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生不能同衾,死定要同穴!
麵對前方氣勢全無的涼州大軍,皇甫嵩意氣風發,好似回到了當初率領這支大軍遠擊羌胡、護衛漢室的風景中,他縱馬向前一步,手中旌旗一舉,場上的金鼓、號角立時止聲,原本那些還在交頭接耳的亂軍,也在這等令行禁止的軍威震喝下,變得鴉雀無聲。
“爾等皆是我大漢之軍,大漢律法嚴明、軍法更是如山,爾等入營第一日,便需知漢軍七禁五十四斬!”皇甫嵩聲音很大,很難想象他這樣年紀的老人,居然還會吼出如此帶著回音的話音在偌大的戰場上回蕩。他轉過身,對著那些列陣嚴明的將士們喝道:“既如此,那老夫問你們,怒其主將、不聽約束,此構軍之罪,犯者當如何?”
“斬之!”回應皇甫嵩的,是數萬大軍齊聲大吼。尤其那些刀盾手,喝出這兩字時,還重重用自己的佩刀在盾牌上大力敲擊了一聲。
“蔑視禁約、馳突城門,此輕軍之罪,犯者當如何?”
“斬之!”這一次,非但那些刀盾手大聲回應,前排的長槍手亦然長槍斜指,舉步向前。
“所到之地,淩虐其民,逼淫婦女,此謂奸軍,犯者當如何?”
“斬之!”隨著皇甫嵩的連續質問,他身後這些兵將已然開始聞到了鮮血的味道,就連那些騎兵的戰馬,也在這三聲大喝中開始焦躁不安,鼻孔當中噴出重重的粗氣。
“好,那老夫再問你們最後一條,叛亂朝廷,敢將刀兵揚指天子者,此逆軍之人,該當何罪?”皇甫嵩最後猛然轉身,對著他麵前的涼州大軍死死吼道!
可這一次,沒有人再回應皇甫嵩,就連他身後的那些兵士,也都猛然一怔,麵麵相覷。因為漢朝七禁五十四斬當中,並沒有‘逆軍’這一罪名。可就在戰場的風向即將開始出現混亂之時,皇甫嵩卻敏銳抓住人們心底的承受點,就在眾人茫然無措之時,大聲吼道:
“那老夫便來告訴你們,大漢軍令當中並無逆軍這一條。因為爾等都是大漢的軍人,是最不可能做出如此目無法紀、犯上作亂之事的人。不過,你們也別因此僥幸,大漢律法規定,犯上作亂、叛逆朝廷者,誅九族、夷同黨,永世不得再為大漢之民!”
皇甫嵩最後一句落地,須發皆張,大漢酷烈無匹的滔天殺氣從他口中噴薄而出,竟好似一波令人無可抵禦的波浪,席卷著衝入對麵的涼州軍陣當中。一時間,那些原本還舉著兵刃的涼州兵士立時大嘩,紛紛嚇得麵如人色,後退不已。
然而,皇甫嵩至此卻未結束,他趁勝追擊,對著那些士氣急劇下降到穀底的涼州兵將再度大聲吼道:“爾等大漢之軍,不明是非,不曉主將,不主動投歸編製,已犯構軍之罪;聽其賊首教唆,欲想衝突西京長安,視大漢軍令如無物,乃輕軍之罪;你們攻陷長安之後,別以為老夫不知曉你們要幹什麽,告訴你們,那更是斬立決的奸軍之罪!若是往常,你們犯此三條,最多殺爾等一人以正軍法。可今夜漢室天子在此,爾等還不速速歸效朝廷,莫非想要老夫親率大軍殺回涼州,將爾等雙親妻子、同族連枝一應殺盡,你們才曉得後悔不成?!”
果然,人的名,樹的影,皇甫嵩這一番大喝之後,對麵涼州兵士再無半點抵抗之心,猶如扔掉燙手之物般拋掉手中兵刃,再度下跪投誠。
皇甫嵩眼見時機成熟,旌旗再度一招,手下軍陣兵士大步向前開動,他們遵循著皇甫嵩的命令,大聲吼著‘繳械無罪’的口號,將這支比他們人數還要多上一倍的大軍分割驅趕成零碎的小塊,交由手持大刀的執法隊看管。僅僅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這支全副武裝、桀驁不馴的猛獸便化身一隻待宰的羔羊,等待著命運的宣判。
劉協這一刻看得簡直光想拍手稱快,皇甫嵩這一手兒玩得實在漂亮,先是擊鼓鳴號振奮自軍,再列陣揚威恫嚇敵軍,隨後以大漢軍法叱喝,進一步瓦解這支大軍的戰心。最後兵不血刃將這支大軍化整為零,使其成為再沒有能力反叛的罪徒……這等手法,非但從身體上接觸了他們對大漢的威脅,更是從心理上打擊了他們對大漢的不敬。
可想而知,隻要劉協以後不是白癡到極點,再逼迫這支大軍。而是稍微施加仁義獎賞撫慰,他們必然會再度成為大漢鐵骨錚錚的主力!如此一來,整個長安便有了一支至少五萬的大軍,並且大部分還是上過戰場、見過死人、識得號令的精銳……這是一股何等不容小覷的力量啊!
