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下一步的動向
送走荀攸之後,劉協的臉色說不出究竟是喜是憂,一旁侍奉的冷壽光默默檢查了一下殿中盆裏的冰塊,倒退著離開屋子,把門掩好。這樣,房間裏的涼氣不會跑出去,會令房間裏的空氣更涼爽一些。
對於這位少年天子,冷壽光已經有了很大的了解。他知道,在這個時候,這位天子需要的就是一個沉思的環境。雖然,更多的時候,他屬於那種唯恐天下不亂的人。
這是一位動輒山崩地裂、靜能謀劃江山的天子。
冷壽光對劉協的崇敬和定義,就是這樣。否則,誰又能在炎炎夏日,令普通的涼水生出冰屑來?
對於那些冰塊,冷壽光是知道的。並且,那還是他親手弄出來的。可縱然如此,冷壽光仍舊覺得,這是劉協的法力在作怪。畢竟,他活了小半輩子,從來沒見過將硝石扔進半缸水中,過了一夜就得到了冰塊。如此神奇的法術,不是天子顯聖又是什麽?
所以,見證了奇跡一幕的冷壽光,當即便給劉協跪了下來。並且嚴令宮中所有人都不許泄露這個秘密,否則直接亂棍打死!
如今的內省,早不是當初董賊亂政時那般。那個時候,那些宿衛宦官甚至可以當著天子的麵搖骰賭錢。但隨著劉協的威勢越來越發凝重,內省也恢複了幾分漢朝心腹重地的肅穆,所有宿衛宦官宮娥,都一絲不苟地按照著冷壽光要求的禮製來規範自己的行為,以免一不小心觸怒了皇威。
這些,自然不會劉協授意冷壽光如此做的。身為一朝天子,假如他在這等小事兒上也要費心勞神,也未免太過丟份兒了。他要做的,就是做冷壽光的行為稍微有所引導,並默認幾次冷壽光嚴酷的處罰,剩下的,冷壽光便知道該怎麽做了。
對於這些改變,劉協從來不置一詞,但隨著他對冷壽光的越發恩寵,顯然是對這些轉變比較滿意的。在這樣的時代當中,一些必要的儀式化製度還是需要保留的,因為權力的外在體現,就是靠著這些看似毫無道理且繁瑣的製度彰顯出來的。
他劉協既然要作出一番事跡,那修身之後自然要齊家。隻要將家這個後院兒弄得有板有眼後,他的天子之威才可能通過內省的肅穆感染他人,進而治國平天下。
不過,就在冷壽光即將離去宣室殿的時候,劉協突然又喚過了他,問了一句道:“壽兒如今都在忙些什麽,為何這段時日,總不見她身影?”
對於伏壽,劉協感覺是有些虧欠的。尤其是那次他唐突親了伏壽之後,更覺得自己應該盡早將伏壽扶到皇後的位置上。但可惜,這段時日,他的確深陷重重內憂當中,實在施展不開拳腳,便也將立後之事一拖再拖。
“微臣不怎麽清楚。”冷壽光躬著身子回道,看了劉協臉色沒什麽變化之後,才又補充道:“不過,貴人最近出入南山別院時日較多,也可能得了陛下恩準,回娘家散心去了。”
“嗯,沒跟貂蟬那個妖女混在一塊兒就好。”劉協點了點頭,讓冷壽光退下。剛才那話,確實是他的真情實言。雖然他明知伏壽跟貂蟬搞不出什麽貓膩,但伏壽偶爾從貂蟬那裏學來一些妖媚的女人小性兒,有時確實讓劉協一頭霧水,令他怎麽也搞不懂女人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麽。
當冷壽光緊緊將房門關閉之後,劉協才從坐席上起身,一屁股坐在了龍榻之上。飲了一口冰鎮的葡萄酒之後,才悠悠向著身後的屏風說道:“事情查得怎麽樣了?”
這一聲仿佛對著空氣說話,但很快,屏風之後便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回稟陛下,屬下無能,尚且不知那人潛藏在何處。”
李儒緩緩從屏風之後現身,臉色有些訕訕。
這樣的羞愧心情,讓他很難受。在他看來,自己身為董卓第一謀士,曾一手幕後創造了屬於一個武人的粗暴時代,而手下又有著一支極為隱秘幹練的部隊。無論如何,也會成為劉協必不可少的暗中力量。
可令他震驚的是,這次劉協交代給他的事,他動員了手下所有力量,卻仍舊一無所獲。當然,這還不算最令李儒窩心的,最令他感到羞憤的是,東郡鮑信戰死一事,他雖然也得到了情報,但當他稟告給劉協之後,發現劉協竟然早就知道了此事!
