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兩處密謀
“朕不過想出宮遊玩,又不是去征伐天下,你給我說這些隻會行軍打仗的將軍幹什麽?”劉協擺著手一臉迷糊向董卓說道,最後還不忘嘮叨一句:“再說了,這些人哪個會舞劍?我要王越,可是還想跟他學劍術呢。”
神色平淡的董卓這才抬起頭,似乎不想再與劉協這小孩子糾纏,回道:“也罷,既然陛下隻想要那個人,臣自當允命。既然陛下已然轉醒,臣就此告退。”
劉協佯裝頭又開始疼起來,躺在龍榻上無精打采地擺了擺手。冷壽光則急忙衝著門外大喊了一聲:“太師回府了”,劉協怪異地瞟了一眼冷壽光,發現他根本心不在焉,知道他老毛病又犯了,不由嗤笑了一聲,打趣他道:“有什麽想說的,就說吧。朕不讓你幹預朝政,卻也沒讓你有話不說憋出病來。”
聽劉協這句話,冷壽光果然憋不住,走到劉協身旁小心翼翼問道:“陛下,董卓欲你手下重將換那劍士,這正是陛下收攏兵權的天賜良機,陛下為何偏要那劍士而舍一支勁旅?楊大人曾經說過,徐榮忠勇有謀,與董卓涼州兵將不同一脈,陛下若……”
聽冷壽光又開始長篇大論起來,劉協便忍不住歎了一口氣,打斷他說道:“你覺得董卓剛才真的隻是想除掉王越而向朕開出那等條件?他早年征戰涼州,身上多少刀槍箭傷,豈會因一己私怨便將他視為命根子的兵權交予朕?”
冷壽光猛然一愕,似乎沒有想到這層,不由囁嚅說道:“他派這些人來,不是為了監視陛下嘛,所以我們才要選徐榮、楊奉這等非涼州派係的將領暗中籠絡……”
“你太傻太天真了,朕之前跟你所想一般無二,甚至差點就想出口答應。”劉協閉了閉眼睛,回想起剛才自己從董卓低垂眼光看到的那一抹厲光,還心有餘悸:“董卓剛才那般,不過是為了試探朕罷了,畢竟,這兩天朕與他鬧得太過出格,他已經不再用對待小孩子的眼光對待朕了。”
冷壽光這才猛得長大了嘴巴,半晌再沒有說出一句話來,最後壯著膽子仔細看了看劉協那沉靜地與小孩根本不相符的俊美麵容,才跪地心悅誠服說道:“陛下少年老成、料事如神,漢室中興可期矣。”
劉協坦然受了冷壽光這一馬屁,再怎麽說,他現在勢比人弱,處處掣肘,要是再連一點自欺欺人的精氣神兒,估計就隻能拿根兒繩上吊玩兒了。
可再怎麽自我安慰,劉協也理智知道,身處這個凶險大漩渦的長安,他連半點反抗的能力都沒有。用一道鞭痕外加碰柱子換來身邊多個王越,最多能保證他不被亂兵殺死,但那草莽之勇也就止步於此了。劉協忍不住摸著又開始漲疼的額頭,突然覺得自己這一番鬧騰換來的買賣有些賠本兒……
冷壽光看出劉協的心灰意冷,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安慰。想了想,才又說道:“陛下您切不可妄自菲薄,小人剛來不久,卻也發覺這些天董卓對陛下態度大有轉變。以往董卓他帶著部下侵犯皇宮,飲酒作樂夜宿宮殿,奸yin先帝采女、欺淩宮娥。還將宮中和西園的珍寶掠奪一空,分與部下。可這兩日,他麵見陛下主動跪拜,也再沒讓著甲部下前來……對了,他不是說還讓侍中郎官隨侍嘛,外朝大臣雖手中無兵,但畢竟都是社稷棟梁,忠於漢室,陛下若通過那些侍中郎官與外臣同氣連枝,也可讓董卓忌憚幾分。”
‘忌憚幾分?’劉協撇了撇嘴,這樣做的後果,隻會使那些好不容易從雒陽逃來的忠臣再多死一些。這冷壽光完全不是謀主的料,卻又偏偏喜歡出謀劃策,當真令劉協哭笑不得。
不過,轉念一想,劉協現在要的可不是什麽忠臣,而是真真正正能幹事的能臣。尤其是能將妙策謀略落實到行動上的家夥……嗯,那個荀攸就很不錯,雖然人家不太搭理自己,但自己都這份兒上了,還耍什麽傲嬌?對,改日出宮的時候,就讓這小子陪讀……
對了,還有那個鍾繇也挺有意思,眼睜睜看著自己殺人卻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是不是肚子裏也憋著什麽壞主意?要不要想辦法將這個家夥也給提拔成侍中?好像不用自己操心,曆史上就是這段時間,他就被調入尚書台了……
