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莫要讓朕失望哦
漢代的皇帝，遠到不了明清朝那時上管著天、下管著地，中間還管著空氣那麽霸道。但劉協這條荒唐無比的詔令下來，卻沒引得滿朝大臣群起而攻之的原因，除了劉協的淫威漸盛以及朝中大臣不屑同劉協計較這兩個理由之外。主要原因，還是因為大環境使然。
古代與現代不同，許多在現代人看起來十分荒謬的命令，在古代卻天經地義。例如，這個時代，不能隨便飲酒，大晚上不能閑得沒事兒亂逛，以及做買賣的商賈要低人一等種種。
劉協之所以敢下這條命令而沒有任何解釋，就是因為他知道自己根本用不著解釋。
在他後來幾十年，劉備那賣草鞋的入了益州，便公然下達了禁酒的命令，並且規定家中有私釀酒水器具的民戶便要處以重罰。
因為這事兒，劉備的老班底簡雍還特意想了一個主意，在有一天陪劉備逛街的時候，突然大聲喝令部下將一個與女子同行的男子抓了起來，要處罰這個男子奸淫婦女之罪。劉備還以為簡雍看出了什麽蛛絲馬跡，結果簡雍卻對劉備說：“那男子身上長著奸淫.女子的器具，怎能不犯法？”
劉備這才明白簡雍的意思，當即下達了不再處罰那些家中有釀造酒曲器具的民戶，但禁酒的命令，卻還是保留了下來。
有劉備那樣奇葩的命令為例子，仍舊被當時之人認為仁德之主，劉協自不怕關中的百姓為這點事就會給劉協他上綱上線。劉備禁酒自然有節約糧食的緣故，但他劉協也沒有斷了吃貨的路。
更不要說，漢代哪像前世，滿世界都是吃貨？
所以，他根本也懶得解釋。
不過，這樣的一個小插曲還是有影響的。至少，剛才朝堂十分活躍的氣氛一下子被劉協糟蹋了，不免讓劉協感到有些訕訕。想著之前的話題，他從商業稅便想到了商業一事，試探開口向諸位臣公問道：“諸位，朕欲在關中重開商路，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這個想法，是劉協在郿縣的時候就有了的。郿縣那一片小小的繁華，給了他劉協莫大的刺激。身為穿越人士，他自然比這個時代的人更了解商業的重要性。
商業其實真的是個很奇妙的事情，相對於農業，它沒有產出，卻使得貨品的有了流通和交換，從而刺激了財富的增長。他可以讓你用自己用不著的東西，換來自己夢寐以求的事物。這種交換，毫無疑問豐富了人類的生活方式，是人類智慧的體現。
而我們老祖宗們之所以重農抑商，究其原因，其實還是這個時代的蒙昧和風氣所致。首先，在人人都吃不飽的年代裏，商業的好處尚未呈現，但其被誤認的害處卻首先展露出來。
在儒家士人的觀念裏，商賈都是趨錢而逐之人，奸詐油滑，不符合這個時代愚民教化的思想。又因為糧食實在短缺的不行，人人種糧存活才是天大的要事。所以，商業便被儒家士人一刀給閹了。
但這並不是說我們中華上國之人體內就沒有商業的基因，相反，在漢代之前，便有呂不韋、範蠡、管仲這樣的商業大政治家。直至秦朝采用商鞅變法，將整個國家變成戰爭機器一統全國後，中國才耽誤了商業繁榮的機會。
“陛下可是想到了郿縣一幕？”荀攸這位偏向戰略的大師，對於劉協之前所言一語未發，此時聽劉協突然說起這些，自然同劉協想到了一塊兒。
“陛下，微臣十分讚同此舉。當日微臣隨陛下遠赴郿縣，所見一幕也十分震撼，小小郿縣一地，竟籠絡了我大漢各處物產，每日出入貨物以十萬計。所收商稅，直接養活了征西將軍三萬馬家鐵軍及亂賊韓遂三萬羌胡大軍。”
荀攸在劉協將話說完便第一個表態，用意十分明顯。他知道，劉協並不是隨口一提，而是下決心一定要做成的事。可就是這樣，便會遭受那些傳統士人的百般阻撓。荀攸他畢竟出身名門，率先表態至少會讓劉協有底氣。