李儒明白,是那位傾國禍城的女子,告知了劉協此事。更可惡的是,她的情報,要比自己黑冰台得來的更詳細!甚至,她竟然知道,鮑信的屍首為何遍尋不見。
根據貂蟬的說法,鮑信的屍首的確被黃巾妖孽亂刀分屍。而他這般慘死的緣故,就是因為當日鮑信披了一襲火紅的戰袍。那樣上好錦緞的戰袍,在鮑信眼中,隻是他炫耀武力的裝飾,但在黃巾賊眼中,那襲紅色的錦緞,卻是大大值錢的寶貝!
在漢代這個商品流通極度匱乏的時代,布匹偶爾也能替代錢幣進行流通。更不要說,鮑信身上的還是那樣一襲布中最貴的錦緞。而兵荒馬亂之際,那些黃巾賊自然也不會細心從鮑信身上解下那襲紅袍,一番哄搶之後,鮑信就因為那襲紅袍而被分了屍。
最後,曹操願出重金贖買鮑信屍首而黃巾賊卻根本交不出來的緣故。是因為李儒特意派了黑冰台劍士,將鮑信散落在戰場的屍首收斂了回來,經過一番對比。李儒失望地發現,從鮑信屍首身上的刀痕來判斷,貂蟬的解釋是完全正確的。
這樣的結果,給了李儒狠狠地一擊。
他這位曾經被亂世稱作‘毒士’的一流謀臣,在情報方麵,竟然還比不過向來聲名不顯的一介女子。這讓他感覺到了久違的恥辱,那種說不出汗顏,令他在劉協麵前,很難抬得起頭來。
“既然如此,董白行蹤一事,你便不要繼續追查了。”劉協轉頭看向了李儒那張鐵青的臉,他知道這番話出口之後,會給李儒帶來怎樣又一次的打擊。可是,為了自己的安危,他卻不得不做出這樣的決定。
董白……
這個女人的名字,已經成了劉協肉當中的一根刺。而劉協,現在卻連這根刺紮在了何處都不清楚。
並且,董白一步步成熟的速度,也越來越讓劉協驚駭。第一次,她還隻是用著最粗鄙刺殺方法,想取得劉協的性命。而第二次在郿縣,她除了要劉協的性命之外,更是借勢煽動起了馬騰和韓遂的火並!
那一役,差點導致劉協不能及時趕回長安!
下一步呢?
董白還會做些什麽?
劉協已不敢想象,但他卻有著一抹說不出的隱隱預感。或許,就在一間樸素平凡至極的農舍當中,那位粗布荊釵的女孩,正微笑地打磨著手中的利刃,任由刀鋒割破了自己的手指,染入那刀鋒當中亦渾然不覺。她的雙眼,正透過無盡的虛空,望向越發巍峨的長安城頭,幽幽閃耀著惡毒、得意的火光。
那火光當中,正在醞釀著一個天大的陰謀。
身處在這樣的威脅下,劉協不得不全力重視董白這個亂世的變數存在。對於這個亂世、對於袁紹、袁術、曹操、劉備、孫策,劉協雖然也有著未知的不安。但董白,這個本應死在今年的一個女子,這個如他一樣的變數,卻讓劉協更加坐臥不寧。
“文優,對於此事,你不用太過介懷。貂蟬與你的情報,各有優劣,例如,對於兗州整個大局的分析,貂蟬顯然不如你,朕自會明白如何取舍。不過,調查董白這等更靠細節的事,還是交給貂蟬來吧。”
最終,劉協還是不想李儒多心,緩緩轉過頭後,又淡淡向李儒說道:“從今日起,你手下的黑冰台,隻要為朕盯好一個人就行。”
“陛下放心,屬下這次定然好生向兗州一帶滲透。”李儒聞言這才臉色稍霽,陛下將這樣的大事交給他,說明在黑冰台和貂蟬之間,陛下還是信任他黑冰台的。
“不是兗州的曹操,而是淮南的袁術。”
李儒瞬間愕然,有些來不及反應:“陛下,您這是要?……”
“沒什麽,朕隻是覺得,明年的這個時候,那些詔書製文上,老是用朕的私印太麻煩了。他袁術拿了漢室的玉璽這麽長時間,也該焐熱了。”
李儒聞聽劉協這番雲淡風輕的話,突然抬頭,眼中閃過了一絲令人心悸的寒芒:果然,這才是自己認定要準尋的殺伐決斷之君,這才是自己喜歡並且癡迷的亂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