐在茵毯上後,便開始收斂心情,盡量平息自己的怒氣。
這時,帳篷中一人端著一方食碟上前,放在陳震的案幾上:“先生,該用飯了。”
陳震看著食碟上的羊肉羹和胡餅,甚至還有一小壺酒,怒氣一下又被撩撥起來,重重一拍案幾:“有酒有肉,軍中的夥食真的不錯啊!可袁術那狗賊就沒有看看,南陽的百姓都已易子而食!”
做完這一切,陳震才看清今日給他送飯的不是尋常的袁軍侍衛,而是自己隨身帶來的一位醫正,他記得這人的名字,不由有些抱歉地說道:“倒是讓你見笑了,端木先生。”
這名端木先生是半年前來到他府中的,那時候的他,還隻是一位江湖郎中,正巧陳震的正妻難產,被仆人病急亂求醫拉入府中診治。那時陳震對這位江湖郎中是很有些不屑,但又顧念愛妻性命,才在老爺子的斷喝下,不顧儒家大防令其診治。
之後的結果皆大歡喜,陳震非但保住了自己的愛妻性命,更得到麟兒降生。陳家以百金酬謝,端木正朔推辭不受,更得陳家尊敬。最後還是老爺子精明,令端木正朔在府中落腳,救治南陽百姓,由此才留住了這位神醫。
此次雖軍出征,陳家擔憂陳震身體,便懇請端木正朔隨行。紀靈得知陳震要帶一醫正隨行,更是千肯萬肯。畢竟,軍中可是最需要醫正的地方。
而今日,陳震見他剛才冷豔觀瞧自己動怒時那一片默然,便陡然覺得端木正朔有所不同。想到端木正朔在軍中也頗受愛戴,更不會給他端食過來,便立時警覺了起來:“端木先生,今日前來,可是有所指教?”
端木正朔微微側了側頭,看到帳外無人之後,才露出了亮白的牙齒,從懷中掏出一物道:“指教不敢當,隻是不知陳先生,可否認得此物?”
那是一塊黃絛係著的一塊令符,通體碧綠,邊緣雕刻著雲紋獸首,甚為華麗。中間大大的一個篆體‘漢’字,似乎一下刺痛了陳震的眼睛。
“這,這是孝武帝當年賜予繡衣使者的令符?”
“不,這是當今天子賜予繡衣使者的令符!”端木正朔收起令符,微一正身,皇天漢室那滔天的威嚴肅殺竟是噴薄而出,霎時充盈整個帳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