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 失與得
“你這臭小子，我睡不睡覺你還要管啊？”老爺子話雖是這麽說，可是語氣卻完全沒有不高興的感覺，這對於他來說可是兒子在關心自己，又怎麽可能不高興呢。隻是多年以來兩人的習慣，讓他們雙方都有些死鴨子嘴硬的感覺。
“好，我不管，你到底有什麽事？”林書延繃著臉，就算自己心情再怎麽樣，或者心中想的是什麽，隻要是麵對父親，整個人就會立即緊繃起來。
不管是內心，還是肢體，就像是進入了戰鬥準備一樣，戒備著，也緊張著。現在的狀態大概是林書延最滿意的狀態了，至少現在他們看起來還是很和平共處的，沒有爭吵，沒有咒罵，就連曾經一看見一聽見他的聲音的時候內心的毛躁都已經慢慢的消失不見，能這樣在現階段已經夠了。
“我沒什麽事是不是就不能給你打電話了？我打電話來關心一下我的兒子怎麽了？”林老爺子語氣又來時硬氣起來，這話說得理直氣壯。
其實他是自己晚上睡不著，然後情不自禁的看向窗外之前林書延住的地方，等看到黑漆漆的一片的時候，他突然舉得自己的內心很是孤獨，於是想了再想，最後還是給林書延打了電話。
他其實一直都知道林書延的情況，隻是從別人嘴裏聽見的肯定和自己兒子口中聽見的是不一樣的，隻是林書延從來都沒有親口跟他說過什麽，不管是困難的，高興的，還是傷心的，他從來都不會跟他這個父親談心，或者是尋求幫助。
一想到這兒，老爺子又開始惆悵了，每天早上在外麵遛彎兒的時候，都能看見別人的父親牽著孩子的手，歡鬧著，不知道多高興。
就連那些年紀比較大的，或者是和林書延年紀相仿的，和自己的父親相處都是喜笑顏開的，會扶著年邁的父親，還會附在父親的耳邊說著悄悄話。
這些都是老爺子異常渴望和想要得到的，隻是這種待遇好像隻是在林書延小時候得到過，因為林書延從小就必一般的孩子要成熟一些，他又很忙，所以他的童年自己其實是沒有怎麽參與的。
老爺子心裏有些難受，現在最想看見，也是最怕看見的就是外麵的那些父慈子孝的場麵，每次看到那些心中還是會有一種暖暖的感覺，然後隨之而來的就像是被冰水從頭澆下來一樣的感覺。越想看越不敢看，越不敢看越想看，他現在就是這麽矛盾著。
“我很好，你還是關心關心你自己吧，沒什麽事我先掛了。”林書延有些不忍聽見老爺子那樣悲傷的聲音，他怕自己心一軟，就把什麽都推翻了，那未免也太對不起母親了。
雖然母親已經去世，可是她一輩子都在自己的心中，他不想原諒父親，也就像母親臨走前也根本不原諒父親一樣。
“兒子！”老爺子害怕林書延掛了電話，著急的喊了一聲，隻是這一聲中，充滿了失落，還有悲涼。
他們現在是不是就必須得是這樣？或者一輩子以後就算是到自己死去都是這樣嗎？就算他是做錯了，他承認，可是為了這個錯誤已經有太多的人犧牲了，而且這十多年不都是在懲罰自己嗎？難道一直到現在還是不夠嗎？
老爺子一想到也許自己以後到死都聽不見自己兒子喊自己，心情就異常的低落難受，他這輩子自問沒有什麽後悔的事情，可就是這件事，他沒辦法，沒有發言權，畢竟是他做錯的。
可就算是悔得腸子都青了，該發生的還是已經發生了，並不能改變什麽不是嗎？自己都一大把年紀了，什麽也想開了。
再怎麽樣，他這一生也沒剩下多少年了，已經在悔恨中度過了十多年，剩下的日子他不想再沉浸在無窮的悔恨當中了，所以他想要自己輕鬆的活一把。可是顯然，自己那個傻兒子還是沒有想通。
這也難怪，林書延現在還年輕，他不懂這些，甚至死亡在他現在的生命裏還不是那麽有震懾力，畢竟他後麵的日子還長著呢。
“怎麽了？”林書延本來已經準備掛斷電話了，可是聽見裏麵父親高聲喊住了他，便又把手機放在了耳邊。
走到窗前，看著窗外，遠處燈火通明，但他們這個小區卻顯得格外的安靜。就像是在喧鬧的街市上尋找的一處能讓人感到安寧的地方，整個空間現在隻剩下他和父親的呼吸，安靜的可怕。
“你有什麽困難，盡管和我說，不管是什麽都可以說，別總是一個人憋在心裏扛著，扛不住的時候記住，你背後還有我，還有林家。”
老爺子深吸了一口氣，聲音盡顯老態，但還是很慈祥，他本想要質問林書延的。質問他為什麽十多年過去了還是不肯放過自己，還是要這樣嫉惡如仇的對待自己。
可是後來轉念一想，他是做爸爸的，不管怎麽說都是自己做錯了。做父母的又有誰舍得和自己的孩子去計較什麽呢？
