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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回國

  看不清神色,看不清麵容,在無法掙脫令人窒息的黑暗中,有一個身形高大修長的男子,緩緩的向雲漫走了過來,他看起來似乎是個活生生的人,可手卻是冰冷的,攥在雲漫的手腕上,帶了一種叫人無法言喻的心悸,似乎還沒有用力,就已經足夠叫雲漫無法掙脫了。


  雲漫拚命的去看他的臉,可所有的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他能夠被看清的,便隻有那一雙仿若冷血動物的立眸,正冷峻而淡漠的看著雲漫。


  他仿佛是將雲漫當做了什麽獵物,欣賞著她的恐懼與掙紮,那男人的聲音尖銳如刀,幾乎要將眼前的人割開成四分五裂,幾乎是帶著血腥味直麵逼來。


  他甚至帶了笑去緩緩開口,隻不過這笑卻是一點溫度都沒有的,反而襯得他更加的陰邪:“你告訴我,我憑什麽不恨,我憑什麽不怨,我恨不得飲血啖肉,以報此仇!”


  本就顯得十分寒冷的聲音,在這樣的情況下,更加顯得陰森恐怖,雲漫一個激靈,便從夢中嚇醒了。


  雲漫此時身處在從英國折返回國的渡輪上,之前因著在船內有些憋悶,便到了甲板上帶了傘的桌椅下坐著,可是這船晃的實在是太過厲害了,竟是叫本打算清醒清醒的雲漫不但睡著了,還做了這樣的一個夢。


  雲漫自認這幾日也沒看什麽恐怖的電影或是,也真不知道怎麽會夢的這麽詭異。


  手腕上的濕冷感還在,雲漫忍不住低頭看過一眼,卻是笑了,原來之前雲漫點了一杯冷飲,此刻正是那冷飲化了,水順著桌邊流下來,一滴滴的落在了雲漫的手腕上,才帶來了這莫名的感覺。


  隨手將口袋裏的帕子扯了出來,將手腕上的濕潤擦去,雲漫的手腕內側有一點痣,此刻被冷水激了一下,竟是也十分的發起紅來。


  當初雲漫出生的時候,社會還有些封建,接生婆看見雲漫的手臂便恭喜了雲父雲母起來,什麽這是賜守宮砂,此女未來必然是會嫁給人中龍鳳,此生榮華富貴享之不盡之類的話。


  雲父雲母聽得高興,對著這個女兒也越發的看重起來,琴棋書畫,刺繡女紅,凡是想得到的,都叫雲漫學了,很有一點要把她培養成以後當家主母的架勢。


  雲漫的時候也沒什麽辦法,反抗不過,自家父母在其他事情上一向十分縱容自己,偏偏這些事上,卻是絲毫不留餘地的當起了封建家長,這也就導致了雲漫對這顆給自己帶來了諸多事務的紅痣是怎麽也看不慣,若不是怕違背父母惹了他們傷心,雲漫恨不得早就講這痣剜了去。


  不過這些事情落在雲漫的身上,倒也不算是全無好處,書讀得多了,見識自然也就光了,所以雲漫當年滿了十八歲後,便一個人跑到了英國進學,如今四年過去了,學業完成,才回了國來。


  卻雲漫醒的也巧,沒過多久,輪船便靠了岸,等著船員搭好了甲板,人群便喧喧嚷嚷的各自去尋了來接的親戚,雲漫混在其中,早是一眼望見了來接自己的人,放輕了步子在人身後輕一拍肩,這才笑著跳出來道:“沈伯!”


  沈伯年紀不大,看起來四十多歲,頭發黑亮身體硬朗,一看就知道是生活不錯的,之前等人雖然焦急,卻也沒什麽失禮的樣子,此刻被嚇了一跳,先是拍了拍胸口接著笑著道:“哎呀,大姐,您怎麽在這裏啊,叫我好找。”


  一邊著話,沈伯也將雲漫手裏的東西接過來,遞給了一旁的廝手裏,自己則是帶著雲漫往停了車的地方走。


  雲漫在外這幾年,學習的都是些男女平等的道理,一時間還有些不習慣,回頭不斷去看那廝,卻也知道自己學的那些理論在這裏是用不通的,也就抿緊了嘴沒開口。


  渡口這地方人來人往的,開車有些不方便,所以在城外的時候,沈伯是雇了黃包車來拉雲漫的,雲漫來回折騰的確是累了,也就沒推辭,一邊內心唾棄自己現在也資本主義了,一邊卻又麵上無恙的坐上了黃包車。


  慶城算得上是周圍發展最好的地方了,就連城外的路,也都鏟平了修過,不是坑坑窪窪的樣子,路不顛,雲漫也就有心思去看一看周圍這久別重逢的景色了。


  正是瞧得開心的時候,雲漫卻被城門旁聚集的一群人給吸引了,頭一眼望過去,隻覺得那處人群簇擁,可仔細看來,卻發現那處沒有想象中的混亂喧雜,人人都井然有序的排著隊,尤其是這些人看起來都是穿著有些破爛的,就更不由的叫雲漫多了幾分好奇。


