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徐榮的營盤
龍首山上的長安城,終於迎來了麥苗返青、枯木新芽、殘雪變為淙淙溪水的陽春三月。山腳下的駐紮著涼州兵馬的都亭驛也從冰雪覆蓋中走了出來,鬆柏蒼翠,山花初顯。營盤前蒼黃的衰草,也被春風在朦朦朧朧中搖綠了。
此刻,這座兵鋒森嚴的營盤前,出現了一支十分惹眼的隊伍。這隊人當前一少年,穿著上好的絲帛,手牽一匹健碩神駿的西涼名駒,還有六條賣相十分名貴的獒犬穿梭其中。再加上身後那些身負利刃的健仆,怎麽看都像是一位吃飽飯沒事幹的公子哥兒。
今天是三月三日,是民俗當中的褉節,百姓們都要到水邊河畔去祭祀。長安城外八水環流,皆出入上林苑。霸水出藍田穀,西北入渭水。滻水亦出籃田穀,北至霸陵入霸水。涇水出安定涇陽開頭山,東至陽陵入渭水。渭水出隴西首陽縣鳥鼠同穴山,東北至華陰入黃河。豐水出鄠南山豐穀,北入渭水。鎬水在昆明池北。牢水出鄠縣西南,入潦穀,北流入渭水。潏水在杜陵,從皇子陂西流,經昆明池入渭水。這八條河如同八個美麗的少女,無聲的點綴和滋潤著關中大地。
兵哥哥縱然再無知,也知道這一天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會穿上嶄新的衣服,帶上明亮的首飾,或坐轎,或騎馬,或步行,出城前往河邊半是祭祀,半是遊玩。但問題是,沒有哪家公子眼瞎會遊玩到這個地方的。
更何況,有些毒辣的兵哥哥已經看出,這小公子雖然人小,可心卻不小,在他的身後,還帶著一名體態清瘦婀娜的雌兒。雖然那雌兒穿著一身男丁的衣裳,可在營中三年、母豬賽貂蟬的兵哥哥眼中,她那唇紅齒白的傾城麵容和隻有大家教養出來如柳拂風的走路範兒,可不要那麽明顯好不好?
“站住,軍營重地,閑雜人等,不可入內!”上來盤問的兵哥哥說話很衝,畢竟,人家過得要叫一個舒坦,而自己苦哈哈地都苦到了家。貨比貨得扔,人比人會氣死。
“我確實很閑啊,每天除了吃就是睡,天下沒有人比我更閑的人了。所以,我好像屬於閑人,正是符合閑雜人等的行列。”當前那小公子簡直有些恬不知恥,說出了這番話。
兵哥哥一下被氣著了,他現在都有些恨自己不是胡軫營盤裏的大頭兵了。要是那邊的營盤遇到這種狀況,估計這小公子剛出現在營盤的視線之內,就被那些涼州兵剁了腦袋、搶了良駒、拉著那小雌兒風流快活去了。
可惜,他在的,是中郎將徐榮的營盤。那位不講情麵但讓這些大頭兵又愛又恨的將軍,是不可能允許他們這般所為的。記得當初焚戮雒陽的時候,他們擊敗曹操,路過雒陽想撈些殘羹冷炙,就因為幾個兄弟搜羅了一戶貴勳大院裏的庫窖,便被狠狠抽了二十鞭。至於說放火搶劫、殺良冒功之事,一旦被發現,那腦袋就直接被掛在了牙門前的木杆上。
就算是董太師親口下令犒勞大軍,令手下大肆劫掠,這座營盤的兄弟也不能出營地半步。因為每到那個時候,徐榮就會帶著自己的親兵殺氣騰騰地守護在營盤口。不信邪的兄弟都被砍成了肉泥,但隨後兄弟們卻會換來一頓好飯,是徐將軍掏自己的俸祿安撫他們的。
徐榮經常對他們說過,他帶自己這些大頭兵出來,就是為了報效朝廷、為兄弟們求一個清白體麵的出身。不想在營裏呆的,願意同那些已經成了魔、成了禽獸的涼州兵一塊吃肉發財的,他徐榮也不敢收留。
一想到那位徐將軍,這位兵哥哥不知為何就歎了一口氣,對著那小公子說道:“小公子,你還趕緊哪裏來回哪裏去吧。這世道不太平,幸好你來到了我們的兵營,要是走錯了地方,你恐怕連哭都來不及呐。”
看到徐榮最普通的一名手下竟然也這般好心腸,劉協終於忍不住笑了。他回頭對著那位一臉麵沉如水的雌兒得意笑道:“怎麽樣,我就說過,不是所有涼州人都殺戮成性、目無軍紀的。西涼鐵騎隻是一把鋒利的刀,主要看握著刀柄的是什麽人。握著它的是魔,那它就是屠戮蒼生的邪器;握著他的人是我,我便會讓它恢複之前的榮耀,成為鎮守我大漢的一柄神器!”