所以心中最後想說的話就變成了這樣，他想要努力，努力的讓兒子能對自己坦露心聲。他想告訴兒子，不管什麽時候，他還有爸爸，並且這個爸爸永遠都會在前麵為他鋪著路，在後麵為他撐著腰，更想在他的身邊陪伴著他成長。
他其實很心疼兒子的，孩子總歸是孩子，孩子鬧了別扭你總是不能跟他一般見識的。現在的林書延，在老爺子的心中就是鬧了別扭，所以他現在在盡力的哄著兒子。
林書延聽著林老爺子的話，半天沒有動靜，這麽平靜，這麽溫和的說出這樣一句話，的確讓林書延很有感觸。
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要怎麽回答父親了，在這個寂靜夜晚，電話那頭傳來父親穩重的呼吸聲，還有他那好像宣誓一般的支持，林書延有些恍惚了。
他和父親之間從來沒有說過類似這樣的話，畢竟這種話對於他們來說還是有些肉麻了，隻是現在在這樣的情況下聽見，感覺卻不差。
“你早點休息吧。”林書延憋了半天，就憋出這一句話，說完後馬山就掛掉電話，他不會處理這樣的關係，還有現在內心中已經陌生了十多年的感情。
隻是不管他想不想承認，內心中因為父親的那一句話，卻還是感覺到了溫暖的意味，
歎了口氣，也許這麽多年真的該改一改自己對老爺子的態度了，剛才聽他說話的聲音還有語氣都盡顯老態，他是真的老了吧。
林書延很清楚，父親在這個世界上活下去的日子肯定已經不多了，現在他一直知道他在，所以才會這麽忌無肆憚的去對待他。可是如果真的有一天，他不在這個世界上了，林書延就不知道，自己在那個時候還能像現在這樣滿不在乎嗎？
現在就算不見到他，不聽他的消息也不會有什麽想念或者牽掛，那是因為自己心中對他的恨還沒有消失，他更知道父親過得很好，根本就用不著自己去操那份心。
人的心理就是這樣，擁有某樣東西的時候，永遠都不會有什麽感覺，或者永遠也不會覺得他有多麽的珍貴。而那些曾經的耿耿於懷糾結於心的事情，總是那麽那麽的重要，好像大過了天一般。
可是一旦有一天你失去了某樣你曾經覺得根本就不重要的東西的時候，你又會患得患失，曾經所有糾結於心的事情也就變得不那麽重要了。你會覺得以前一直糾結的那些事情都於事無補，甚至覺得自己太傻，沒有去在乎自己真正需要在乎的東西。
林書延掛完電話，站在窗台久久沒有動作，這一輩子，對於他來說，有太多太多的分離，不管是和誰，都好像隻能是短暫的相遇相處。
雖然也有人是一直在自己的身邊的，可是對自己最重要的那些，永遠都在和自己玩兒著分離的遊戲。
他要和老天開槍，不管怎麽樣，這個遊戲他已經玩兒夠了。他要做這個遊戲的主宰者，一切都該結束了。
林老爺子聽著話筒裏傳來的嘟嘟聲，歎了口氣慢慢的放下電話，看來自己和兒子之間想要恢複如初，還得要打一場持久戰才行啊。
本來就沒有睡意的他，現在更是睡意全無，看著外麵已經沒有什麽人的小區，還有偶爾傳來的幾聲狗叫。這個小區是一個老小區了，裏麵住著很多很多的人，很大一部分也是和他年紀差不多的。
雖然說也有很多和他一樣，沒有和自己兒女住在一起的，畢竟孩子們長大了，都有了自己的事業，更多的是不願意跟著自己的父母一起住，嫌他們麻煩。
可是人家很少有像自己的是孤家寡人一個的，好像天下所有的老人都有老伴兒，就他沒有似得。
林老爺子有些惆悵，夜晚總是會讓人情緒低落，想得過多的。他慢慢的移到床邊，取出自己放在床頭櫃抽屜裏的幾張照片，看著上麵笑容燦爛的幾個人，帶滿褶皺的手不停的摩擦著。
臉上也帶著些許的笑容，曾經覺得不愛的，後來失去後才發現自己心中那撕心裂肺的痛是什麽原因。
原本一直覺得和她隻是聯姻，卻沒想到一直以來的朝夕相處，一直以來的默默相伴，早已經把兩個原本對對方沒有任何感覺的人牽引相隨。
兩個人的心也慢慢的靠攏，隻是他一直沒有發覺罷了。可是他卻覺得還不如平平淡淡的，如果隻是平平淡淡的那樣過日子，也許她也就不會那麽過激了。可正因為她在乎，她愛著自己，才會有後麵的悲劇。
而自己，也是在失去後，才知道對她的感情早已經埋藏在內心深處，生了根發了芽，更是已經開了花。
人這一輩子，好像總是在不停的失去，懂得，又失去，再懂得，如此這般的循環，才會在以後漫長的歲月裏懂得去如何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