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一次殺人
鍾繇,字元常,潁川長社人。三國時期曹魏著名書法家、政治家。沒錯,這人也是一位三國牛人,跟荀攸那種實用性很強的戰術大師比起來,他有種跟荀攸那位族叔荀彧中統大局的政治家味道,是被曹操稱為‘蕭何’式的人物。
不過,劉協深深知道,曆史每個人都不能僅僅用臉譜化的形象來定義,鍾繇雖然更多傾向一位體大思精的政治家,但這並不說明他就沒有其他方麵的超高才華。曆史上他曾經一封書信忽悠了涼州的馬騰和韓遂派來質子入許縣,並領兵大敗袁尚派來謀奪關中的郭援,降服南匈奴單於,穩定了關右局勢。此後,又擊破衛固與張晟、張琰及高幹等人的一同作亂。
就拿這次小小的解救方案來看,劉協便看得出鍾繇綿裏藏針、厚積薄發的軍事才能。很顯然,身著便服的鍾繇今日未在廷尉公幹,在聞聽街上動亂後,立即喚來廷尉衛隊。先悄無聲息地包攏局勢,待時機千鈞一發之時,斷然出手,一舉救下了劉協並將這些潑皮無賴盡皆擒拿。若是換成尋常的廷尉正,上來率兵一陣呼喝,最有可能導致的結果,就是這些潑皮受驚斬殺了劉協之後四散而逃。
同樣,荀攸也不僅僅隻能拿一個傳奇的戰術大師來定義,畢竟這個家夥就曾提出過刺殺董卓、輔佐天子的政治設想,還親手將理論思想升華到動手拚刀子的實踐活動中,這表明荀攸也有著十分卓絕的政治才能。
之所以劉協不由自主就要拿鍾繇與荀攸對比的原因,是因為他知道,鍾繇這家夥跟荀攸兩人乃是至交好友的關係。曆史上荀攸生前奇策十二的精要,唯有鍾繇一人知曉,可惜鍾繇撰集未就便身亡,導致世人不得盡聞,實乃曆史一大憾事。
然而,劉協深深皺眉的緣故也在於此。有荀攸那根油條墊底,劉協覺得向鍾繇這碗豆漿套近乎也沒多大意義。畢竟,長安這團波譎凶險的大漩渦當中,董卓武人派和關中士人派都各自扒拉著自己的小算盤,沒有一個將漢室這原本該淩駕文武兩道的勢力放在眼裏。劉協這個時候更感興趣的,其實是剛才將他從那潑皮頭目手下救下的那名劍士。
這名劍士的名氣在當時其實也不小,但卻慢慢湮滅在長久的曆史當中。直至後世網絡信息大爆炸之後,他的名氣才迎來了第二春。
他的名字,喚作王越,乃漢末時期著名的劍術大師。劉協之所以能夠從他剛才快逾閃電的一劍當中驚醒沉睡的記憶,除了王越乃劉協名義上劍術啟蒙導師的緣故外,更因王氏的快劍太過震撼劉協當初幼小的心神。當初十常侍之亂中,為保護出逃的劉協禦駕馬車,那時身為虎賁勇士的王越僅憑手中一柄長劍,便擊殺追兵無數。就是那仗劍恃淵而立的卓然風姿,令大漢最為精銳的北軍將士都為之膽寒。
隻可惜後來董卓挾持劉協遷都長安時,京師動蕩,王越又因江湖之事遠遁朝廷,從此杳無音訊。若是任由曆史正常演繹,這個人會在曹操迎劉協入許縣之後,重歸朝廷並成為曹丕的劍術老師,自此便身居宮中,再不複當初匹馬千裏獨闖賀蘭山,斬殺羌族首領首級的豪氣,默默無聞直至終老此生。
故此,劉協十分意外自己竟然會在長安大街上再度與他相逢。更想不到,王越此時的身份竟然隻是漢朝廷尉當中的一名小小衛兵。
“老師,您原來一直未曾遠離朕,竟屈身在廷尉當中,實在令朕銘感五內。”就在鍾繇和董白一板一眼說著官話套話的時候,劉協也小聲同王越交流起來。這段時間他吃夠了自己手無縛雞之力的大虧,滿心都想著如何將王越再拐到宮裏去。
到那個時候,劉協再度出宮,身後一群拉轟的獒犬相隨,身側再有王越這位漢末第一劍術大師護駕。這等派頭,怎麽也比那些隻會調戲良家婦女的紈絝子弟要震撼的多吧?
可令劉協想不到的是,自己話一開口,王越那清冷無波的臉上立時閃過莫大的驚喜,當下叩頭回道:“臣謝陛下!”
“噓,小聲點兒……”劉協跟做賊一般差點想捂住王越的嘴,這武人的腦袋就是不如人家鍾繇那文士靈光。不過隨後他又奇怪起來:“你謝我什麽?是你救了朕的性命,朕當感謝你才是。”
然而,劉協仍舊感受到王越那虯結有力的胳膊竟然微微顫抖起來,顯然他的心緒十分緊張。最後看到劉協不願暴.露身份的舉動後,慌忙起身,輕吐了一口氣才說道:“陛下金口加臣為帝師,臣感激莫名!”