“陛下慧眼如炬、見解獨到,臣妾心悅誠服。”女扮男裝的伏壽眼光中終於閃過了一絲亮色,雖然這次對劉協說了軟話。但假如有可能,她寧願天天向劉協說這樣的軟話。
自從跟李儒偷偷摸摸勾搭起來之後,劉協的膽子便漸漸大了起來。有了黑冰台充當耳目,劉協再也不是困頓在禁中當中的瞎子,通過他與李儒的秘密聯絡,董卓、王允、呂布這些人的活動他都了如指掌。加之這些時日來,所有周邊力量已集結待命、隻待東風,劉協唯一要做的,就是盡一切可能往自己的勝利天平上加砝碼。
毫無疑問,這些砝碼當中最重的,就是兵權。劉協在宣室殿中板著指頭將自己能掌握的兵馬算了一下,感覺自己很是淒涼。
徐晃那邊,他保證能拉來一千人,他蕩平華山的時日畢竟太短,還未盡數收服那些強盜的心;中牟的朱儁還要可憐一些,自從李傕郭汜擊敗後,他手下的兵馬還不足一千,並且上頓不接下頓,來長安後劉協說不定還得先給他們一口飽飯;皇甫嵩那裏最可憐,隻有不到五百人,並且不少還跟老鄒一樣,屬於缺胳膊少腿兒的;盧植那邊……呃,還是不提了,他目前教的學生,沒一個跟公孫瓚和劉備一樣會掄刀砍人的。
曆史上董卓來未央宮送腦袋的時候,可是派了五萬大軍護衛,左步右騎、夾列街道。劉協若是想在這五萬人的眼皮底下弄些手腳,稍微改動一下那連環計,隻憑他手中目前兩千五百人扔進去,是都不會聽個響兒的……
由此,在自己的想法驅動下,又抽空谘詢了荀攸、鍾繇、李儒這三位牛人的中肯建議後,劉協終於決定今日出來犧牲色相來勾搭一下徐榮。畢竟,無論是曆史上記載,還是荀攸、鍾繇、李儒這三人的評價,徐榮都會是那種隻聽軍令不看人的軍伍。若是提前能跟徐榮拋好媚眼兒,那到四月份的時候,劉協可施展的空間就會寬裕很多了。
正巧這一日伏壽又撞在槍口上,再一次不厭其煩跟劉協灌輸著關西驕兵都是吃人不吐骨頭惡魔的理念,劉協懶得同她辯解,直接便拉著她來這裏實踐出真知了。至於這件事兒會不會引起董卓的警惕?嗬嗬……李儒是幹嘛吃的?
而這個時候,那位兵哥哥也反應過來了。他聽到伏壽稱呼劉協為陛下後,就知道這事兒不是自己能料理的,一溜煙兒就朝著軍營深處跑去了。
不一會兒,劉協就看到一員騎著大馬的將領飛速趕來。看到劉協等人之後,那大將翻身下馬,虎軀拜地:“中郎將徐榮,叩見陛下!不知陛下今日前來,末將接駕來遲,萬望恕罪!”
劉協看著徐榮,這是位高壯的漢子,看起來孔武有力,正處一個男人最黃金的年齡階段。隻不過,無論他的臉龐再如何堅毅,眉宇間的那一絲落寞和苦悶卻是難以掩飾的。
劉協很欣喜看到了徐榮的愁苦,因為他之前為了製造一些煙幕彈,也去見過胡軫和楊定,那兩位臉上的表情,可不是這樣的。
簡單禮節之後,徐榮便迎著劉協進入軍營。一進入軍營,劉協臉上的笑容就越來越明顯了。軍營中到處都是一重重營壘,一重重壕溝,粗大的木樁上纏著手腕粗的麻索,有時走過道木門,卻突然發現自己險些撞在一個隱藏的極嚴密的士兵的武器上。
這讓人有種進入了戰場的錯覺。就連劉協身後那些自恃武藝高強的遊俠,也不禁微微變了臉色。
劉協對於軍事完全屬於門外漢,但看著這座營盤的防禦工事,他也推算得出,要是有不長眼的軍隊敢來進攻這處營盤,那至少要付出十倍的軍力不可。
所以,一到大帳,劉協便開口向徐榮問道:“徐將軍,如今關中無事,你營盤當中弄那麽多工事作何?”
“回陛下,末將乃軍伍之人,自當盡忠職守,勿使營盤不失。”徐榮回道,語氣幹脆利落。
“不見得吧?”劉協麵色不變接過冷壽光已給他泡好的茶,似笑非笑說道:“今日褉節,你部下仍舊刀槍不離身,隨時待命。這等架勢,朕怎麽看著,你好像在時刻防備著長安大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