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廢後

  耳邊磨牙的聲音似乎愈發大了,每一聲都激得舒枉頸上汗毛聳立。


  便是這樣,容姣仿佛還不罷休,張口又要說什麽與高隱有關的壞話。舒枉嚇得險些要出聲提醒,高隱卻動了。


  “哐當!”


  不出所料,高隱一腳踢開了景陽宮的大門。


  雕花木門淒慘地吱呀一聲,裏邊的主仆二人雙雙回首,扇心一見是高隱,頓時大驚失色,剛準備下拜,容姣忽然失聲驚叫道:“陛下!”


  容姣掩著唇,雙眼裏流露著害怕:“陛下聽到了?陛下相信臣妾,那不是臣妾的本意,妾身隻是,臣妾隻是……”


  容姣一副背後戳人脊梁骨被抓個正著的模樣,滿臉的驚惶不安,淚嚇得直流,連話都解釋不清楚。


  一副恐懼被廢掉的模樣。


  而這便證明了,方才她說的是真心的話——


  “容姣!”高隱咬牙切齒地瞪著她,呼吸粗重,“在你心中,朕便是朝三暮四、左擁右抱、自大、行為不檢之人?”


  容姣慌張搖首:“不,陛下,臣妾、臣妾……”


  兩行悔恨的淚水從她臉上落下,容姣推開凳子,跪在地上,哽咽道:“事到如今,臣妾認罪,臣妾無話可說,但憑陛下論處。”


  她連辯解都不再爭取,高隱聞言,捏緊了拳頭。


  “你想被廢,好!朕便如你的願!容姣——從今日起,你不再是我大燕的帝後,你也不用再麵對朕這樣的皇帝!舒枉,傳令六宮,將皇後廢入冷宮,擇日,立沈妃為後!”


  扇心跌坐在地,容姣雙手捂住臉低聲啜泣,舒枉不忍道:“陛下……”


  高隱嗬斥:“你替她說話,是想一起去冷宮伺候?”


  舒枉當即噤聲,高隱睨了他一眼,甩袖離去。


  眼下正是晌午,宮門大開,日光灑入室內,宛若鋪了一層金箔。容姣本該借著這光,暖洋洋地睡在榻上,在光下點一爐龍涎香,看著詩書景致度過一個巴適的下午。


  可從現在起,一切都不複從前了。


  扇心悲從中來,哀怨道:“娘娘,你素來最愛陛下,一直都誇讚陛下是世上如何如何好的男子,你為何要突然如此說陛下……什麽被廢,那怎會是你本意!”


  容姣自小和高隱青梅竹馬,便是二人矛盾再多,也從來都是高隱不滿容姣,容姣又哪裏過不滿高隱的時候?

  憤慨地跺腳,扇心為容姣覺得不平,越想便越替容姣委屈。


  “奴婢去找陛下說個明白,娘娘那麽說陛下,不過就是在沈妃跟前受了冤枉,私下裏嘀咕兩句罷了,陛下要是當真不分青紅皂白不顧舊情……將軍一定不會坐視不理!”


  扇心起身,正想往外去,手腕兀地被拉住了。


  容姣垂著頭,慢慢地把捂著臉的右手也放了下來,扇心原以為她又要獨自承受來自高隱的冷淡惡意,容姣的唇邊卻緩緩挑起了一絲笑。


  “那些話確不是我本意,但我也確實心存故意。”


  容姣拂掉眼角的最後一滴虛情假意的眼淚,抬起臉來正視著扇心。


  巴掌大的臉上毫無被廢後的悲傷,反而眼角眉梢都沾滿了勝利的笑意。


  她早就看見門外的高隱了,作為一個影後,她無時無刻不在提心吊膽地提防狗仔和可疑人士。高隱步伐有力,靠近過來,她想不發現都是不可能的事。


  結果果然!高隱果然被激起了廢後之心!


  “可算是被高隱廢掉了,我對當皇後已經感到厭倦。與其於後宮裏這些女人鬥,我倒想在冷宮圖個清靜,反正……”容姣愉快地撫掌,“哥哥肯定不會坐視不理,隻要過幾日風頭一過,他將我接回容家,我便可以痛痛快快的當一條鹹魚了!”


  不必爭寵家財萬貫還是煊赫高門的大小姐,前呼後擁想要什麽有什麽,容姣幾乎能想到未來的鹹魚生活有多麽愜意。


  但扇心一點都不理解,對她而言,皇後之名是容氏的榮耀,也是容姣多年對高隱付出的徽章,容姣不該將皇後之位拱手讓於沈妃,高隱也不該輕易廢後。


  所思所想南轅北轍,容姣不願多說,亦不在乎扇心的想法。她甚至沒等廢後聖旨下來,便自行收拾了東西,朝著冷宮方向去了。


  比起影視裏演的破敗,書中的冷宮並沒有很脫離史實,不過是位處偏僻了一點,潮濕陳舊了一點,髒和亂倒沒很嚴重。


  跟著容姣享福十數年的扇心吹了吹桌上的灰塵,撲起來的塵埃在空中打了個卷,叫扇心連連皺眉道:“娘娘怎能住這樣的地方,您瞧著破屋破瓦,瞧這爛陶土做的破瓷杯,若是叫將軍知道,怕是又要責怪扇心沒有照顧好娘娘了!”


  扇心的言語間流露著嫌棄和鄙夷,還有一股子替容姣委屈巴拉的勁兒。


  容姣不由淺笑,安慰道:“有屋頂有鋪蓋,比起民間那些隻能露宿郊野的人好多了。再說了我願想著會有蟲子,可這一隻也沒有,那便已是最好的結果,咱們收拾收拾,必又是一番光景。且我也打算在這一直住下去,待聖旨下了,你便叫哥哥帶我們回家就是了。”


  容姣的上一世出身並不高,媒體都稱她是貧民窟出來的影後,比這兒更破敗的地方她都住過,故而看見環境,她一點兒也沒有不滿,一心隻惦記著被廢出宮回家當條不用爭寵不用操心的鹹魚。


  如此坦然爽快的接受了現境的容姣和從前的容姣全然不一樣,看著她如所言放下行裝便開始收拾冷宮,扇心直覺著她是被高隱逼瘋了。


  然事已至此,她除了通知容氏以外什麽都做不了,隻能認命上前接過容姣手中的被褥幫忙鋪展。


  入夜,容姣在動作時會發出響聲的圍床上安眠,整個朱漆宮城卻開始夜不能寐。


  每一個宮妃,都在靜觀局勢。


  可過了三日,高隱廢後的確切聖旨都沒有放下來。


  不止如此,高隱亦未曾再對容姣有過任何舉動。才人孟純萱因此對高隱試探,反而遭到了高隱的冷落,還被掛了綠頭牌,三月內不再召見。


  要知道高隱本就對後宮之事不熱衷,除了去特定的幾位妃子和容姣處,幾乎不會理會其他妃子。


  這也是高隱登基三年,一無所出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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