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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我們的愛還在不在?

  董卓果然如劉協預料一般,深夜再度造訪來了。不過,與上次醉酒貿然闖入不同,這次是一個小黃門畢恭畢敬跑入宣室殿中,向劉協請示道:“陛下,董太師求見。”


  而劉協的回答,卻是突然發出了一聲夾雜著痛苦和舒服的呻吟,那嗓門很大。尖細的聲音傳到外廊,立時讓狼犺如熊的董卓衝了進來,瞪著死魚般的眼睛怪茫然四顧,叫道:“陛下,臣護駕來也!”


  可喊完這句後看清宣室殿內的狀況後,董卓便不知道自己是該怒還是笑。此時的劉協穿著一身舒爽的絲綢單衣,雙腿正在泡在滿是藥材的木盆裏。閉著眼睛享受這冷壽光的手藝,小黃門請示前,冷壽光的一雙手就像是兩隻小錘,不斷地敲擊劉協的雙腳,綿綿不絕,稍微讓劉協感到有點痛楚,但就是這種酸麻的感覺最能讓人放鬆身心。


  而剛才一聲叫喊,是冷壽光正好變換了手式,曲起中指,用骨節重重的在劉協的腳心裏擰鑽,劇烈的痛感從腳心綿延而上直到頂門方歇,才使得劉協忍不住大叫了起來。但稍一鬆弛後,劉協就感覺頭皮發麻,渾身舒坦。


  “陛下,小人手重了嗎?”冷壽光輕聲問道,看也沒看他身後提著劍的董卓。


  “就按這個力度來。”劉協半眯著的眼睛看了一眼宣室後的帷帳,他也沒想到冷壽光竟然還有這樣一門手藝,更沒想到,自己的一聲呼叫,差點讓躲在帷帳後的王越跳將出來。幸好王越最終沒被董卓發現,劉協便也放鬆了下來。


  可兩人這樣無視董卓的舉動,卻讓剛才還尷尬的董卓微微惱怒起來,他想到昨日蔡邕的話,賣弄起來道:“陛下,臣前來奏事,天子當端坐如儀,為天下範。豈能因在寢殿當中,便如此放浪形骸?”


  然而,董卓卻想不到,劉協今夜的脾性甚為古怪,直接譏諷了他一句:“那昨夜太師提劍醉酒來寢殿,便是人臣所為?”


  董卓猛然一愕,他不知劉協單指昨夜兩人夜談之事,還是怪罪他差點失手殺了天子之事,怒氣不由為之一泄。不過,縱然他心中感激劉協今早那封詔書,但想到如今劉協越來越怪異的舉動,董卓還是決定鼓起蠻橫,將劉協這兩日的邪氣打壓下去,以免日後劉協習慣成自然後,不再恐懼自己的挾持。


  可就當董卓暗自提了一口氣積蓄怒氣的時候,劉協卻微微擺了擺手,示意明麵上的冷壽光和暗地裏的王越都退下,又不陰不陽地朝董卓道了一句:“太師今夜可真算是師出有名,護駕而來?嗬……真是我大漢的第一忠臣,隻是當今天子要是死在了太師孫女手中,不知太師這護駕是否還來得及?”


  這句話沒頭沒尾,讓即將怒發衝冠的董卓愣在原地,隻剩下那滾圓的眼珠有如銅鈴。劉協見狀,便知董白還沒有向董卓告狀,遂輕輕撩開了單衣的衣領。那動作緩慢而沉凝,換做妙齡女子施展起來,當真是一種極致的魅惑。可當董卓看到劉協隱忍著怒氣皺眉將那滿是藥末的紗布揭開,露出那道仍舊血淋淋的鞭形傷口時,董卓那雙已經很滾圓的眼珠竟又漲大了一圈兒,不敢置信地問道:“這,這是……白兒所傷?”


  董卓一共三女一子,長女董玉嫁與羌族首領北宮伯玉,次女董召嫁與董卓手下將領牛輔,三女董媛乃李儒之妻。而唯一的一個兒子剛成年沒多久便死於一場大病,隻留下董白這個女兒。董卓此番想都不想便道出董白的名字,可想而知,他對自己這個唯一的孫女脾性也是心知肚明的。


  “陛,陛下,你居於皇宮當中,白兒又從未入宮,怎可能傷得了陛下,這其中定然有,有什麽誤會……”董卓說不出自己此時是什麽心情,今日一入宣室殿,他便處處被劉協牽著走。直至此時被劉協突然問責,仍舊覺得一頭霧水。由此自然也失了恫嚇劉協的心思。


  “你莫非以為朕在欺瞞太師不成?”劉協將傷口輕輕掩上,避重就輕絕口不提自己如何被董白所傷,隻是覷著眼睛看著董卓的反應。


  董卓氣勢再頓,不自然微微屈了屈身子,跪倒在地請罪道:“罪臣不敢,罪臣管教無方,萬望陛下恕罪!”