曹操曹孟德在兗州拚死拚活,也就繳獲了三十萬的黃巾軍,整編挑揀一番後,無非也就十萬大軍的模樣。就這樣,曹孟德的尾巴便已經翹到了天上,得意地幾天幾夜睡不著覺。可劉協這裏,活動活動腦子,謀劃了一篇大局,便獲得了整個大漢最精銳西涼騎兵,這差距該是有多大啊!
不錯,五萬大軍的確沒有十萬人馬聽起來那麽壯觀,但事實上,劉協手中這支力量跟曹操的大軍根本不是一個檔次。若是拋開一切因素,將兩方大軍投放在戰場,劉協堅信,他的五萬大軍會將曹操十萬兵馬打得屁滾尿流還不會折損太多。因為,精銳和新兵的差距、騎兵與步兵的差距,在這個冷兵器時期,是根本不能單單用人數來彌補的。
可惜,劉協雖號稱天子,但畢竟不是老天的私生子。就在他開始想入非非的時候,突聽前方軍陣當中一片糟亂,隱隱有殺伐之聲傳來。劉協頓時大驚,急速喚了徐晃、徐榮兩員大將護衛,飛馬趕上前去。
而這一刻,劉協萬萬不該忽略,一直跪在地上始終低沉著腦袋的呂布。誰也看不到,此刻呂布被夜色掩蓋的臉色已然陰鷙地幾乎要滴出水來。或許,這一瞬,劉協思慮隻要周全一些,輕輕喚上一聲,呂布便會翻然上馬,感恩戴德保得劉協毫發無傷。
但可惜,劉協穿越人士的優勢,有時卻在特定的時間環境當中,便成了他的劣勢。因為他熟知以後李傕、郭汜禍亂長安,呂布的孤傲是要擔上一份責任的。潛意識當中,他便將呂布列在了需要提防的人物裏。也因此如此,他的一些所作所為,便也有意無意地助長了這種趨勢。
便如這一刻,呂布在他離去之後,憤然起身上馬,凜然望著前方,眼中燃起熊熊的不忿之火。張遼此刻還想指揮手下前去護衛劉協,卻被呂布一聲大罵冷喝道:“張文遠,你莫非這時也想用自己的熱臉去貼那小子的冷屁股不成?!”
張遼愕然,立時青白了臉,可見呂布那渾身滔天的殺氣,卻也不敢出言相勸,隻得悶悶退下。
劉協這時真的顧慮不到呂布這個不穩定的因素,因為趕上前之後,他才知道,這裏剛剛發生了一場小小的動亂。原來,就在皇甫嵩擊鼓鳴號之時,董旻等人懼怕皇甫嵩威勢,已然悄悄準備脫身。本來他們若隻想悄悄地跑路,也真可能逃脫,怪就怪在女人從來不是理性的生物,董白那個時候瘋了一般叱喝著董旻、董璜兩人身邊的親兵,大罵他們忘恩負義,還又砍殺了兩名親兵。
那時皇甫嵩神威大展,朝廷精兵已開始進逼這方軍陣。這些涼州兵之前便深恨董卓,此刻見董白仍舊這般不知死活,又殺了他們兩名同伴,當即反起了水,與董旻、董璜等死硬分子亂戰了起來。董旻董璜雖深恨董白不識大局,但仍舊顧念董白乃董家第三代唯一後人,拚死保衛著董白離去。直到皇甫嵩率兵趕來之時,董旻、董璜兩人已經被西涼兵砍成了肉泥。
劉協趕到這裏,其實白跑一趟。但就在他準備忽略這個小細節時,忽然心有所感,目光遽然投向了夜色當中的一片樹林。
“劉協,我董白今日立誓,今生若不取得你項上人頭,董白死不瞑目!”樹林當中,傳來一聲尖銳的女子痛嚎聲,如杜鵑泣血,聲聲帶淚。間或還有董白淒厲的呼痛之聲,可以想象,這個時候,她定然在用自殘的方式,讓自己銘記今夜的仇恨。然而,最令劉協毛骨悚然的,是董白最後的一句話。
“劉協,我董白今生錯愛你這等無情之人。取得你項上人頭之後,定然會與同葬一處,生不能與你同衾,死後定要與你同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