想想,長安乃大漢西京,藏龍臥虎之地,還有那些遭逢大亂收斂起羽翼的逸才們。嗯,對了,這年頭更有一些有真材實料的寒門士子,正窩在一小縣寺(衙門)中當一小吏,自己也不能放過……
嗯,名宿大儒盧植據說還沒離開長安,皇甫嵩也不能放過,還有那位在中牟縣組織義兵的朱儁朱老爺子……
想著想著,劉協突然發現自己打開出宮大門後,竟然還有很多翻盤的大事可以做。不過,就是這樣胡思亂想著,他便覺得腦袋開始昏昏沉起來,一不小心,腦袋一歪,他又睡了過去。
這一睡,小半個月就此過去。當然,並不是劉協一覺睡了那麽久,而是這小半月裏,他實在太安靜了。
禁中沒有他的消息,外朝更沒有他的身影,所有人都知道劉協龍體抱恙正在修養,但當所有大臣看到劉協頭上那一圈圈裹得嚴嚴實實的紗布、再得知董卓在劉協身體抱恙前出沒過禁中後,所有人都很有默契地保持了沉默。隻是,朝堂上那暗暗湧動的陰謀,卻因為劉協而變得更加湍急了起來。
長安城中,司徒府。
宵禁時辰未到,華燈初上,正是那些朝臣戰戰兢兢平安過完一天的時候。此時在正廳之內,仆役們正忙著打掃杯盤狼藉的宴會,幾張小桌上還剩著許多吃食,看起來客人們漫不經心,並沒太多食欲。
正廳後轉過一條走廊和一處小花園,幾名黑衣仆從在庭院裏或隱或現,再往裏便是當朝司徒王允的內宅。內宅之中,除了王允之外,還有幾個人。他們並沒有像平時議事一樣跪在茵毯上,而是不約而同地圍在王允身旁,表情頗為凝重。
今日是王允的壽辰,眾朝臣自來恭賀了一番。不過,其實隻有在座人知曉,王允的生日根本不是今天。
王允今年五十四年,這個年代在漢代已經屬於步入晚年的人了。但王允之所以看來蒼老的緣故,不是他的歲數或頭上花白的顏色,而是他額上條條深如刀刻一般的皺紋,這些皺紋讓他看起來刻板而剛硬,而下塌的眼袋和佝僂的身體卻明確告之眾人,他很累。在與董卓虛以委蛇、鬥智鬥勇的日子,他稍一失神就是萬劫不複的局麵。
“公業,你說得不錯,關東聯軍的確不是董卓的對手,他們竟然全盤解散回關東了。”王允痛苦地說道,事實上,討董聯軍早在四月份就解散了,但董卓隔絕關中,他們直到這個時候才得知這條消息。
“現在,我們隻能靠自己了。”席下一人同樣唉聲歎氣,這人就是王允剛才提到的鄭泰,鄭公業。他是大漢的尚書郎,在關東聯軍與董卓交戰的時候就曾一針見血指出:張邈是個忠厚長者,坐在堂上,眼睛都不會東張西望;孔伷隻會高談闊論,褒貶是非;這些人全無軍事才能。如果強來對陣,他們將各自保存實力,以觀成敗,不肯同心合力,共進共退。而且關東地區太平的時間已很長,百姓不熟悉作戰,根本就不是董卓虎狼之師的對手。
“不,他們不能這樣!”一年輕人聞言十分激憤,高聲說道:“陛下被董卓欺淩,性命不保,如今連外朝都不敢出。我漢室江山傳承四百餘載,豈能就此被董卓那匹夫荼毒?!”
王允回頭看了他一眼,他明白這年輕人的激憤。這人名叫劉和,乃大漢侍中。不過,他還有一個身份,那便是當朝大司馬、幽州牧劉虞的兒子,正統的漢室皇親!
“哎,我等也不願如此看著大漢江山毀於一旦,可董卓兵威將凶,我等亦無可奈何啊……”王允愁眉苦臉說出這句,也不知是在安慰劉和,還是在自怨自艾。
劉和一時氣餒,亦毫無計策。可就在此時,堂下一聲音卻悠悠響起,令滿堂之人立時色變。
“諸公空再次嗟歎,難道就能咒死董卓?我有一計,雖凶險萬分,卻可令諸公愁事皆休!”
王允急向聲音源頭望去,隻見荀攸荀公達單手擎著一酒樽,黑白分明的眼中正迸發著一陣陣殺機。王允心中突然一動,想到了什麽,輕輕問道:“公達,你是說?……”
“不錯,正是刺殺董卓!”荀攸重重將酒樽一放,語氣冰冷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