  倒也不是雲漫有什麽偏見,隻是一般穿著破爛的臉都是窮苦百姓和外地來逃難的人多,這些人的生活往往都是十分的奔波忙碌,每日都為一口吃的趕的十分的急,對於大多數的事情,都是有一種害怕把自己落下的心理,所以當這樣的一群人聚在一起的時候,秩序往往是不怎麽好的,除非是有強力鎮壓,但是現在卻不一樣,看起來沒有人維持秩序,這裏的氣氛居然也十分的寧靜平和。


  雲漫將落後自己不少的沈伯叫了過來,指了指那邊:“沈伯,那邊是怎麽回事啊?”


  沈伯在這地方生活著,對這邊的事情,可謂是知道的無比清楚,此時才一打眼,便看了出來:“姐回來的巧,正趕上徐大夫每月一次的濟貧。”


  “濟貧?”雲漫也是許久沒聽過這兩個字真真切切的出現在現實生活中,頓時起了一點好奇。


  這雲漫在外許多年,整個人的氣質和剛從家裏走的時候,有了很大的不同,沈伯之前也沒有敢跟雲漫怎麽話,生怕自己哪裏的不對了,會惹的雲漫不高興,此時見雲漫自己挑了話題起來,“是啊,咱們這地方雖然還算是不錯,大家都有吃有穿的,但是啊這一有病有災的,土裏刨食掙來的那點東西,就不足夠再去負擔了,所以啊,徐大夫便自己出錢,每個月會在城門外擺個攤子,給城裏城外的窮人看病。”


  雲漫這兩年在國外,都習慣了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的態度,故而聽到這個徐大夫竟是這麽好心,不由的起了點興趣,十分想看一看這個隻有書裏才能看得到的聖人,是個什麽樣子,當即拍了一下車側:“有點意思,走,咱們也看看看去。”


  黃包車夫也是個有眼力見的,看得出這個家裏誰了算,所以也不等沈伯意見,便十分歡快的改了道路。


  既然是來領免費藥的人,自然都是一些穿著破爛,家境貧窮的人,黃包車夫見雲漫是個打扮幹淨貴氣,看著很有一點洋墨水的味道,再看她身邊的管家都坐得起黃包車,自然是不敢叫那些人衝撞了雲漫,所以並沒有靠的太近,隻在叫雲漫看得清城門邊事物的距離,便停下了車。


  雲漫雖學了些個人人平等的話,可到底還是個愛幹淨的女孩子,身上穿的這一身衣服,又是為了回來見家人,特意熨燙的幹淨整潔的,所以現在的這個距離,倒是蠻合她的心思,所以便麵上帶了笑,對著黃包車夫笑了笑。


  若是這慶城裏,倒也是個聚集了不少的名門大戶的,其中會打扮,又生的仙似得大姑娘媳婦也不少,車夫每日城裏來來去去,也都看遍了,卻是仍是不由的覺得這雲漫十分好看,心裏暗自琢磨著,這從外麵回來的人就是不一樣,笑都仿佛是要比旁的人要叫人瞧著舒服一點似得。


  他又哪裏知道,英國這種地方,是最盛行紳士淑女之道的,憑你心裏是如何想,你在那地方待上幾年,便也不得不學了虛以為蛇的功夫了,雲家又不缺錢,送雲漫去的,更是極為高級的學院,這有錢人家的應對,自然是要比平常人,更要周全上幾分。


  那人包人的圈子中心擺了一張簡易的桌,有個身穿了藏青色長衫的人坐在其中,他正低著頭給個花白了發的婆婆把脈,所以雲漫倒是沒能第一時間看到那徐大夫的麵目,這倒是不由得叫雲漫生出了一點可惜的感覺。


  正主兒瞧不著,雲漫隻好往其他人那裏瞄一下,果然,又叫雲漫瞄到了好玩的:“這些人怎麽有的手裏拿東西,有的不拿?”


  沈伯的車這時候也停在了雲漫的身邊,看著雲漫探了半邊身子去看不知道嚇成什麽樣,一邊虛虛的張開了手臂去擋著,一邊解釋道:“徐大夫其實也就是個普普通通的藥房先生,每個月拿的錢都是有數的,所以徐大夫雖免費,可大家多少都有些不好意思,所以即便是家中的銀錢不多,卻也都盡力的拿出一些來,實在不行的,便提些家裏的瓜果特產,權當是盡了自己的一份心意。”


  雲漫不由得微微的皺了眉,幾乎是帶了點批判的口吻道:“到底是進的少出的多,長此以往,隻怕這人以後養不養得活自己都是問題。”


  人倒是個好人,就是看起來腦子沒有那麽靈感,隻知道一味的付出,卻不曉得開源節流,這若是有一他有點急事,自己發不出藥了,隻怕是必然要遭罵的,這就是鬥米養恩擔米養仇的道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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