劉協這才恍然。想想也是,帝師這個名詞是在元朝之後才出現的。漢代的帝師其實隻有太傅,而如今的漢室也隻有一位太傅,那就是根兒正苗紅的公卿世家,袁紹的袁隗。這可是正宗的品秩三千石、位比三公的大官兒。雖然一般都是作為虛職加賜,但卻代表了莫大的尊崇。王越一區區江湖遊俠,怎麽可能被天家尊奉為師?有關他帝師的傳聞,恐怕多是後世之人的穿鑿附會而已。
不過,這家夥僅僅因自己一句謬語,便馬上想到這樣順杆兒爬……看來,這個家夥,跟曆史上傳言一點都不差,是個官兒迷呢。可惜,就這點小心思,朕豈能讓你得逞?
“君無戲言,不過本朝尚無帝師這一官職,輕口許諾亦與祖製不合。然此事已成定局,便不賜封地、不入品級,隻由老師一人獨享此號如何?”劉協隻言片語不將帝師與太傅扯上關係,頓時令王越臉上閃過一絲黯然。
然而,就當王越心灰意冷打算躬身謝恩之時,劉協卻又詭秘一笑,轉口道:“老師,朕如今身邊正缺一位武藝高強之人護衛,不知老師可願再度入宮指導朕劍術?”
王越聞言,那臉上又才轉黯然為驚喜,差點又想叩頭謝恩。直至被劉協又阻止後,才重重點頭,恨不得立馬簽上永不反悔的賣身契,生怕將自己賣的不徹底。
而這時鍾繇與董白的談話也就此破裂,劉協承認鍾繇有著超強的辯對之才。但這世上再厲害的謀士,也贏不過董白根本不同你講理的潑橫。正喜滋滋得瑟著第一次出宮便撈了一條大魚的劉協,猛然就看到董白攸然將手中金絲長鞭一指自己,俏臉漲紅叱道:“若想讓本君不追究此事,那你必先告訴本君他乃何人?!”
劉協的臉色緩緩陰翳下來,雖然他沒聽清之前鍾繇與董白說了什麽。但毫無疑問鍾繇不是那種軟骨頭,斷然不會讓董白光天化日之下將朝廷的法度踩在腳下。想著兩人談來談去,鍾繇始終不肯透露自己的真實身份,最終惹惱了董白。
此時的鍾繇也已無計可施,一方是權傾朝野、跋扈驕橫當朝太師最寵愛的女兒,另一方卻是威信掃地、卻也仍舊容不得他有半點不敬的漢室天子。他一小小不入流的廷尉正,思來想去,也唯有默默退下,靜觀虎鬥。
很顯然,這是一種明哲保身。但同時,似乎也有一層隻有他自己才知曉的用意在其中。
而劉協這時卻沒有在意董白那充斥著怒火的雙眼,他略略思忖了一下,便欺近了王越的身子,將王越手中那柄青鋒奪入手中。董白見劉協這一舉動,怒氣更盛之餘,嘴角卻也不由翹起一絲譏諷:“你想幹什麽?就憑你的武藝,難道還想殺了本君不成?!”
劉協笑了笑,仍舊對董白不聞不問,提著劍走到那幾個潑皮身前,來回踱了幾步,開口道:“當街鬧事,禍亂綱常,此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法!不嚴懲不足以服眾!”
說到這裏,劉協的雙眸突然暴射出兩道寒光,手裏長劍猛地刺出,把為首的潑皮刺了一個對穿。整條街霎時安靜下來。誰也不曾想到,這個隻有十二歲的少年,竟毫無征兆便出此狠手!
可劉協卻竭力忍住心中的不適,握緊劍柄輕輕一旋,潑皮的麵部劇烈抽搐,口中發出嗬嗬的呻吟。然後這個麵帶微笑的少年把劍從潑皮的胸膛抽出來,動作很慢,仿佛在欣賞一件自己親手完成的珍品。鮮血順著慢慢抽離的劍刃湧出來,腥味彌漫四周。
接下來,劉協手裏的長劍不停,連續刺了七次,僅剩下的七個潑皮一聲不吭地被刺死。劉協麵色如常地用衣袖擦幹淨劍刃,雙手奉還給王越。王越臉色略有發白,接過長劍,囁嚅道:“陛,公子……你,你做得不錯。”王越腦中深藏的記憶這時也攸然驚醒,他似乎又看到了當初那個獨坐寢宮當中少年那稚嫩卻陰鷙的麵容。
但劉協卻知道,無論是劉協還是那個前世的普通人,這都是他的第一次殺人。談不上很強烈的感覺,隻因心中那沉沉的茫然陰雲早已削弱了他的感知,令他明白,這樣的事,雖然是第一次,卻不會是最後一次。
身在黑雲壓城城欲摧的前夕,劉協能依靠的,首先隻能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