  看著不敢抬頭的董卓,劉協終於忍不住邪魅地笑了起來:小樣兒,你不知道人都是習慣動物,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跪啊跪的,你就慢慢習慣了……


  看董卓這麽乖巧,劉協心中也有了底氣,擺手道:“太師起來吧,今日其實也並非全怪太師孫女,若不是朕心血來潮出宮遊覽一番,也不見得會碰上這等禍事。”


  可董卓聽到劉協今日竟然獨自出宮了一趟,霍然起來,大怒道:“陛下今日竟然私自出宮?!那些宦官、宿衛、郎官都是幹什麽吃的!竟連一個小……臣要將他們盡皆斬首示眾,不,臣要誅盡他們九族!尤其是陛下身邊那個小黃門,妖言禍君,簡直罪不容誅!”


  聽到董卓提起冷壽光,劉協也知董卓在惱怒冷壽光昨日挨鞭笞卻未傷筋骨一事。不過,這一刻正是君臣博弈較勁的關鍵之時,劉協看得出董卓絕不是曆史上那個隻會殺人、實行恐怖統治的屠夫,反而很懂得豢養寵物的狡猾家夥。


  他深知這籠中寵物可不能放養,一旦跑野了,就不會那麽輕易受主人挾製了。假如自己沒有穿越過來,曆史上那個劉協就是這樣被董卓豢養著,隻能在惶恐不安中被董卓的陰影籠罩,最後憋成了漢末最悲催的皇帝……


  故此,在董卓怒氣正盛之時,劉協也隻能猛然鼓起勇氣,再度陰陽怪氣向董卓說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太師所言,乃是說朕連探查民情、巡狩天下的權力都沒有,隻能安安生生被太師當做一隻關在籠中的金絲雀?”


  董卓這次寸步不讓,甚至屈身向前邁了一步,用自己狼犺的身軀給劉協施加壓力,悶聲回道:“陛下乃九五之尊,萬金之軀,若想探查民情、造訪民間,也當由那些臣下代為督辦,否則,我大漢朝廷養那些士人又有何用?!陛下居坐正宮,統禦天下方乃正途,豈能因小而失大?!”


  劉協真沒想到,董卓竟然還有這等辯才。想想也是,後人仇視董卓,便不遺餘力將其塑造成一個粗鄙無知的胖子。可董卓雖然出生邊陲,卻是縣尉豪強之子,又豈能半點文墨都不通?

  但劉協今日以有心算無心,走廊外又有漢末第一劍客王越隨時護駕。他雖然心虛,但知此刻正是關鍵之時,半點不能落了氣勢導致功虧一簣,故而梗起了脖子,讓董卓再度看到自己那道傷口,怒氣還擊:“也就是說,今日朕被太師孫女殺了,便是死了也是枉死?!”


  這話嚴格說來,就是強詞奪理,但劉協的身體畢竟隻有十二歲,小孩子不講理的特權不用白不用。更不要說,他再可憐,也是這大漢天子,是董卓苦心經營的最後一塊遮羞布。關東諸侯可以不認劉協,可董卓卻隻能寶貝得連一點皮都不能破。


  故此,一聽劉協說到董白今日竟然差點殺了劉協,董卓那怒氣是蹭蹭上竄,但卻不再是對著劉協,而是忿怒那個不知輕重的孫女。這注意力一轉移,心思活泛的劉協立即抓住時機,再度開口斥責道:“如此說來,朕先是被太師孫女縱犬撕咬,再被太師孫女縱馬奔踩,全都是太師授意所為,就是為了讓朕一輩子憋在這深宮中,枯坐老死?!”


  弑君的屎盆子又扣在董卓頭上,登時讓董卓氣急敗壞,偏偏又說不出什麽解釋來。他心底雖然有那麽一刹那真覺得捏死劉協這熊孩子一了百了,可兩人君臣之間的微妙關係又牽扯極大,萬不敢再發生昨日那冒失之事。當下董卓囁嚅許久,肥碩的嘴皮子激烈顫動兩下,最後卻還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好幹脆跪地求饒道:“陛下,臣罪該萬死……”


  “什麽死不死的,你才不舍得死。你以後若不想讓我出宮玩兒……”劉協猛然蹦起來尖利叫道,可突然意識到自己說出出宮就是貪玩這話後,趕緊捂住了嘴。董卓抬頭猛然一愣,想不到劉協出宮隻是小孩心性,那蠻橫的胖臉上也不由露出一絲好笑且罕見的舔犢之情。


  可劉協看到董卓竟然還想笑起來,不由表現地更加氣急敗壞,猛然看到宣室殿中的柱子,大叫道:“你若不準我出宮,我就幹脆撞死在柱子上!”說罷,他赤著腳就朝著那柱子猛衝過去。


  邊跑的時候,他心中還在偷偷抽自己嘴巴:丫的,為了這漢室江山,小爺將女人常用的一哭二鬧三上吊都使出來了。董胖胖啊,你趕緊攔住小爺啊,小爺可不想真撞啊……那可會很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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