不僅如此，荀攸表完態之後，還特意看向了馬超所在的位置。馬超雖身在大殿心在叟兵營，但看到荀攸眼色，也知荀攸意思，當即站起來道：“的確如此，那時我們還是亂賊土匪，但手中的彎刀、鐵矟卻一點都不比長安的守兵差，我們根本沒有那樣的鍛造技術，靠的就是來回的商賈偷運，才能武裝起三萬大軍。”
這話說完，荀攸悔得直捂額頭，劉協也恨不得跳下去抽馬超一巴掌。果然，在馬超話落之後，太仆趙岐便站了起來，義憤填膺作色道：“陛下此舉萬萬不可！世間商賈，皆有利貪圖者，為了利益，可以不顧性命、不顧大局，這是商賈的天性，難以更改。倘若沒有那些商賈偷運兵刃糧草，涼州怎可能有刀兵禍亂？”
一句話說完，馬超白皙的臉龐變得更白了，正想還擊回去，可腦子裏竟什麽也想不出來。就在這一會兒，其他大臣也接連跳了出來，子曰孔孟了一大套，義正言辭地反對此舉。好像劉協要重開商業，就是要讓全民學壞、都當賣國賊一般。
楊彪這隻沉默的老狐狸見事不妙，尤其看到劉協的眼神和馬超在空中對閃兩下，都飆出了殺機，嚇得趕緊站出來打圓場道：“陛下初衷甚好，諸位臣公擔憂之事也俱為社稷。然商業一事，究竟利大於弊，還是弊大於利，終未可知也。不若，就請陛下在長安做一牛刀小試，若有定論之後，再推行於關中各地，豈不美哉？”
楊彪這一句話出口，劉協的臉色立時就緩和了起來。雖然他這話說得很古樸，但劉協卻一下便聽出了其中的味道。這句話，明顯就是前世鄧總書記‘摸著石頭過河’的‘摸論’嘛，漢末商業到底行得通行不通，先試試再說嘛。
可就在劉協瞅著楊彪大感興趣、那直勾勾的眼神兒看得楊彪都有些發毛的時候，朝堂上還真有不開眼的大臣，去捋劉協的虎須。反對黨的第一人趙岐同誌發揚不怕死精神，又義正言辭說道：“萬萬不可，商賈一途，聖人祖訓早有定論，倘若一旦在長安初露苗頭，必然流毒於世間，防不可防！”
劉協天子心中這個氣啊，本來就看這些士族豪紳不順眼，這趙岐還非往槍口上撞。令劉協恨得都想直接讓這位趙岐如曆史一般出使宛城，被袁術氣死得了。
不過，終究劉協知道這人也有氣節，是漢朝的忠臣。便努力地壓了壓火兒，覷著趙岐陰陽怪氣地來了一句：“趙太仆，朕之前所言是為漢室重興、黎庶安泰，既趙太仆認為不可行。那這中興大任，太仆有何高見？”
“這？……”趙岐一下就如被捏住了嗓子的雞，臉色漲得發紫。之前鍾繇、楊修所言之策，他其實也想到了。卻因為傲嬌劉協不體恤王允的事情，沒有當即說出來。而如今讓他再拿出一個進項來，實在太為難他了。
不過，人都有倒驢不倒架的通病，趙岐被劉協逼到了牆角，自然不會做那隻會反對卻百無一策的蠢臣，眼珠子轉了半天，隨即想出了一個昏招：
“陛下，關中疲敝，朝廷空虛並非隻有開源之法。如今還是大漢的天下，漢室樹恩百年，鄉野之間多有心懷漢室之人。揚州的顧、陸、張、朱四家，多出仕郡，郡吏常以千數。潁川荀氏、河內司馬氏、河北甄氏，也大都富可敵國。家財萬貫。隻要陛下一紙詔令，這些人必然舍家紓難、報效朝廷！”
這句話落，劉協當即就笑了，一旁的楊修也忘了剛才不快，忍都忍不住。
讓這些士族豪紳以漢室天下為重、以蒼生為念，把錢都乖乖的交出來。劉協相信，這其中定然會有的，畢竟，這個時代的風氣便是這樣。但問題是，這有執行性嗎？
於是，荀攸當下便表態道：“趙大人，我荀氏一族百年深受皇恩，隻要陛下詔令一下，在下保證潁川荀氏必然傾其所有。隻是，這潁川到長安路途遙遠，各郡各地皆盜匪橫行……”
荀攸還是個好人，話說到這裏點到為止。但劉協可不想放過趙岐，接過荀攸的話，開口便道：“此事朕準了，不過，茲事體大，非趙太仆這等賢良忠臣不能為。朕便令趙太仆親自主持此事，望趙公莫要讓朕失望哦。”
這一下，趙岐的臉色已不再發紫，而是直接變得青白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